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齐贺美优
明明伫立在射光灯下,却有如湮没在如山阴影中的泽村隔着遥远的距离回应。
“发个好球。”月岛说。
泽村再次向后退了半步。
第一裁判正凝视他们,泽村高高举起左手,右手深深地后压。
裁判吹了哨响,月岛听见耳后猛地踏起的脚步声。
比赛开始了。
乌野的战术一直不能以兼守形容,无论是作为主要攻击手段的东峰旭,还是作为诱饵和辅助手段的影山日向组合,乌野一直是积极进取寻找进攻角度的形象,虽然不是疾风暴雨的猛攻,但是就应对方面,主攻手和副攻手的选择往往会迷惑敌方选手的视界,乌野再伺机寻找进攻得分的空隙。
从这个角度看,乌野的二传手影山就是这支队伍的心脏,加之影山本身是一个二传和直接进攻双修的全面选手,给这支队伍加成不少。
最初刚和乌野高中接触时,土屋心想的便是寻找影山的空隙,以针对影山的方式,逼迫乌野的进攻锁链溃不成军,独立成个体。乌野的替补二传菅原实力中庸,只是在土屋面前,实力不强便是绝对的弱,逼迫乌野换二队,再连续得分,攻克乌野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随着和乌野练习赛的深入,土屋逐渐发觉了乌野队伍的第二核心。
这支队伍的防守力并不薄弱,乌野的自由人名声不显,实则是走位和跑动都相当灵活的小个子选手,在他上场期间,乌野的防守力犹如给木桶的短板绑了块加长版,攻击力和防守力都很不错的结果是哪怕和宫泽工比赛,乌野虽然追的很艰难,都能咬牙守住,再配合影山和日向的伺机快攻,综合来看有可观的得分能力……
[区区乌野,你在这里分析什么。]
苹果打断他。
它正在赛场中心排球网的一端驻网杆上休息。
[快点打败他们啦……你接下来的对手是全国大会的稻荷崎和鸥台和井闼山,乌野什么的怎样都好,前几次训练赛已经收集够了乌野的负面情绪。
它垂头丧气的:[我还一次都没有收集到鸥台的负面情绪呢,麻烦你认真工作好不好啊。]
土屋一个上前,扣上排球,[大意失荆州了怎么办,想收集到我的负面情绪吗,很汹涌的那种——宿主的负面情绪不算数吧。]
[算作能量来源,只是要作为e的负指数幂,约等于无。]苹果叹气,无聊地转圈圈,[我理解你身为底层奋斗人士对同为复出者的共鸣,但是实用主义者是最良好的人生态度噢。]
土屋微妙:[哇……硅基生物的歪门邪道。]
和苹果吵吵嚷嚷着乌野一类的话题,话题越来越偏离,最后散射去了各种地方。
土屋一边指挥跑位、救球、扣杀——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球权,一边经由和苹果的对话漫想去了各路方向。
偏着偏着,他不自觉想到了方才在走廊里和牛岛的话题。
‘你将来,会去哪里?’
……没有想过。
他目前还只是一门心思地瞄准全国大赛,把那群往日耀眼的星星全部摘下来而已。
关于未来的事,他潜意识地把人生划定在高中三年,甚至没有向下延伸的选项了。
土屋猛地踏前一步,排球适时地迎上他竖立的手掌。
咚的一声掌心音,排球反方向划飞出去,飞回乌野的半场。
土屋看到眼前一双因这声掌音而猛地下跌的眉毛,和磨出些许齿音的攥咬。
乌野高校的副攻手月岛,在过去关注高中排球的五次轮回中,有四次他都加入了排球的职业联盟赛,作为职业副攻手活跃在职业舞台上。
他身后,一脸安静表情,眼神甚至算得上空茫,而只紧紧凝视追逐着那只排球的橘发少年恰时猛地转踝,球鞋底和地板摩擦拧出剧烈的一声响。
是和牛岛未来一个队伍的日向,虽然是小个子,但日后将作为耀眼的明日之星活跃在球场。
再向后,乌野的心脏,二传手影山飞雄,正在为可能的第二轮进攻回跑走位,仰颚凝追着飞跃的排球。
这个更是重量级,日本的宝藏二传手,从国青队一路青云直上国家队的天才,真正的天才不需要老老实实渡过高中三年,提前步入职业起就是最优队伍,名声和能力一样在职业场如朝阳一样鹊起。
…………土屋突然觉得自己被一群职业运动员围攻了。
明明现在都还只是高中的小鬼。
。
“卟——”
裁判的一声哨响,示意得分有效。
第二裁判向后一步退开,月岛猛地甩开手腕,迈开大脚迅步向后。
因为脚步太过用力,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在道路的尽头,刚刚爬起的日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月岛带着怒吼地吼住:“上了场忘了带脑子吗?!刚刚那球交给东峰前辈就好,还多此一举地回防干什么!”
日向抱着球,先是,并没有理解,或者说处理月岛话中的内容。
他的喘息里是一片空白,他完全蒸腾在一片空白的凝视中,眼中除了排球,几乎没有其他内容。
“喂,喂,不要吵架!”
在附近的田中强势地在距离极近的两人间插入一支胳膊。
“翔阳也是好心,他比旭站的近,先去救球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日向如今的水平还不足以接住狮心王的发球,所以好心办坏事,反而耽误了真正有可能救球的东峰的跑位。
田中以为这只是翔阳惯性下的难以反映,不应该责备。
“…………嘁!”月岛狠狠咬着牙,感到一股愤怒的冷流在冲刷全身。
全身很热,可是手脚是冷的。
越是比赛,越是和狮心王正面对决,就越是感受到那股,差距。
能感受到整支队伍一起尝试分压的努力,可是狮心王,不对,土屋理查德很多时候压根就不在乎那几分。
同样是一年级,压根不能理解这股压迫力究竟是由何而生。
怎么,难道他婴儿时期就在打排球吗?
感受到一股担忧的实现。
有些神经质的月岛倏地扭头,还来不及收回凶狠的眼神,就正和山口对上。
对方悚了一下,但是立马,又有些担忧地和他回视。
山口身边,乌养教练双手叉腰,蹙眉地隔着场地冲他比口型:‘冷静下来’,还连连摆手做下压的动作。
场中月岛一反常态,居然是场上前期几个失去镇定的选手,乌养教练口中安抚‘冷静下来’,实则内心比场上的任何选手还要沉重。
太强大了,无可反抗的强大。
虽然他很不想这么说,但是这时候,他突然能理解白鸟泽的鹭匠教练‘真正的强大不需要耍把式,而是踏实沉稳的一招一式’的执教理念。
同样和青叶城西经过了严苛的一战,同样没有精力和体力优势的宫泽工在这种情况下,所展露的是沉稳的基本功和极低的失误率。
乌野的选手,除了月岛,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露出了在这种全面全精下无处着手的焦躁。
只是日向和月岛的状态最奇怪,日向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模样,反而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失去了和队友的交流;月岛居然丢掉了一向抓手的冷静,而少见地露出焦躁和焦急。
“乌养教练,怎么回事?”武田老师紧紧抓着膝头的手,“总感觉,大家一副想要抓紧结束比赛的模样。”
乌养教练闭上眼睛,告诉自己率先冷静下来,条条大路通罗马,世上没有无敌的选手,心态定胜负,焦躁是大敌,如此重复告诫了自己几次,才睁开眼:“不是我们的选手紧着结束比赛,而是狮心王,他在逼迫乌野结束比赛。”
具体表现为土屋理查德总能在乌野一鼓作气尝试进攻时,以最效率和速度都作法,立即回击回去,整理的进攻无法起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赛态滑落到如今的场面,已经是乌野全员具备强大心理素质的表现了。
场上,土屋拧了拧脚腕。
他又不是瞎的,乌野全员如今的焦躁态度,一点点攀升的失误率,正在他的打算之中。
“怎么了?”他边问,向球网对面的乌野副攻,“你一副很不想输的样子。”
“能请你不要在这时候和我说话吗?”月岛侧身调整运动防护镜,语气淡淡,“因为我现在超级火大。”
土屋挑眉:“当初我们训练赛的时候,你不是最希望早点结束比赛,好早点放学回家的吗?”
“就是因为这点。”
月岛卡了下。
明明已经控制过了,上下的后槽牙却还是忍不住狠狠压紧。
“…………才觉得火大。”
明明只是高中的排球比赛。
明明是和人生正业无关的第三事项。
心里流淌的火苗却窜的高涨。
——不想输。
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和后面那几个笨蛋一起成为输家,前面这个傲慢的织田信长将踏着自己的尸体走上颁奖台,自己上把那么拼命和汗水全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令人厌烦又压不下去的负面情绪就频频闪回,比当初隔着赛场和哥哥僵硬相望好不了多少。
当初在练习赛上,为什么没能留得久一点呢。
一点小招式也好,既然及川彻能在前几把就回击宫泽工的发球,说明土屋理查德的发球也不是滴水不漏。
但是。
……但是。
……但是!!!
月岛狠狠地咬着牙,甚至要把牙龈咬塌,好再也不用去牙科诊所见牙医一样。
甚至恨不得现在下场找回青叶城西,揪着他们主将的领子,质问他:土屋理查德的发球究竟是哪里不对!!
为什么他看不出来?!
为什么他身为副攻手却是失分处前几的人?!
凭什么他对着年龄一样性别一样的baka就只能被压着打?!
……
眼见球网对面的少年自顾自攥紧了防护眼镜,白皙手腕的青筋越发明显。
听着耳边苹果的大呼小叫,土屋默默回到了站位。
接着仰头向苹果寻求共鸣:[我为什么觉得这些前五个轮回见过的选手这次和我比赛都有了微妙的不同啊。]
月岛萤之前是这个性格吗?
还有及川,他过去也绝对不是在赛中向对手主将宣泄的性格。
先前没来得及细想,这样模拟下去,场前场后态度如一的人,至今居然只有牛岛而已。
[我这样模拟一下呢。]苹果说,[你第一次轮回就是普罗大众,和对面替补席那个叫山口的人没有区别,然后你和牛岛影山他们分别打了一场,过程什么感受你自己知道,再然后是现在的你。
[如何,有没有一点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