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隅隅
其中识字、历史、兵法、政治等等,都由程祖佑来教学,算术、种植等自然科学和技术的学科,由凌一和林漾请来的女账房教学。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凌一这样一目十行地算账,大多数人都需要打算盘,林漾请来的账房就很合适当老师。
女子私塾不收取束脩,年龄从六岁到四十岁不等,再往上,四五十岁的人在这个时代就是老人了,学习能力和眼力耳力都下降严重,听都不见得能听清,教学太难。
村里人听说不收束脩,大家第一反应都是想把家中男娃送来读书,可又立刻被私塾的护卫拦住了,被告知只收女学生,顿时有人就不满了。只收女子?滑天下之大稽!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读书的先例和规矩,这太荒唐了,让女子识字进学堂,那不是会玷污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嘛!
程祖佑已经下定决心要挣这个钱,外人如何说,他也只能埋头做自己的事,他等同于废人,哪有资格去要求过多。
而凌一更是不在意,让护卫守好私塾,闹事的人一律不管,若有人想硬闯私塾,就棍棒伺候。
当天便有不怕挨打的人被一棒子赶出去,那人牵着自己儿子,立刻跑去如今的里正程二爷那里告状。
程二爷其实不想管,但事关凌一,好不容易逮着个她的把柄,可不得借题发挥。
结果等他带了人去到私塾,要凌一给个说法,凌一只不咸不淡地来了句:“他想闯入我的私塾偷盗东西,我撵他出去有错吗?”
程二爷一愣,看向那程姓族人,那人瞪大眼,怒骂:“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要偷你东西了?”
凌一抄着手,靠在门框上:“我的私塾,我的土地,我的房子,我让谁就,谁才能进,你一心想要硬闯,你敢说你不是强盗劫匪?需要我去报官,让衙门来判对错吗?”
那人理亏,心虚地说:“那我就是想讨个公道,凭什么你们私塾只招收女子,我儿子这么机灵,族里都说他未来能当状元,你们竟然敢不收?”
凌一说:“我开的私塾,我的规定是怎样就怎样,私塾里的师资就如同我的私有物和钱财,我想给谁就给谁,你莫不是以为这是你的族塾,由得你们程氏族人胡来吧?”
“就好比我要白送全村人每家一头猪,其他村没领到的人,难不成还能来我家抢了?”
程二爷无语,正要呵斥凌一,论辈分,他也是凌一长辈,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结果,程二爷还没开口,上一任里正大根他爹就混在人群中挑事:“就是啊,你们程氏族人都这么霸道蛮不讲理吗?人家小花是做好事,你们占不到便宜就硬抢呗,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反正大根家有女娃,能送来白学字,她们不亏,可不得给程二爷多添点堵。
村里人几百户人家,并非全部都是程氏族人,程二爷刚当里正,和凌一这个土地、产业不输他的地主对上,没好处。
最后那些企图硬闯的人都歇了心思,但仍有不死心的,说程祖佑是男人,送自家的女儿来读书,男女授受不亲,谁知道在屋里干什么呢。
于是,私塾的大门平日里都是敞开的,宽敞的大院摆满了书桌,小学的课程就在大院开展,为了让外人看得见里面的场景。
有人便借此机会,指使自家男娃爬上墙头,或赖在大门口不走,偷听偷看,总能学到点东西。
对此,凌一并未让人驱赶,而是她知道,这些人坚持不了多久。因为村里的男娃大多数有人生没人教,心性不够坚定,听不了多久就耐不住孩子爱玩的天性,跑走了。
而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子,大多要种地,或是要脸,对读书也并无渴望,他们也不觉得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是什么不好的事,反正回家了有老娘媳妇做饭洗衣,家是他们温馨的港湾和退路,即便是一些娶不到媳妇的懒汉,也习惯这种摆烂的日子。
私塾里招收的第一批女学生只有十人,即便不需要束脩,大多数家庭也不会允许自家女娃去读书识字,不要钱也不准。
女娃读书有啥用,耽误干活,又不能考科举入仕,读来干嘛?识字?一辈子能接触到多少需要认字的事?家里的地契房契也不是给她们留下的,不需要她们看懂,卖身契更不需要她们看懂,看懂了反而不好掌控。
到最后,这十人里,只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女娃,和八名成年女子。两个小女娃是厂里女工的孩子,因为常年在全安村给凌一干活,怕没人照顾两个孩子,与其说是送她们来读书,不如说是送她们来托管。
至于八名成年女子,也都是凌一从工坊挑出来的,她们八人是极其有上进心的,不甘心一辈子当普通工人,她们想往管理层爬,想认字,想看得懂账本,想治人,而非受制于人。
这点人数其实对凌一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尤其是这八名成年女子,若是能培养成才,还能提供给她们老师的职位,代替凌一和程祖佑教书。
不然凌一纵使再不怕累,也不能一个人拆成几个人这么用,镖局、茶园、农田、工坊、教书、军营都要她来的话,不知道一天能睡几个小时。
然而,那些没有让家中女儿入学女子私塾的人,在今年十月悔得肠子都青了。
因为五月的暑热一直未消,从五月到十月,长达五个月,阳州府内没有落一滴雨。
六月时大家还没当回事,只当今年有点热,八月没下雨,收成不好,大家也都紧着池塘和储水用。直到交不上粮了,百姓就发现不对劲了,地也开裂了,粮食减产,凌一那些农学知识再好用,也抵不过没水,一切白费心思。
到了十月,旱情已经确定,各地县衙上报了这个情况,孟晚宁更是多次前往阳州府说明情况。
而后,江源县等来了朝廷的赈灾粮,以及传说中的钦差贤王。
第256章 赈灾
林漾比孟晚宁更先得到贤王南下的消息,阳州府是旱灾严重的几个州府之一,江源县的旱情也不轻,从五月起就没见过雨,靠着井水和河水,已经不行了。
用于灌溉的水量有多大,谁都知道,灌溉的水基本取自河水,无数的农民每天挑着水桶去打水,但河水却一天天下降,直至露出干涸的河床。
江源县光听名字便知道,紧靠清江,且处在清江的上游。阳州府境内有三江,其中包括清江在内,都几乎出现了断流干涸的情况。
清江目前还有细小的支流,尚存一些水量,但这点水不知道能撑多久。
如今各地的水源,不管是井水还是池塘,又或者是江河,只要是朝廷发现了的,全部下了禁令,不允许私自取用,朝廷派了衙役专人把守,所有人要取用水,须得凭户籍,每家按人口取用一定量的水。
这也只能保证人喝水的需求,并且每家每户都得省着水喝。
人都不够水喝,更何况庄稼,今年的粮食岂止是减产,部分地区甚至是颗粒无收。朝廷派来的钦差,便是来赈灾的,随行的还有运送赈灾粮的队伍。
凌一猜到了钦差是贤王,因为她问过穿越者,贤王能出现在京城之外的地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前往自己的封地,二是作为钦差离京办事。
传闻贤王的身体不是很好,常年生病,故有封地却需要时时待在京城里,接受御医的诊治,这是太后给他的恩赐,可见太后对贤王如同亲子。
贤王的封地不算大,每年的税收也不算高,今年也不好过,因为干旱不止出现在阳州府,这是一场全国性的干旱,北方更为严重。
这也意味着,梁国也一定出现了旱情。久灾必定导致动荡,各朝各代的统治者都知道这个道理,统治者并不是指唯一坐在高位的皇帝和太后,而是指这个国家和社会处于上层的那些人。
小皇帝再昏庸,于政事上也不会做出不利自己统治的决定,更何况,如今是太后垂帘听政,他除了祸害无辜百姓,于大事上反而受太后管制。
派“英明贤能”的贤王来赈灾,其实是太后的安排,小皇帝根本不在乎旱灾会不会饿死人,他只管享乐,于政事上他斗不过太后,更说不过嘴巴厉害的群臣,只能应了。
此行贤王带了一百人,其中五十人是杂役,专门负责打杂和苦力,另外五十人是他王府的侍卫。
王府本身是不可以豢养私兵的,但他年少时遭受过刺杀,先皇在世时从禁卫军中挑出两百精英,拨给他当王府侍卫,也算是对他的恩宠了。
贤王一路南下,从旱情浅的地区来到旱情严重的地区,也就是阳州府,他此行的目的地。
林漾从未见过贤王,凌一也是,孟晚宁虽是京城人士,但深居闺中,也是不曾见过贤王的,贤王的到来,对她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谁也说不准,只能见招拆招,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来赈灾的。
贤王仅仅在阳州府待了五天,立刻就动身前往江源县,在七天后抵达了江源县,孟晚宁作为县令,携当地所有乡绅、权贵、富商在城门口接见贤王,甚至周边比较近的县令也来了。
贤王不是一般的贵族和官员,他既是钦差,但他更是王爷,是正儿八经的皇亲。
凌一和林漾如今在田地多、产业多,在江源县也算是说得上话的地主和富商,她们俩也该一同拜见贤王。
凌一不喜欢下跪,但也不想挑战权威自找麻烦,和林漾跪在了人群中最不显眼的位置。
可即便她们俩再低调,在一群男人中间,她们两个女人实在是显眼,任谁都无法忽视。可要是不来接见贤王,万一日后对上这号人物,他以大不敬之罪治她们,她们真是百口莫辩。
所有人跪成一片,低垂着脑袋,没有贤王发话,谁都不敢起。
然而,贤王很友善,也很亲和,没有让大家在冬日跪太久,这次的干旱持续了太久,一直到冬季还未曾降雨,实在折磨人。
孟晚宁松了口气,果然,贤王和她听说的那样体恤百姓。
一番官话客套过后,孟晚宁就得领着贤王下榻县里最好的驿站。驿站是官办的,一般官员都会去驿站住宿。
但有的人想要攀附贤王,就想邀请贤王入住她们家的酒楼,贤王听后,也不拒绝,笑眯眯地跟着去了。
凌一从余光里瞥见过贤王的面容,俊美妖冶,如剧情里描写的那样,长着一张雌雄难辨的漂亮脸蛋,但就是那一眼,贤王也正好看向凌一。
凌一为了这张脸不吓到旁人,不影响她做生意和人际交往,虽没有像林漾一样戴上帷帽,却在纱布拆下之后,带上了半张白色面具。
凌一脸上的伤在经过治疗后,新的血肉长出来,本来就没有烧毁整张脸,最后伤疤缩减到了右边脸的上部,约莫一个斜着的巴掌大小,用一张特制的薄木片面具遮挡即可。
也不知道是剧情的力量,还是贤王此人对凌一另外半张脸的颜也很在意,总之,这一眼,贤王就记住了凌一。
等私底下贤王和孟晚宁商量赈灾事项时,他忍不住向孟晚宁打听凌一:“孟大人,我记得圣上特派了一位司农大人来江源学习农务,那造福百姓的农女,可是今日戴面具之人?”
孟晚宁不知道贤王打听凌一做什么,但贤王打听的这些东西,随便找个县里的人都能说得出来,她没必要瞒着贤王,便说:“回王爷,正是那女子,名为程小花,我县全安村人。”
贤王挑眉,果然是她。
小皇帝派人来江源的时候,贤王就知道了凌一的存在,他还想着扮演救世主,没想到凌一一出自毁容貌,就救了她自己一命,从此,他心里对凌一便落下了一个聪明、刚烈的印象。
凌一的画像,早在她没毁容之前,就有人呈递给贤王,此番再见到凌一,却发现与画中人相差很大。那看似遮住了丑陋烧伤的脸,却比画中人更为狠厉。
这是农人女能有的气质吗?贤王表示怀疑,他倒觉得,凌一应当是个狠角色。
烈女,贤王心里默念,更好玩了。
之后的日子,贤王把分到江源县的赈灾粮交给孟晚宁,并且亲自带人前往县城里各处的布粥棚,让百姓们看见,是谁为她们带来了粮食和希望。
贤王的亲和,引得无数领救济粮的百姓下跪朝拜,有人是出自真心,也有人是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之下做出此等行为。
但不管怎么说,贤王的出现,为他挣得了民心,至少,比起从未见过、高高在上的小皇帝,贤王是她们终此一生唯一能见到的“君王”,并且他还如此的仁慈、爱护百姓。
贤王的声誉在他这次赈灾之行中传遍大江南北,人人都知道他爱民如子,是真正的贤明之主。远在京城的小皇帝已经咬碎了后槽牙,他气得又打死了一个太监,跑去太后那里耍横,他说了不让贤王去,贤王一去,好名声又都是贤王的了!
太后沉着脸安抚小皇帝,撒谎说百姓知道赈灾粮出自谁之手,没有他这个真龙天子,百姓哪有赈灾粮可吃,这些百姓一定会记得他的。然而,她们都忘了,朝廷的赈灾粮,也是百姓上交的。
等小皇帝被哄走,太后在慈宁宫闭眼养神许久,直到身边的嬷嬷提醒:“太后,该传晚膳了。”
太后睁眼,眼里的疲累难以掩藏:“如华,你说,贤王此行自请去赈灾,究竟意欲何为?”
一旁的嬷嬷不敢说话,额头直冒冷汗,咚一声跪下磕头:“奴婢不知,请太后责罚!”
这种危险的问题,哪里是她敢回答的,这不是要她命嘛。
太后叹气,摆手:“你下去吧,传晚膳,让皇帝来我宫里用膳。”
两个孩子都是她带大的,她岂能不知道贤王在想什么。北方战事不断,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早已怨声连天,对朝廷和皇帝的畏惧远不如对饿死渴死来得多,若是真给贤王挣到了好名声,谁知道北方乱起来,贤王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但关键是,太后始终认为,她没有给过贤王兵权,王府的兵力也不过只有先皇赐的两百侍卫,贤王再不得了,他又能翻了天不成?自古以来,谋逆之人,必有兵力支持,贤王如今二十六,连王妃都还没有定下人选,哪有人支持他。
京城的兵权在太后自己手上,各地的分散兵力并未确切地掌握在某一个人手里,只有北方和梁国激战的陆家一族,陆家是武将世家,主事人陆老将军如今五十岁,却还携全家镇守北方,世代忠臣,不太可能参与谋逆。
再得民心又如何,贤王也不可能在没有军队支持的情况下谋逆,太后记得阳州府一带,只有零散几个军营,因为阳州府本身不是边境地区,镇守的军营很少,且都是杂兵,不足为惧。
然而,不仅太后没料到阳州府有人豢养私兵,贤王也没料到。
他此行不是为别的而来,正是为了名声和凌一而来。
凌一是个人才,即便她是女子,也掩盖不了此人的才能,金稻米、农学手册、纺织机、肥皂,任何一样都关乎民生,其中涉及的学识,是贤王此生闻所未闻,他断定,此人的学识远不止这些,若能为他所用,他才有可能斗得过太后。
可要如何接近凌一,如何将其招揽至自己麾下,这是一个大问题。贤王的门客中没有女子,他能想到招揽一个女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了她,就能理所应当地占有该女子,以及她的财富和才华。
可看凌一那表情,贤王知道,此女性子刚烈,恐怕如小皇帝那般直接,会招致她的厌恶与反抗,只会适得其反,故,他得用怀柔政策引诱此女。别忘了,他除了是贤王,更是京城四大才子中最俊美的那个,他就不信,能有女人不喜欢他的脸。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凌一总会时不时“偶遇”贤王。不论是她去鹿鸣涧谈生意的路上,还是在救济棚发放粮食,十次有八次能碰见贤王。
江源县旱情持续几个月,如今除了朝廷的施粥棚,民间也有自发的救济棚,林漾和凌一在她们的店铺外也支起了一间救济棚,限定每家每户必须由女子来领救济的饼子,按户籍人口分,女人自己那一张饼子,须得当场吃了再把剩下的拿走。
只有女人能来领,这是为了保证在有的家庭在吃不饱的情况下,女人不是第一个被舍弃的,因为要保证家里有女人活着,才能在凌一的店铺外领到救济粮。而让她们当场吃掉自己那一份,是为了保证食物至少能吃到肚子里,不会领回去就被抢了。
孟晚宁得知后,觉得此举很不错,于是效仿,虽然招来不少质疑和反对,甚至衙门里的衙役和官吏都反对,她也坚决要这么做。
贤王听后,带头出言夸奖孟晚宁,随后提出想当面奖赏提出此方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