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隅隅
林漾不为所动,淡笑道:“若是百长大人赶时间,可以先行一步,我想,潜龙镖局的镖师们有能力保护好我们。”
闻言,镖师们挺起胸膛,一个个脸上尽是得意。当然,她们可是镖局里的精英,一波又一波的流民,相当分散,且手无寸铁,她们自然能护住自家老板。
林漾分发的粮食也不是见人就给,只有女人才能来领,并且,她还在分发粮食的时候,告诉流民们,一路往南走,到了阳州江源,虽然阳州闹干旱,但可以去找江源林家,林家会招收一些女工,除此外,还有潜龙镖局招收女镖师,全安村的女地主也招女工。
这几家的女工,每个月可以领到足够的救济粮,保她们饿不死。但所有的工作前提条件是女人,这些流民若想逃往江源后能活下来,那就必须得保证她们一家人里必须有女人存活。
流民中有的人才不在乎什么女人存活,他们要么死的只剩自己,要么就是家里的女人全死了,他们瞄准了拿到粮食的女人,准备等林漾等人一离开,就去抢这些女人的粮食。
却没想到,林漾甚至愿意分出三十名镖师,护送想要去江源找工作求一口饭吃的女人,以及她们的家人前往江源。
赵麟闻言,眉头紧锁,拿捏住他会护送到底是吧,都不怕分走了镖师,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阳州闹干旱,日子也不好过,这些流民许多都是打算从阳州北部的大山往东边绕道的,没想着去阳州。从战乱的北边逃到干旱的阳州,傻子才会这么做。
但眼前这个穿着干净的美丽女子不仅分给她们食物,还愿意派镖师护送她们去阳州,说不准阳州真有出路呢?
林漾自报家门,她是阳州第一女富商,同行的还有阳州第一女地主,她们的财力完全可以养几十上百个流民,至于流民们愿不愿意相信,那就看流民如何抉择。
没有女性亲属的流民自然是混在人群中,污蔑林漾等人是人贩子,什么阳州第一女富商,他们没听说过。林漾专门指定只有女人才能跟她的镖师走,肯定是为了拐女人去窑子里卖。
可问题是,对于这群吃不上饭的流民,被人贩子拐走卖到窑子甚至是大户人家当丫鬟、小妾,都算是很好的出路了。况且,在逃亡路上,难道同行的流民就不危险了吗?
许多人想了想,决定赌一把,最差也就是死,总好过饿死在逃亡路上。
这时候,路上被嫌弃的女人们,突然多出来无数的亲属,这个叫女儿,那个叫媳妇、娘,平白无故多出许多亲戚,真当林漾是傻子不成。要送回江源的人,都要镖师们登记在册,要作为主导的女子认下对方是亲属,且要双方互相道出彼此的姓名、籍贯等,才能算作亲属。
其中,最重要的是回江源女子的认可。
有的人即便真是亲属,不管血亲或姻亲,女子若是一口否认不认识,不想带她们一起回江源,镖师们便一概不认。
甚至有女子的“丈夫”、“双亲”痛骂女子白眼狼,女子低着头,不说话,身上的伤痕因为单薄的衣衫掩盖不住,镖师们抽出长刀护住女子,神色凶狠,一点不因她们的女子身份被人小瞧。毕竟镖师们的身手、气场以及着装、武器,已经不是大燕寻常女子能有的。
贤王默默看戏,好奇地问凌一:“程姑娘也如林小姐一般心善吗?救下这群流民中的女子,可允许她们不带上夫家和血亲,未免有违伦理道德。”
凌一白他一眼:“心善?林姐姐确实心善,但她可不是傻子。无论在任何时代,孕育生命的人才是希望,难不成赵公子还能生得出孩子,为大燕孕育下一代?”
贤王神情一怔,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王爷,他的价值肯定远高于女子,向来只有他去挑选京城贵女,考虑她们的母族势力、生育价值的时候,何曾被人用凌一那双凌厉的双眼上下打量。凌一看他如同看最原始的种猪一样,只考虑他的生育价值,而不把他当个人看。
第271章 丧事
如果说之前贤王在凌一身上感受到的冷淡,只会令他对凌一愈发在意,但此刻,他在凌一眼里看到了他如蝼蚁般的存在,这令他感受到了冒犯,这不会激起他的“性”趣,只会令他感觉自己像个女人,令他有些敌视凌一。
贤王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因为凌一这简单几句话就被激怒,他眯起眼,自以为威严地盯着凌一看,声音更是冷得掉渣:“程姑娘慎言,光是你这话,本王便可以治你个大不敬。”
凌一疑惑不已,这人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赵公子你急什么,我可有说什么侮辱性的字眼?”
贤王一怔,凌一从头到尾没有羞辱他,也并未羞辱他所代表的男子,凌一只是强调了这些流民中女子的重要性,这对他们来说便是冒犯。
当你为失权的人讨要公平时,特权阶级便会感受到冒犯和威胁。
贤王脸色阴沉,骑马离开,凌一不以为意,恨她的人还少吗?多一个贤王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那些因为性别被拒之门外的闲汉,还曾往凌一的田地里泼洒污秽之物,甚至是放火,结果都被巡逻的长工逮到,一顿痛打后,再不敢来招惹凌一。
和他们相比,凌一觉得那些一直以来被拒之门外的女工们真是太客气了。
等镖师们带走了包括女子允许的家人们在内的三十人后,凌一的商队继续前进,终于在夜晚前抵达了蓟州城,并且有通关文书,顺利进城。
如今流民四起,没有通关文书,恐怕连城都进不去。也得亏孟晚宁临时给她们准备了,外加上虎啸营的名声,进城几乎没有阻碍。
商队进城后,林漾让剩余的镖师们先把普通货物运送至傅家的仓库,自己和凌一等前往傅家。
虽说林漾厌恶赵麟,但于情面上,对方好歹护送她们进城,面子功夫得做好,傅家家大业大,给这群兵丁安排落脚住宿之处并不难。
不过,林漾就没有邀请赵麟去傅家的意思了,只是安排了人送他们去傅家的酒楼住下。
并且,虎啸营留去自由,不必等她们一起回阳州,因为这一趟蓟州之行,林漾打算在蓟州待久一点,陪祖母治病。
赵麟见没人挽留他,面子挂不住,冷着脸招呼弟兄们离开。
贤王倒是望着赵麟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给了小厮一个眼神,小厮会意,准备夜里去找赵麟。
既然两兄弟碰面了,贤王自认为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一个人搅浑大燕的水怎么行,他也坚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多年前他和太后一起陷害赵麟,如今,他却要联合赵麟推翻太后和小皇帝。
时隔多年,林漾再回到从小长大的傅家,傅家依旧富丽堂皇,只是因为老夫人傅玉容的病重,全家上下,从主子到下人,全都不敢大声喧哗。
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许是怕自己来晚了,林漾在进门时反而犹豫不决。
她们来蓟州就花了十天时间,紧赶慢赶也没办法插上翅膀飞过来。祖母的身体只能撑不到一个月,中间但凡有点意外,就等不到她回来。
而且如此严肃、寂静的傅家,令林漾不安。
傅家不仅安静,而且全家都穿着素朴,似乎有点不大对劲。更有甚者,已经穿上了白色丧服。
傅家有人死了?
林漾心口一紧,进门时甚至不敢开口问。
门房在傅家待了许多年,一眼就认出了林漾,眼睛一红:“是小小姐吗?小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林漾声音努力保持平静问:“家中挂上的白布,究竟是谁出事了?”
门房沉默,低头抹眼泪:“是小少爷和大爷。”
大爷是林漾的舅舅,小少爷是舅舅的男儿。
据门房说,傅家大爷和小少爷于六日前接济流民的时候,不知怎的,有流民突然暴动,混乱之中,两父子不幸遭踩踏致死。
也正因为这事,蓟州知府震怒,派人抓到了犯事的流民,处以极刑。紧接着又将流民全部赶出去,不再容忍任何流民进城,傅家也因此断了对流民的救济,施粥棚短短两天内全部拆除。
傅家历来便是蓟州当地有名的仁慈富贵之家,每年都有专门的节日接济穷人,灾荒年间更是会捐给朝廷大量救灾粮。结果傅家长子和长孙死在了流民暴动中,傅老夫人气得已经下不来床,目前傅家主事人是长子夫人。
如果是别的家庭,长子长孙皆死,家中无男丁,旁系必定会趁虚而入,但傅家不同,傅老夫人从小对家人的教育和培养就与别家不同。家里的生意不止有林漾插手管理,连外姓的儿媳,林漾的舅母也会参与,故在丈夫、儿子死后,婆婆病重,她也能一人撑起傅家。
林漾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哭,幸运的是最亲近的祖母还活着,她能赶得及送解药来。不幸的是,舅舅和表弟死了,两人同样是她的亲人。
林漾回家不足片刻,她舅母便亲自来迎接她,只是,舅母神色憔悴,见到外甥女的笑容也十分勉强。
“漾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婆母这几日吃不进去东西,连药汤也只能勉强喝一点,你快去看看她,有你在,她至少能吃得下东西。”
林漾眼眶泛红,忍着泪意,先安慰了舅母,再去见祖母。
贤王主仆由舅母派人安顿至客房,而凌一则跟随林漾春桃一起去见傅玉容。
还没等进屋,凌一就闻到了傅玉容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太重了,气味还散不去,这屋子也不开窗通风,更不利于病人恢复。
凌一进门后,一边用余光关注林漾祖孙,一边和春桃一起把窗户先打开。
林漾扑在傅玉容床前,泪水便止不住往下流,傅玉容比之几年前,起码老了二十岁,整个人看着就像一具骷髅,但看向孙女时,眼里的慈爱又让这位垂暮的老人多了分亲近和蔼。
“漾儿你怎的来了,你来作甚,蓟州靠北,太乱了!你舅舅和弟弟都已经……”
后面的话傅玉容说不出口,眼神空洞地看着头顶,呢喃道:“太后始终不愿意放过我们傅家人,她不会相信我们毫无反意,她怕,怕你舅舅和弟弟身为皇嗣,早晚有一天会去争夺皇位。”
“咳咳咳!”傅玉容说着,又笑了,“可她害错了人啊!你舅舅他就和你娘一样,性子软弱柔和,一点要争的心思都没有。我还说他这样挺好,能无忧无虑过一辈子。谁曾想,那小崽子,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我们!”
“漾儿,你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任何人都可以不争,但你一定要争!”傅玉容用力睁开眼,死死盯着林漾。
林漾抓着傅玉容的手,咬紧牙关,面带笑容:“祖母你放心,那个位置一定是我的,舅舅和表弟绝对不会白死,祖母你要好好活着,看见我登基的那一天。”
傅玉容得到想要的答案,像是卸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叹气道:“我老了,那一天怕是见不着了。你舅舅死后,很快就会轮到我了,太后已经几个月没有派人送汤药和檀香来,想来她也知道,我的毒性发作,时日不多了。”
林漾冷笑:“她们母子想得太美了,祖母你所中之毒并非无药可解,我已经带来了解药,今晚便能命人熬制,祖母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傅玉容皱眉:“解药?蓟州最厉害的大夫都看不出来我中的什么毒,你如何有解药?”
“解铃还须系铃人,谁给我们送来的毒,谁就有解药。”林漾解释道,“这一趟,不止我来了,贤王也跟来了,他送来的生息丸,便是解药。”
“贤王!”傅玉容瞪大眼,抬起的手不住颤抖,“哈哈哈,我就说,那小子怎么可能甘心为他人做嫁衣,他狼子野心,绝不可能容得下头上那个小崽子!”
许是太过激动,傅玉容说话时又开始咳嗽,林漾赶紧给她喂汤药,同时让人把药膳送来,有她在,傅玉容才勉强听劝吃得下饭菜。
傅玉容气顺了,喝了药,精气神明显好了许多,说话也顺畅了:“贤王绝非善人,他肯拿出解药,想必也是想与我们做交易,他想要什么?”
林漾喂药的动作一顿,她低垂着眼眸,掩下眼里的阴狠,随意地说:“不过是要我提供些兵马粮草罢了,他也想趁大燕乱起来,争夺那个位子。”
事实上,贤王要的不止这么简单,他明明提的条件是凌一陪他一起来蓟州,此为第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便是他要亲自和傅玉容谈合作。
没有穿越者来“感化”他,刷他的好感,贤王对凌一没有爱,只有利用和占有欲,他贪图凌一的钱粮和兵马,用生息丸拉近和凌一的关系只是目的之一,真正的目的还是更庞大的傅家,更厉害的傅玉容。
果然,当天晚上林漾去找贤王给药的时候,贤王虽然爽快给了,但提出了要见傅玉容。
这次谈判,林漾自然可以参与,但凌一不行,她对林漾至关重要,但她对傅家来说只是外人。
凌一也对他人的秘密不感兴趣,她更在意今天晚上她睡哪儿。
自从出发前两人有了更亲密的接触,路上两人都睡一块,从未分开,到了傅家,不知道是她睡客房,还是和林漾睡一块。
春桃领着凌一出门,看她那副有些懵的样子,叹气道:“你这几天恐怕得睡客房,你和小姐的事,老夫人还不知道,你们最好还是避着点。”
凌一几辈子都没有害怕过承认自己对爱人的感情,她也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她知道林漾有很多顾虑,压下心里的失落,老实跟着春桃去客房。
第272章 逃跑
然而,等凌一夜里睡不着在屋里练武时,春桃从门缝底下给她塞进来一张纸条,她捡起来一看,表情没有变化,却收起刀,关好门,小心打开窗,悄无声息地按照纸条上画的位置找到了林漾的闺房。
林漾早有预料,或者说,春桃塞的纸条,便是她授意。
见到凌一翻窗进来,林漾问:“没被人看见吧?”
凌一摇头:“没有,你叫我来,有事要说?”
林漾瞬间没好气地瞪了凌一一眼,怎么没事就不能叫她来了吗?
不过,凌一问的也没错,林漾叫她来确实有事要说。但这事其实可以明天再谈,现在着急把凌一叫来,不过是夹带私心。
有的人一旦尝过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林漾想凌一陪着她睡。
两人借着说事的由头,又腻歪在了同一张床上,温存过后,林漾才开口说:“贤王果然是冲我们家的钱来的。”
贤王与傅家祖孙谈话的内容很长,但主要就他目前的境遇和傅家的未来劝说傅家为他所用。
傅家父子的死并非意外,而是太后或小皇帝授意,原因也很简单,纵使傅玉容隐忍十几年,也无法消除太后和皇帝的疑心,因为,傅家父子是先皇子嗣,在血脉上来讲,那就是皇家子嗣,他们完全有可能借着血脉谋反。
纵使她们傅家没有谋反之心,但难保有心之人知道了傅家父子的身份,不会借此动摇太后母子的地位。
本来在太后的谋划中,傅玉容也活不了几天,林漾姓林不说,而且还是女子,又被送回了林家,等同于外人,不足为惧,傅家即将垮台,她的心腹大患就只剩下了假死的赵麟和翅膀硬了的贤王。
太后也没想到,贤王竟然能找到当年下毒的太医,以太医的子女相要挟,拿到了傅玉容所中之毒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