作者:隅隅
江家人一听,这还得了,江氏有钱了怎么不帮扶一把娘家人?亏她们还养了江氏十几年,为江氏寻得一门好亲事。
于是,过年前两天,江家人浩浩荡荡从七里庄赶来,美其名曰探望江氏母女。
最好笑的是,她们从村口一路过来,逢人就炫耀女儿有钱,村里人也都乐呵着附和她们。因为在村里人的眼中,江氏带女儿回娘家,能借到钱,这就说明娘家人比一般人更心疼女儿了。殊不知,这钱根本不是江家出借的。
凌一正在和长工们一起收获新一批的蔬菜,过了晌午就有酒楼的人赶着马车来拉货。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凌一提起镰刀走出大棚,就见江家人在她院坝里东摸一下西踢一脚,没见过世面就罢了,还总动手动脚。
“住手!”凌一跟着江氏见过江家人,为首的便是两个舅舅。
江大舅露出欣喜的表情,看向凌一:“哎哟,小花呀,你都长这么高了?大舅舅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他表明了自己的长辈身份,等着凌一给他问好,殊不知,凌一跨步上前,直接把队伍末尾的一个大胖小子给揪出来,一脚踹在小子屁股上。
“没规矩,随便动我的菜,该打!”凌一露出愤怒的眼神,眼睛瞪圆,嘴唇紧抿,吓得那小子哇一声哭了出来。
江小舅的媳妇彭氏立刻上前护崽,一把搂过孩子,怒视凌一:“他一个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你还是当姐姐的,哪有下这么狠手打弟弟的!”
凌一不咸不淡地说:“长姐如母,我替他不懂规矩不懂教养的爹娘教训他有什么问题吗?”
“嘿!江萍!你就是这么教你女儿的?”江小舅一听,怒了,朝屋内怒吼。
江氏拿着擀面杖出来,气势汹汹大喊:“我怎么教女儿不用你管!我是你姐,我没管教好你,是我的失职,我女儿管教你儿子,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江氏本来就是个泼辣的性子,现在有钱有力气,底气更是足。
江大舅见弟弟妹妹快吵起来了,赶紧站出来劝和,当个老好人。
江氏和大哥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江大舅比她大三岁,她还小的时候,江大舅就已经和爹娘一起干活照顾弟弟妹妹了。
江氏和程家是断干净了,再也没有往来,程家人来一次打一次,渐渐地也不敢再来,外加有程祖佑的约束,程家人只能背地里骂,再没敢找上门来。
谁能想到,走了一个程家,来了个江家。最主要的是,江家还是江氏的娘家人,有江老头在,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
江小舅脸色不好看,江大舅连忙劝道:“二妹,你这话说得也对,老三的孩子你也知道,生性爱玩而已,随便教训两下就好,这大过年的,咱们都别站外面了,进去坐坐吧,自你出嫁,我都好久没见你了,茂宇、静雯都怕不记得你这个小姑长啥样了,茂宇、静雯,过来叫人啊。”
江大舅一儿一女,大儿子江茂宇跟着他学算账,小女儿江静雯才十五岁,在县里某绣娘坊学女红。
江大舅早些年在江源县里找体力活干,无意间和一位老师傅交好,学了点算账的本事,一家人搬到城里,各自都找了活干。舅娘徐氏跟隔壁的一位绣娘交好,让其介绍女儿去学女红,相比琴棋书画这种富贵人家才学得起的东西,女红就实用多了,日后好找婆家。
江氏见到两个外甥上前,脸色好了些,她虽为人泼辣,但对待小辈还是比较温和的。
在大燕,有过年给压岁钱的习惯,但都是给小孩子的,一般女子满了十五即为成年,男子满二十弱冠,超过年龄一般都是不给的,除非家境富裕,或特别亲近。
外加江氏也没料到两个晚辈会来,没打算给红包。
大舅家两个小辈相当有礼貌,看见江氏就规规矩矩、面带笑容地喊了声:“小姑过年好,爹前几天就在念叨小姑,说小时候您总跟着他上山挖野菜,最爱吃一种红色的果子,我们在县里集市找了好久才找到这种果子。”
要不怎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呢,说点好话,看两个孩子的脸都顺眼起来。
这是江氏的娘家人,亦是原身的亲人,凌一见大舅家态度还行,便不主动找她们麻烦,看向小舅一家,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疑惑:“那你们来做什么?我和娘回家不过想借住几天都被你们赶走了,现在还有脸来我家?”
江小舅尴尬地低头,他一退缩,立刻有人为他出头。江婆婆刚才见孙儿被打,早就不满了,此时站出来就去揪凌一的耳朵。
结果她是没尝过凌一的厉害,立刻被条件反射的凌一一招擒拿手按倒在地。
“哎哟!造反啦!孙女打婆婆了!”江婆婆一阵嚎叫,全家人都上来阻拦。
凌一随手放开,拍拍手道:“她先动手的。”
“什么她她她,这是你外婆,没大没小,你到底怎么教女儿的!”江老头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指责江氏。
他以为自己站出来,作为这个家里最年长的男人,他的权力无人敢质疑,没想到,凌一淡淡撇了他一眼:“来我家,就得守我家的规矩,不然请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反了天了,第一次听说要听孙女话的,江老头伸手也要教训凌一,却被凌一发现意图,举起镰刀威胁。
江大舅见状,无奈扶额,就差没翻白眼了,上前一步拦住凌一,壮年男子粗壮的手用力钳住凌一的手腕,笑着说:“那毕竟是你外公,大过年的,一家人何至于吵架,都进去说话,小花呀,听你大舅的。”
江大舅最初是在江源县里干扛包的体力活,力气大自然不必说,江家人其实身材都挺壮硕的,江氏也是典型的强壮。
江大舅的手犹如一只铁钳,紧紧扣着凌一的手腕。
凌一能挣脱开,但是她还有更简单的办法,她疑惑地看着江大舅:“大舅,男女授受不亲,你莫不是想毁我清白?”
江大舅一愣,立马松开了手,一家人看鬼一样看着凌一,这种不要脸的话她也说得出来?这种话损害的只会是凌一自己的名声吧?
可凌一哪儿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能恶心到别人,达成目的就行。
江氏皱眉,拉着凌一后退一步,骂骂咧咧道:“够了,你们也别装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吧,到底干嘛来了?”
来半天了,江家人也没落到一口水喝,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但江大舅一家,比起江小舅显然更能忍许多,她们是在城里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自然更懂察言观色,江大舅立刻转身去责怪小舅等人,说大过年的非给她们找事,以前的事明明就是她们对不起江氏母女,现在还摆出这种姿态,到底想不想要修好一家人的关系了。
要凌一说,她肯定是不想修好的,她和这一家人没有丝毫感情。但看了一眼江氏,江氏显然还不理解有的亲人并不爱她的事实,又或者,江氏还想着能维持表面关系,日后有求人的地方也好走关系。
于是,江氏也没阻拦江大舅训斥一家人,而是在大家都装模作样开始寒暄后,翻了个白眼,带她们进屋喝口茶水。
到了冬天,原先的凉茶销量就大不如前,但好歹帮林家的茶叶挽回一些损失,所以后来又找凌一买了另外几种茶饮的配方,结合药草,声称有暖胃、驱寒的药效,销量显著回升。
江家人待客都是一点茶叶渣煮一大壶水,茶味淡得几乎喝不出来。
反观江氏这边,十分大气,招待的茶水那都是看得见茶叶的。
这些茶叶并不是江氏买的,而是因为江氏在茶园当管事,人家茶园送的年终奖,一整箱呢,平常就两母女喝,根本喝不完。
江大舅一闻茶香,微微睁大眼,这可是好茶啊,他家掌柜的才喝得起这茶,而且冲泡很有讲究,没想到江氏直接煮了就给她们喝了,真是暴殄天物!
江大舅可惜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感觉金子被当垫桌脚的东西,只恨不得在江氏屋外捡些茶叶渣。
舍不得放下茶,江大舅慢慢品着茶,愈发确定了江氏母女现在发达绝非一般人,不然哪里能把好茶这样糟蹋,看了方才凌一对江小舅和江老头的态度,江大舅就差不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人了。
他本来就是利益至上的人,得亏有个孝字压在头上,不然逢年过节的礼物他都懒得让儿子送回来,现在看见二妹一家过得好,他立刻便谋算好了如何交好。
江大舅先是一番痛骂江小舅之前的不齿行为,再说自己一家住在县里,好多村里的事都不知情,但凡当时凌一母女求助到江源县来,他肯定就收留她们了。
这位可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就她们一家和另外两户人挤在一起的院子,总共才两间房,大儿子一间,小女儿在她们两口子卧室的小床睡,还收留凌一母女呢?
江小舅自然不服,要反驳,说那时候她们哪知道江氏和离是认真的,还以为只是说着玩,毕竟她们听都没听说过哪家女人敢真和夫家叫板和离的。她们要是收留了江氏,以后程家找上门来闹怎么办。
凌一不是很耐烦应付这些人,和江氏打了声招呼,继续去干活了。
江氏自然不拘着她,在她们母女的小家,一切都是她们俩说了算。
江老头又想骂,被江大舅瞪了一眼,满是不服气。
江大舅和蔼地看向江氏:“二妹啊,你如今成了茶园管事,那茶园的账务你可明白?我家茂宇你也知道,跟着我在城里学了看账的本事,自家人用起来放心,我让他跟着你搭把手,不然怕你被外人欺负了去。”
江氏立马拒绝:“账务可不归我管,是我们东家的账房先生。”
江大舅知道茶园主人是林家人,直呼可惜没有攀附的机会,又问:“那你们家的地呢,一百亩地,卖菜卖粮食都有进出项,这总能让自家人帮忙吧。”
江氏还是推脱:“地是小花的,她自己就懂账,平日账都是走她手上过,旁人唬不了她。”
江小舅嘀咕道:“那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她大字不识一个还看上账本了?”
小舅嘀咕完,江老头又开始指点江山,许是因为武力值最高的凌一不在,他便膨胀起来:“老二你别管了,听我的,你和小花都是女人,早晚这些家产都要落到男人手上,既如此,不如直接都给你大哥幺弟,好歹是自家人,日后小花在婆家受欺负了,我们娘家人有钱有地,才是她最好的依靠!”
这话在江氏出嫁前也曾听过类似的,爹娘收了程家的彩礼钱,却只给了她一床喜被当嫁妆,连点家具都没有,害得她嫁过去就被程家责怪。
当时爹让娘怎么安抚她来着,似乎也是告诉她,把好的东西都给娘家的兄弟,日后兄弟才能为她撑腰。
既然好东西能给一个人挺直腰板做人的底气,为什么这样的底气不能直接给她,而需要上贡给家里的兄弟,以此来求得兄弟的撑腰?
江氏越听,心里越寒,她突然理解女儿为什么能有如今这样一颗坚如磐石的心了,等她跌入谷底又翻身做人时,才能看清人心。
江氏心里那一点点见到亲人的欣喜都没了,说实话,出嫁这么多年,她少有回娘家,因为程家人不许,她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得为程家人付出,程家人如何能忍受她回娘家去当牛做马。
一个夫,一个父,互相争抢着她,只为吸干她。
从前,江氏能对程家人不客气,那是因为她在程家生活太久,看透了程家人的真面目,而且程家人对她的排斥是显而易见的,总是把她是外姓人挂在嘴边,她清楚明白自己不是程家人。
而父家就不一样了,她的爹娘在她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对她好过,兄长也曾带她上山挖野菜摘野果,这些都是她记忆里美好的部分。
正因为如此,江氏才会留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以为血亲会是爱她的。
也不全对,至少,她自己生下来的血亲,是爱她的。
江家人如出一辙的话语,让江氏彻底寒了心,她把茶杯往桌上用力一磕,身形健硕,寒着脸,脸上的肉紧绷,让屋里的人一下住了嘴。
“你们不用多说了,我如今自立女户,我才是一家之主,你们妄想把我和小花辛苦挣来的家业抢走,就别怪我六亲不认了。”
江老头正要发火,就被江大舅按住了手,江大舅叹气道:“二妹,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爹的性子,他说话难听,但却是事实,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不是,小花早晚要嫁人,等她嫁了人,她的夫君自然就是户主,难道你们母女俩的家业就能守得住了吗?”
江氏这时候,又松了口气,原来,她女儿说的此生不嫁人,是早就看明白了这些:“小花不嫁人,她陪我一辈子,我们母女俩不需要另外的男人加入我们的家成为谁的夫谁的父,你们若是来骗我家业的,我们两家还是断了往来吧,日后看见了也当不认识。”
江大舅刚要开口说什么,江氏威胁的目光看着他:“大哥,你在城里上工,应该知道林家吧,我家小花如今在和哪些大掌柜做生意,你知道吗?这其中,有没有你家掌柜和东家,你猜呢?”
江大舅心神一震,忍不住背后发凉,怎么回事,他这个妹妹不过是个乡野村妇,怎么会有如此震慑人的气场?
他哪知道,江氏若是不凶一些,如何镇得住茶园那么多茶农,茶农里还包括了外地的老茶农,这些老茶农有的倚老卖老,有的大男子主义,若是江氏不强硬,如何压得住整个茶园。
江家人在凌一那儿受了挫,在江氏这里也没讨到好,江大舅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没有在江氏这里把好感刷到负,而江小舅一家,则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即便如此,一家人也没能讨到任何好处,江大舅舍不得放弃江氏母女这块肥肉,为了不讨人嫌,只能维持表面的友好,带着家人离去,思考如何投其所好。
江小舅见一向有主意的大哥都走了,即便想赖在这儿也没法,门口出现了好多人,一个个的拿着农具,看着她们的眼神不太友好,仿佛她们敢耍横,下一秒就会抓起锄头围殴她们一般。
江家人走了,江氏才算松了口气,这次,她应该没有拖女儿后腿了吧?
第236章 攀附
江家人灰溜溜地回了七里庄,来时为了省粮,早饭都没吃,连走几个小时的山路,此时孩子都饿哭了。
大舅家两个孩子懂事,不吭声,不像小舅家的熊孩子,饿一路哭一路,哭急了还要动手打安慰他的江婆婆。
江大舅看见自己的家人就烦躁,面露不悦道:“以后你们不要去打扰二妹一家,就因为你们,她现在连我都不理了。”
江老头不服气,怒拍桌子:“老婆子快去弄点吃的来,那死丫头反了天了,敢和她老子叫板。”
江大舅在外人面前低头哈腰多了,回到老家,立刻不客气道:“你们最好是别再搞事,害得二妹恨上我们一家,我可不想被你们拖累,到时候我就再也不回这个家了,你们就指望着三弟能管你们一辈子吧。”
江老头面对大儿子,又换了副嘴脸,一双浑浊的眼里,满是凄惨,光看面容,就是一个可怜的小老头:“老大啊,你这说好去城里几个月,几年都不曾回来,看看你爹我们呢。”
江大舅装模作样安抚了爹娘,说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和江氏交好,借着江氏母女的财富和人脉,帮助她们一家在城里找到人上人的活计,安定下来,把一家人都接去城里生活。
江大舅的花言巧语,应对江氏母女可能捉襟见肘,但应付没多少见识,一辈子没去过县城几次的江家人足够了。
江家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忙点头说记着了。
江大舅就在家里住下了,唯一不爽的就是江小舅了,为了腾位置,一家三口挤着睡。
江小舅虽然不服大哥的决策,但不得不说,全家唯一一个见过世面的就是江大舅,爹娘也一直都认为家里的老大更成熟更有主意。
江大舅觉得爹娘偏爱小弟,自己为这个家付出更多,他不甘心,和家里人分家搬去了城里,也为了寻求往上爬的机会,他不想一辈子干农活,当靠天吃饭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