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门庭 第34章

作者:青山见晓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历史衍生 正剧 无C P向

“哈哈哈!”荀谌仰天大笑,“十天就落痂,你就是蹭破点皮嘛,居然还哭,有没有出息。”

“很疼的。”荀柔反驳,强调道,“锐器,那可是锐器!”

秋天衣服穿得厚,要刺穿真的不太容易,况且最后一刻,姐姐还收了力,所以当时背上伤口,就划了一条血线,还不如当天他鼻血流得多,就是乌青了好多天。

当然,对外只说他淘气把衣服划破了,又怕麻烦不脱下来,让姐姐就那样缝,结果一不小心就被划伤。

“银器能有多硬。”真当他不懂啊?

荀彧制止的看了兄长一眼,让他不要在继续嘲笑堂弟,摸摸荀柔的头发,“近来有外地商人,贩河东枣来,新鲜脆甜,阿善要吃吗?”

“要。”

……

“我们男子汉,就是流汗流血不流泪,虽然这么长的伤口,但我一滴眼泪都没流。”对着前来探望他的大名荀颢,小名阿贤的侄儿,荀柔又是这样说的。

“阿叔威武。”单纯的荀颢小朋友,毫不怀疑,点头相信,并满脸敬佩,奉上自己的甜糕。

……

“……你说着阴氏这是不是可恶,居然不想放阿姊走。所以,我就说了,你再骂,再骂我就找给你找媒人,把你嫁了……”对着大侄子,荀柔吐槽得十分痛快。

荀攸不怎么开口,但倾听态度专业,又不会跟他讲大道理,就让人很有倾吐欲望。

“如此,小叔父能接了姑母归来,也算圆满解决,”荀攸点点头,递上礼物,“这是叔父让我带给小叔父的佳酿,一会儿我拿去给慈明公。”

所以,就只是拿给他看一眼呗。

等人都走了,荀采才自里屋出来,无声的收拾了壶盏,也不说话,就默默离开。

荀柔对她这样的状况也很叹气,姐姐虽然回来,虽然看上去也没有再自毁倾向,每日却待在房中纺线、织布、制衣,很少说话,也不怎么愿意见人。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没事就跟她唠叨。

“人活着就只能向前看,我曾经给别人讲过一个乞丐王子的故事,吧啦吧啦……”

“今日念书,念到孔子被困在陈蔡之间,饿了七天,好不容易颜回找点米来,他居然还有心情和颜回讨论饭里有灰,这种精神就很值得我们学习,巴拉巴拉……”

“最近天气好,我们去潠水边走走,吧啦吧啦……”

荀采有时候回应两句,有时候不说话,空口相声说久了,好像口条利索了一点,阿姊也不赶他走,他没事就过来唠嘛,也不知道姐姐听了多少,反正唠叨着日子也过下去了。

就在荀柔几乎忘记,去年何伯求来颍川干什么的时候,天子放下了一个惊天大屁,震动天下。

他将上书请求解除党锢的永昌太守曹鸾槛车至京,并送槐里狱掠杀。

同时下诏州郡,再次查考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如有在位之人,悉数免官禁锢,爰及五属。

此诏一下,已经被天子搞得神经麻木的士族,还是再次震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来自《资治通鉴。汉纪四十九》

爰及五属:牵涉到五服内亲人。五服就是古代服丧的五种等级,差不多就是沾亲带故一点点的,都涉及其中。

第36章 襄楷再见

天子这道诏令,几乎将高阳里荀氏一网打尽。

幸而此时官制,地方长官拥有部分选择属僚的权利,并不需向中央报备,如他兄长在内,地方百石小吏,若是受当地长官赏识,还可以干下去,挣一分禄米。

但对于自幼所学,以兼济天下为心的诸荀来说,这就是一道沉重打击,就算未曾去职的族人,将来只能为人役吏驱使,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如今距当年建宁政变,已近七年,当年尚可言天子年幼不知,可现在呢……

连荀爽在家,也曾对荀柔吐出过迟疑,去年他们未曾支持何颙,是否做错了?

“我以为不会,”荀柔和他爹的看法完全相反,“如今天子自登基以来,从未因为物议而改变,而是恰恰相反,越是反抗,越是镇压,先前不是吗?只为一句谶语,便杀了那么多人。”

他刚刚提到的谶语,是前段时间出现的民谣

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

粱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

民谣中的河间姹女,便是灵帝母亲董太后。董太后母凭子贵,成为太后,和汉灵帝一道卖官、一道揽钱,贪婪无度,被民间所厌,因成此歌。

歌谣在京畿以及三辅地区流传,天子震怒,下令批捕造谣传播者,根本不顾民怨沸腾。

“当初京中也只凭一句流言,便大肆批捕洛阳学子,虽然是宦官指使,天子不也默认了吗?这一次,袁家自己或许也心存疑虑,才推曹君出来试探,”荀柔跪坐笔直,看向父亲,“否则,虽然我等未许之,郭图他们可是和何伯求相谈甚欢啊。”

“哎,可惜朝中又失一铮臣矣。”荀爽叹息,他心里何尝不知。

此事最可惜的自然是曹鸾,但他为何在此时,突然甘冒风险出头,其中恐怕也可能有什么缘故。

“说来,党锢之中有刘景升公哎。”荀柔见他爹一脸消沉,想了想道。

党锢名单以当初“三君”“八俊”“八顾”“八厨”之类称号为蓝本,再加上诸如他爹这样,存在感强的士族大儒,刘表位列八俊,也在党锢名单上,如今逃亡在外。

但他还有个身份,就是汉室宗亲,还是关系比较近的那种,这位是真“皇叔”,和天子血缘在五服之类。

“父亲,您说当初天子下诏时,有没有想到,他自己也是五属之列?”荀柔凑过去问他爹。

就很皮。

荀爽瞪他,卷起竹简拍在他脑门上,“近来越发放肆,今日不背完《治安策》不准吃饭。”

……不,这不是他想象的结果。

荀柔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粱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哈哈,好个,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

荀柔满脸无奈望着屋中喝醉的道人,“襄君,你怎么又来了?”

看襄楷醉得厉害,他连忙转回身,出去看门外,确定无人,薅了一把屋后阴蔽处的薄荷叶,再回屋来,就冷水兑了一盏,递出去。

“这个,”襄楷从袖中摸出一小只布袋,丢在桌上,“看是不是你所说三七。”

荀柔一提,就感到手重,打开看,果然是几块铁疙瘩似的三七,托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

“不错,此物研细磨粉,便是金创良药。”他十分自然的找竹匣收起来。

“是曹鸾给的。”襄楷撑着桌面,没对他的动作发表意见,“日后还不知怎么再寻。”

“啊?”

“天子怒令槛车至京,拷虐后,再送槐里狱掠杀,永昌至京师二千余里,京师再转槐里数百里,你可知,天子为何将之非要送去槐里?”

“不知。”荀柔摇头。

槐里属于右扶风郡,是京畿周围三辅之一,和京师、云南永昌都挨不着,的确多此一举。

“因为槐里令曹全,与曹鸾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荀柔不由一愣。

“曹全弃官而去,但有和用?当初曹鸾致书于我,问及此事,我闻袁氏欲以此善天下士人,以为可为,便劝他答应,谁知竟至于此!袁氏欺人太甚!天子为何如此无情?”襄楷将薄荷水一仰而尽,伏案大哭,“悔不听你当初所言!”

“哎哎,”荀柔慌张急措,连忙拿毛毯一把罩他头上,食指树在唇边,“嘘噤声,噤声。”

他爹平时读书专注,两耳不闻窗外,又隔得远些,但他姐现在回家来,和他这屋挨得可近。

襄楷埋头,哭声的确小了。

“那个,”荀柔挠挠头,想了一个消息,勉强当做安慰,“我听说袁隗最近被免职了。”

“天下已至如此,你何以无动于衷?”襄楷抬头,不可思议的看他。

“你忘了,这次天子下诏,党锢爰及五属,”荀柔抬头,指了指自己,“我就是。”

“我所指并非此意,你明白的。”襄楷挑眉。

荀柔吐了口气,知道这家伙一向不会善罢甘休,把手中竹简往桌上一放,“否则,你想让我如何?或者,我也问襄君一个问题吧,你以为的匡扶天下是什么?”

“百姓安业,天下太平,如何?”

“好大的口气。”荀柔轻笑,“怎么才算安业,至今之世,有全天下都吃得起饭,不饿死人的时代?至于是太平,你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太平吗?太平之先,人心要平,可人心如何能平。”

人心,凭什么平?就凭孔夫子憧憬的“天子南面恭己而已”?一个皇帝,就凭着南面恭己,就得天下供奉,这样的好事,当然天下共逐,人心不能平。

“天子如此行事,天下人……确实心不能平。”襄楷抬头望着屋梁,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心不能平,天丧大汉,天丧大汉”

又犯病了?

“天子,秦皇一统六国,建阿房宫;高祖靖宁天下,建长乐宫、未央宫;光武帝安定乱世,建南宫与北宫;这些和百姓唯一的关系,便是征发民夫,什么时候有百姓安业,天下太平?就是高祖再世,留侯重生,真的能改变什么?”

“天不兴汉,亦不亡汉。兴汉的是天下战乱,百姓思安;亡汉的是刘氏失道,百姓离心。但天家总会失道,夏氏、殷氏、姬氏、赢氏,如今到刘氏了,往复轮回,如此而已。”

“你……”襄楷愣愣的看着他。

荀柔吐槽完,不给他发表意见,立即转移话题,“你徒弟张角以前去过阴家?”

“阴家?啊,是了,你阿姊嫁了阴瑜,”襄楷道,“当初我还在车中,亲眼见他接亲,小公子高歌《燕燕》,情意切切,令人难忘。”

“是你告诉阴瑜,念那狗屁《太平经》能长命百岁的?”荀柔霍然站起来。

“他果然是死了,”襄楷感慨一声,“当初我见他时,便知他寿数不多,送他《太平经》徒作安慰,果然天命如此。”

“你明知根本没用,却还是告诉阴瑜,只要颂念经文,就可长生?”

“否则,我怎好脱身?阴君实在殷切热情,我也是没办法,”襄楷道,“可若是谁念经,黄天都保其长安,天哪管得过来?小公子若是愿学,倒也许有延年之效。令姊合有此劫,天数难改啊。”

荀柔拳头都握紧了,忍了忍,平静伸手指向门口,“滚出去,不许再来。”

襄楷的确没有责任义务,保护他姐姐,可他来过这么多次,明知阿姊的情况,却从来连提醒都未有。

“何以至此?”襄楷一愣,意识到他这次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以为,他们在有些时候,还是有默契的。

“你若不走,我就喊贼人来了,”荀柔,“虽然典叔家去,但你也大可以试一试,我高阳里诸君的长剑锋利否。”

“……难道,是你因为你阿姊?”襄楷想了想。

“别让我喊人。”

“哎,你阿姊合该有此一劫,”襄楷连忙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如今死劫已过,未来再无滞碍,你大可放心。”

“我实话告诉你,天子怎么样,我不关心,天下如何,我管不了,但我家的事,就是我的事,这里,”荀柔指了指地面,“就归我管。你明知我姊遇险,却不告知我,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朋友。”

襄楷被他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一惊,竟下意识后退两步,这才反应过来,眯了眯眼睛,“你出门一趟,变化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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