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门庭 第307章

作者:青山见晓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历史衍生 正剧 无C P向

公达让他准备的三千兵,竟不是为了控制长安城,而是为长安宫。

荀柔下意识看向堂兄荀彧。

所以,堂兄当初那句话……

端正持重的荀令君眉心紧蹙,“含光,千万保重天子,以大局为重。”

灯火摇曳,荀柔眉心一跳。

一种突如其来的灵感直觉,如闪电劈下荀彧对汉室,似乎也非绝对的忠诚。

然而,天下大局……

现在自然是保重天子,可将来呢……所谓天下民心,不过是他已经看明白的东西……赵匡胤一夕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是否也可以算为大局,民心所向?

荀彧自己未必意识到此。

或许,是他自己先下了定论,竟觉得堂兄过去很多言语,似乎都变得微妙起来。

荀柔听见自己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孔、孟,他家老祖宗荀子,哪一个都不是忠臣烈士。

王莽失败,也并非是儒家向往的三代禅让的失败,否则曹丕又怎能成功?

汉家陵迟……重定神州……比起历史中曹丕、赵匡胤,他当然更有理由。

不,当然不是现在,但他的确已获得入场资格。

好处是当然的。

意之所指,天下所向,随意挥洒,不受掣肘……他如今越来越没耐心再哄刘辩了。

在外征战、巡行自然多方辛苦,但一次又一次,当他熟练掌握基本法,对军队和人心越来越得心应手,一切挑战只会让他跃跃欲试,思想纵横。

可一旦回到长安,他就像落进泥潭,四面胶固,举步维艰。

输,万劫不复,可赢了,似乎也无可喜处,因为永远不能真正的摆脱,就像这一回,只能被动挨打。

当荀柔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在很短时间里想了这么多。

又或者……他其实已在潜意识中想过无数次?

在每一次,坚定自己不该称帝时,他也一次又一次的设想。

所谓功成身退,三国演义中诸葛亮还归隆中的至高理想,于他根本不可能想象。

放手一切?干站在岸上看着?看着走错了,也不能指手画脚?

还要低头俯首听命。

只想一想,他就不能忍耐。

“公达,”荀柔看向荀攸,“现在有几人知道?”

他其实知道荀攸谨慎,如太医署,他不知早渗透了多久,才有今日一场“告密”。

“由我总领,其余只有满右监,郭廷尉不知细节,另有拷问刑囚之狱吏、文书五人,各自分开,不知全情,且一直留于狱中,至于名录中人,并未有消息,应当还未惊动。”荀攸垂首答道。

“既然如此,就是未走漏风声了。”荀柔对着名册道。

他记忆力一向很好,所以记得名单上某个低级小官,今天清早就出现在趋奉他的人群之中。

是希望获得赏识,还是怀中藏剑,又或者怀着利刃来期望他赏识。

“把笔墨摆过来吧。”他指向榻边。

笔、墨和砚台都放在榻边小几上,方便随时取用,裁好的白纸放得稍远,在书架上层匣中。

荀彧去取纸时,荀柔就在席上换了姿势,将毒酒到了几点在铜砚内,就着它将一枚松烟墨磨开。

“此案,当依律而行。”荀柔抬头向二人道。

这就是要追根究底了。

“是。”荀攸干脆道。

荀彧默认。

“但天下初平,不宜惊扰百姓。”荀柔取了一张竹简大小的纸笺,提笔写下调兵手令。“布齐人手,待时要一网打尽,不得走脱三日可够?”

城门守卫容易,但这些人分居四处,家中又有丁勇武备,要减少影响,就要迅速控制,防止消息走漏。

上一次长安内政变,他让张鲁大张旗鼓带兵四面封锁,耀武扬威以威慑公卿,实际上,最后小惩大诫而已。

这一回,却又不同。

他要一气彻底解决问题。

行事,就要低调、迅速、干净。

“一日足矣。”

“不必着急,行事务必要缜密才好……那么,阿兄也写两张来”荀柔拣出两张递给荀彧。

“一张开门禁,一张请太医,就请太医令华元化。”

荀彧眉宇一直未开,此时只默默接过。

“对方既用毒杀,必然还是想撇清。”荀柔轻轻一笑,什么为局势安定,药丞的话,他只信一半,不是对方说谎,而是下这局棋的人,岂会将心思竟对人说。

“就请阿兄在府中坐镇可好?明日必有人来探,还请堂兄出面应付,勿令其生疑。”

“唯。”荀彧垂眸答应。

……

共和三年,正月初二,清早便有人得到消息。

太尉荀含光昨日宴后,旧疾复发,呕血病笃。

许多人连忙从床上滚下,酒醉未醒,唤着仆从驾车,前往探望,表示殷勤。

不知情者眼中,此时还并不认为问题严重。

毕竟太尉哪一年不病个两三回,都说病得要死,过不多久,又生龙活虎出山讨逆。

之前就少不了有人嘀咕,可能是太尉宫中遇刺后,托辞不愿觐见,毕竟以太尉年纪,原也不至老病的程度。

直到,在荀太尉府内看见神情疲惫的尚书令,敏锐者才意识到不对,且这一回,连天使探病,都被荀令君挡驾。

需知新岁朝贺后,是新年社祭,由尚书台主持,荀令君虽不必亲往,但他一向谨慎,往年都要坐镇台中,若有事能及时安排处理。

今年荀文若舍了社祭这样大事,在太尉府中照应,自然这边,比社祭还重要。

而还有什么,能比一年伊始的祭礼要紧?

“岂有此理!”孔桂佯怒道,“陛下欲知晓太尉病情,令我前来探望,是表关切之意,令君不令我见,我招华太医问询,怎么也不答应?荀氏以欲如何?如此藐视天子?”

比起在门口就被挡驾的大小官吏,侍中孔桂作为天使,得以引入正堂,端上水盏糕点。

然则,如此周到,却仍然不掩阻拦之意。

“舍弟病情危重,太医不能轻离,还望天使谅解。”一夜未眠,荀彧脸色有些疲惫,跪立揖手,姿态恭敬,态度却前所未有的强硬。

孔桂几乎要笑起来,又连忙克制,“令君是要我如此回报天子?”

“还望天使见谅,二三日内,舍弟若见有瘥,必上禀天子。”荀彧言辞温和,却依旧毫不退让。

孔桂依旧又纠缠了几句,这才气冲冲,拂袖而去。

已经许久没受过这样对待,走出门时,他真的生气,但等坐上马车,穿过前来探望的人群,车外叽叽喳喳的讨论之声,盖过车轮辘辘。

孔桂渐渐平静,接着便是一阵阵涌来的狂喜。

成了!真成了!

他还记得那位的指点。

毒酒之事,荀家不可能不察觉,不可能不探查。

但宫宴上的酒,从源头起,到最后被倒在太尉荀含光杯中,中间经过无数人手,荀家仇敌数不胜数,在未确定前,荀氏不可能惊动宫中。

况且,荀氏如此欺压天子,他们又怎么能知道此时与天子是否有关系?

所以必然不敢声张,只能先暗暗查探。

可只需二三日,等到确定荀含光已无药可救,荀家就不会有心情再纠缠追查。

到那时候,真相不重要,没有荀含光,荀家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能稳定局势,如何全身而退。

孔桂紧紧咬住袖口,免得自己笑出声。

荀含光若死,他就是离天子最近的臣子,再不受拘囿。

从此以后,还有谁敢小看他!

……

“什么?外间谣言,宫宴有人下毒嗷!”

在榻上躺了半日的荀柔,当即惊坐而起,结果忘记自己还插了半身银针。

被半夜请来府中看病的华佗,正倚在熏笼上瞌睡,也一惊醒,差点把熏炉推倒。

“怎么回事嘶!”荀柔拔下关元穴插的银针,幸好银针柔软,只是折了,倒还没见血。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精神,他顺便让华佗诊一回,反正身体毛病多,不怕没得治。

“小心,小心!”华佗一脸肉疼的上前接过,“这可是我最好一套针!先师所传,我再没见过,能制得如此精巧针具的工匠!”

荀采沉着地就席跪坐,对眼前一幕喜剧视而不见,“是公达方才传来消息,昨日参与宫宴官吏,不少感觉不适,或呕吐、或下利,请医工诊治,多归因饮食。”

这又是哪一出?

看上去的确像大面积食物中毒?

谁人为此?

意欲如何?

装病?浑水摸鱼?

“公达已派人确认消息,只是究竟从何而起,却尚无头绪,故请你尽快决断,恐又生变故。”

“华公如何看?”荀柔看向太医令。

“我昨夜被你接来,还能知道什么?”华佗冲他翻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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