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猫管理协会
“总会有办法的,贵族协会和机械城不是正在推广净化机械吗。既然他们踩着教会的鲜血上位,我们也得吃一口肉。”
芬克的声音无比冷酷:“先告知信徒们伪神的事情,吸引他们的仇恨,将内心的恐惧发泄在对神明的信仰上,再去和神明进行谈判。如果祂同意,我们就宣布神明已经归来,如果祂不同意,我们就想办法另立新神。等晋升仪式开始,祂仍旧必须出手。”
这一串计划周密详细,尽管在实施上有一定的难度,背后不知道对方想了多少遍措辞,早就等着这样的机会说出口。
年龄最大的主教胸膛剧烈起伏,眼前甚至有些眩晕:“不可能,我们不能违逆我主!这是忤逆,这是背叛,这是抛弃信仰!”
“那我们就把教会生存的希望寄托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东西身上吗!?”
芬克一拳砸在墙上,低声怒吼。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眼底有些发红的狠戾。
“我绝不会让教会就这样消失的!”
在他怒气冲冲离开后,还站在原地的主教们叹了口气。一个老好人式的主教试着缓和气氛:“芬克还年轻,更加在乎教会的声誉,我们应该给他足够的缓冲时间。”
“随他去吧,他很快就会理解的。我们要做的是更重要的事情。”
年龄最大的主教望向墙角,那里站着一个一直未开口的人。
“桑托,这次大祭典就交给你了。”
对方微微弯腰,声音沙哑:“我的荣幸。”
……
所谓大祭典。
乃是集合信仰,以灵魂叩问神明的盛大仪式。
通常来说,教皇会负责与神明沟通的工作。但在上任教皇死后,教会面临一个极为尴尬的场面。
上任教皇没有指认继位者,新神也没有降下恩典,选择自己在人间的代言人。再加上各种事情频发与主教们的私心,选择教皇的事情就此耽搁下来。
在没有教皇的情况下,桑托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他资历老道,又与新神缘分最深。虽然按照级别,本不该由他进行仪式。但在这种情况下,经历有时比级别更有用。
为此,教会特意提前晋升了桑托的级别,以免冲撞了神明。
以信仰为灯,供奉为塔。水流环绕巨大的金盘,四周堆满
每当人间有灾难,便以此来向神明祷告。历数曾经,战神教会举行大祭典,唤来战神的神力一击斩杀了入侵的恶魔之王。魔法女神教会举行大祭典,以神明之力上身,驱散了水界面的魔力潮汐,阻止了来临的灭世洪水。烈日之神教会举行大祭典,唤来一轮新日,烧死了妄图侵占主世界的阴影暴君……
无数珍宝堆积在供台上,丰腴脂膏几乎溢出盘子。灯烛用的是最圣洁的,羊羔肥美,牛犊娇嫩,均从从母亲怀中诞下不过三日。
桑托身穿盛装,躺在金盘中央。数百位祭司跪在神台下虔诚祷告,另有无数人在房间内默默祈祷。安息香的气息如云如雾,
他的灵魂上升,来到那金碧辉煌的神圣之地。馨香汇聚成引导,桑托拾阶而上,踏着去往神座的长路。
精巧无比的神像矗立在道路两旁,信徒望向神座上的神祇,鬓间多了许多白发。短短时间,桑托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他目睹了太多悲剧。
人类跪倒在地,语气简直称得上祈求:“我主啊,求您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吧。倘若没有您的眷顾,这些羔羊该何去何从?”
他曾亲自将这位神子从偏远的南部接回来,引导其进入了教会。桑托至今还记得对方的到来带给了所有人希望。当看到天国的光芒闪耀时,多少人忍不住潸然泪下,只因看到了希望。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神明将其抛弃他们。在卑微的乞求中,他听到了阶梯尽头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知道。”
我知道这会让人类面临动荡与危机,我知道这会让大量信徒死去。
我知道这会让教会毁灭,也知道这对你们的打击有多大。
我知道教会分裂的恶果,知道你们的痛苦、挣扎与绝望。
但我仍旧这么做了。
在明白对方的意思时,桑托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身形摇摇欲坠起来。
这一刻,他想到很多很多:那些信徒们的笑颜与虔诚。借由神明的恩泽,他无数次净化过那些污秽的存在,守护过重要的人。他日日夜夜祷告,只求神明能够继续长存。
信仰、追随、恩宠...用什么词形容都好,神明对他们来说甚至超越了亲人。只要对方一句话,桑托心甘情愿赴死。
可在这一刻,他违逆了神明的旨意,抬头执着地盯着那个身影,想要寻找一个答案。璀璨的光辉刺入双眼,让他忍不住流泪。
“神啊,您为何要这样,您要抛弃我们了吗?”
“....”
银发的神祇垂下眼,面容模糊不清。祂似轻轻叹了口气:“桑托,上前来吧,看看这个世界的真实。”
主教叩拜于地,随后起身,登上了那条长阶。半透明的花藤簇拥在他四周,像是保护又如同指引。
——于是,他看到了。
银发的新神坐在华美的王座上,平静地望向觐见者。难以描述的怪物蜷缩于开裂的胸腹间,好似正在孵化的卵。
仅仅是看到,桑托便觉得眼睛一阵酸疼。花藤驱散污染,维持住了他的理智。而这仅仅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桑托呆滞地看着面前的新神,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弯。
为什么祂身上有如此邪恶亵渎之物?为什么神明的样子会是这样的?为什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殿下?”
“正如你所见,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神明了。坐在你面前的仅仅是一个神孽。上一任万事万能之主同样是这样的存在。在我沦为怪物前,人类必须选出下一任神子,以此代代相传,维持教会现有的秩序。”
“然而,这一切都有尽数。”
银发神明说着,轻轻挥动右手。细小的白色雾气遮住桑托的视野,最终形成了滔天大雾。
“污染只会越来越多,人类生活的区域越来越小,需要净化的量越来越大,新神的晋升愈发艰难,在任时间越来越短。此后,人类将会逐渐走向末路。”
“这就是您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原因吗?”
“不只如此。”
银发青年凝视着他的眼睛,似乎透过其看到了极远的未来。
“桑托啊,曾引领我踏上这片土地的祭司。我知道你的来意。”
“在千万年岁月前,世界树诞下祂的子嗣。除人类以外,还有一只巨大的神孽。祂无知无觉,混沌饥饿,吞食宇宙与群星。于是在无尽的循环中,祂被投入轮回中,经历时间洗礼而从封印中再生。但终有一天祂会再次归来,吞食这世间的一切。”
“说到这里,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我并非能够拯救一切的神明,而是会在未来某日孵化的灭世怪物。”
“在很长时间中,我一直困惑于自己的身份。一只肉茧,就算以人类的形态活着。我的所思所做是来源于自己的想法,还是祂驱动的本能?我的存在是否真实,我的一切难道就是以天国为诱饵,替祂吸收能量?直到近日,我也不懂这些事情。但有一件事毋庸置疑。”
银发神明的声音很轻,带有一丝缅怀。桑托茫然地看着祂,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等待答案。神祇微微一笑,这大概是祂所露出过的最柔和的笑容了。
“我喜爱人类,远比自己想象的更爱人类。"
"从我诞生至今,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曾跟随死神的眷者学习,与伟大的骑士并肩坐在海边。我曾战胜古老的旧神,被写成故事传颂。我曾是死物,而后因为人类获得了情感与生命。从此我有了名字,我当我成为群星之地的一员,我便立誓,我将会爱着人类。”
“在所有生命中,我将永不放弃你们。为此,人类必须学会独立。我能做的便是送你们最后一程,就像曾经的万事万能之主一样。”
诸神艰难护送至祂手中的星火,如今被新神送往了人类手中。
这个过程注定充满疼痛,神明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主教,将旨意下达。
“我给予你两个选择。”
随着那神圣的声音,主教身前出现了两条路。
一条金碧辉煌,传来虔诚祷告。
一条热闹非凡,人人安居乐业。
祂说:“在你面前有两条路。”
“倘若你选择第一条,教会将会一家独大,代行神旨,享受人类的供奉,直到百年后人类彻底消亡。”
“倘若你选择第二条,教会将会败落甚至消失,而净化的权柄落入人间,方可得到一线生机。”
桑托眼底充满血色:“我主,必须从这两条路选一条吗?难道就没有并行之路?”
座上的神祇沉默许久,缓缓道:“我很想回答你【当然,因为你所信奉的,必将得到回报】。可即便是神明,也有力所不及之事。在过去、现在与未来,你将面临无数选择。”
“我很感谢你的帮助,祭司,你曾真心帮助了名为迦南的卵登上神座。因此,我回馈以牺牲。我将引导人类走向出路,即便这条路鲜血淋漓。但这不是绝对的。神永远看着世间,唯有人类才是做出选择的存在。”
“我向你承诺,穷尽我所有力量,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你所流下的每一滴泪,你们所洒的每一滴血都不会白费。”
望着那两条道路,主教已知道了结局。他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哭声里充满悲伤与绝望。
他今年五十一岁,六岁进入教会,已有四十五年。教会不只是他的信仰,更是他的家。
桑托从未想过这座庞然大物有一天会崩塌,直到他站在了神明给予的选择前。这一刻,笔直的脊背佝偻下去,那些权力争夺在此面前都不重要了。桑托蹒跚地走到路口,最后问道。
“我主啊...在此之后,人类会繁荣昌盛吗?”
神座上的神明停顿了一下,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回答。
“当然。”
“那么,我也不算辜负先辈创立教会的初衷。至于之后有什么骂名,就由我一人来承担吧。”
桑托惨笑一声,步入长路,再不回头。
他一脚踏空,身体重重地向下坠落。躺在白百合与红珊瑚果中央地主教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辉煌的灯火依次熄灭,象征这次祭祀已然结束。
其他人急忙上前扶住桑托。主教挺拔的背微微佝偻,看着这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桑托张了张嘴,一时难以出声。
怎么样了?有什么结果?神明一定看到我们的虔诚了吧!
面对那些喜悦的视线,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堵住了喉咙。最后的最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叹息声中,灯火通明,众人面色苍白如鬼魂。主教垂下头不敢看他们的脸。唯有嘴唇颤动,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我们……投降吧。”
没等其他人开口,芬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你在说什么!?”
主教服的衣领勒得桑托有些呼吸不畅。他脸庞通红,断断续续地说:“这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哐当一声。
是捧着金盆的圣职者不小心松手,金盆跌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洁的圣水顺着地板漫开,在灯光的映衬下,犹如一泓冰冷的鲜血。
……
教会再次翻起风云,主教桑托以通敌罪名被监视起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说了亵渎信仰的话,能够活着就很不容易了。桑托跪在无面神像前,痛苦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是被关起来的第三天,桑托仍在想着神明的话。直到背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主教一动不动,直到来人绕到了他的面前,大大咧咧拿起了桌上的贡品啃。
“你看起来还挺适应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