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INA耶
在谢场时, 卡尔看着看台上欢呼的球迷们,忽然觉得自己应当抓住主要矛盾。
他在拜仁,竞技上确实算不可或缺、是个金牌后卫, 但主教练至于根本不跟他开干就直接滑跪了还用不知道在脑子里yy了什么的那种欣赏又感激的目光看他吗(…)
足球世界里比的又不是谁FIFA卡牌上的数值最高,十一个人加起来能赢对面就是了, 这也是很多巨星的生涯不一定有很多人心里想的那种二级球星的生涯顺利、荣誉多的原因。
卡尔也见多了业界不是按实力而是按关系、性格来用人赶人的事情, 主教练或高层和球员/球员老婆/球员经纪人不合,搞得双方不欢而散的事多了去了,这时候倒是没人聊什么绝对实力。
而球员们虽然三天两头闹一闹类似于“xx是我兄弟买他来”或者“xx是我兄弟我希望他能上场”这样的事, 但从来没有谁会闹“xx是我兄弟他不能首发那俺也不首发了”——人都是利己的,没人会蠢到这种地步。
所以卡尔要是真走了,在竞技上对拜仁来说就一定是灭顶之灾吗?他们只能算是失去了一个优势, 但也没有陷入多大劣势。就像今年拉姆退了, 大家都觉得左路要出大窟窿了, 可实际上递补上来的阿拉巴就够用, 一代新人换旧人,卡尔迟早也要退的,而拜仁也总会找到他的替代品——甚至都不用找呢,阵里的胡梅尔斯不就是现成的平替。
他当了卡尔一辈子平替了, 就是因为卡尔伤了才买他来的, 而事实证明就是他确实也够用。
现在上位一下,拜仁也不会垮塌到哪里去。
让他在拜仁实在是很难走掉的原因,除了竞技问题外, 很大程度还是他的影响力, 也就是舆论上交代不过去。
哪怕是卡尔自己想退,外界肯定还是要怪到拜仁的头上来,就好像一个完美的妻子说要离婚, 不管她怎么发誓只是自己心意变了,人们肯定还是会质疑她的丈夫有问题,除非她无缝衔接下一任让大家看到了一个切实存在的小三。
但卡尔是不会转会的,他显然没有和别的俱乐部产生什么瓜葛,没有变心变节,那么对于拜仁来说,这是相当相当糟糕的事,拉姆和卡尔,这对俱乐部历史上公认的最棒队长组合,全都年纪轻轻前后脚退役,而且拒绝回到俱乐部来,这怎么不让人怀疑拜仁内部一定是糟糕到了一种境界。
不用想都知道,这绝对是无妄之灾,失去队长已经很可怕了,还会有一大堆人来起底拜仁,揭秘内幕,破黑水。谁家俱乐部氛围好得像天堂啊,足球世界都是一个样,但如果被定上了风气差的标签,就很难摘下了,对俱乐部的形象来说绝对是没法接受的。
卡尔一直只觉得是自己被舆论绑架了,但现在想一下,其实俱乐部也被舆论绑架了。他们承担不了非自然失去卡尔可能导致的连锁反应,所以鲁梅尼格才会这样的坚决。
自己是个舆论很好的球员,卡尔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其实他多年如一日非常注意约束自己的行为、塑造好的形象,不是为了讨好球迷,而是害怕被舆论欺辱,也害怕自己给儿童做什么不好的表率。
卡尔从来都不指望能靠舆论占什么便宜,最多是希望自己不会陷入一些绝境,他见过太多球员在舆论消耗自我乃至是自我摧毁了,不想重蹈覆辙。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像去年的金球争夺战里,他是一点点粉丝优势也没占到,在路人心中的印象很好和路人会给他狂热投票是两码子事,在成为世一卫之前,他就已经当了很多年世一卫,但是卡尔很抗拒这样的营销。
在内心深处的一些角落,他对球迷完全没有信任。虽然在足球世界的叙事中,球迷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最纯粹的人,拥有最纯粹的心脏和最纯粹的爱,但卡尔觉得这样的道德绑架不公平也不现实,事实上就是球迷也是人,球迷群体更是非常具有伤害性的群体。
他永远忘不了巴拉克来到拜仁时,整个城市都为他点亮,所有地铁站都贴着他的海报。
而在他离开去切尔西时,他们喊他叛徒,懦夫,只看钱的贪婪犯。
他是被爱过的,很多球员都是被爱过的,但最后就连卡恩再不退役的话都会被丢鸡蛋,球迷们的爱是非常强烈和强大的,没有他们就没有足球经济,没有足球联赛,但他们的自私、傲慢、冷酷和残忍与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样的爱也是非常非常有条件的。
这就是这个世界很自然的道理,凭什么爱必须是没条件的呢?但卡尔偏偏不喜欢。
他宁愿自己得不到好处,宁愿自己没有得到过那么多付出,也不希望在某一日被球迷讨要感情债,不想看到他们愤怒地举牌子“我曾那么喜欢过你”。
卡尔在刚进队的时候不懂事,错以为自己在球迷们那里能得到近乎纯粹的爱和支持,但随着他年龄增长、身上的责任越来越重、被打的聚光灯越来越多,他也就清醒了过来,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罢了。
把“我要对得起自己的球迷,我要为了他们去踢球”当成支撑自己职业生涯道路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但尽管如此,每当被球迷们伤害时,就像之前,因为不赞同卡尔支持慈善赛的态度,他们就举牌侮辱他是高层的牵链狗时,他依然感到疼痛。
卡尔从来不想要这个世界偏爱他什么,他想要的仅仅是不被恨,不被厌恶,不被伤害,但有些时候人偏偏得被偏爱时才能不被恨,不被厌恶,不被伤害,世界的中间值不是0,而是负数,矛盾和伤害才是成人世界的大头,爱与和谐不是。
而为了成为一个被人喜欢的人,卡尔付出了太多,卡尔一直在扮演一个完美版的他,但完美版的他不是他,或者说不全是。
他不该把自己的人生活成这样,这一次卡尔不光是觉得累,还是意识到了足球事业给他带来的巨大的空虚的深层次原因在哪儿,那就是得到喜欢的人都是假人,而卡尔厌恶做假人。
假人得到了这么多真情,真正的他却反而可能要被砸鸡蛋的,他对这样的状况无以为继了,他不喜欢大家球迷们再喜欢他了。
看到球迷们充满爱的眼神,他就感到压力山大,问心有愧。
我其实不是你们眼里这样,卡尔想,假的,这全都是假的,我甚至在心里偷偷怨恨过你们,不要再爱我了,不值得。
他放下了手掌。
周末过完啤酒节,下一战是前往汉堡了。
还有比这更能刺激拜仁球迷神经的日程吗?每年除去踢多特蒙德,也就是踢汉堡依然能让拜仁球迷斗志昂扬了。
啤酒节也是一年里除了夺冠庆典外,球迷们和拜仁球星最靠近的时刻,甚至会有固定的球迷群体被请进拜仁的大帐篷里,和他们一起喝酒合影聊聊天。
这素来是做球迷工作的重头戏,现在等于是两场重头戏连在一起了,但卡尔决心要对球迷冷冰冰。
等球迷们讨厌他,退役的事也就不那么可怕了。看看马尔蒂尼就知道了,也就是现在米兰球迷又开始掉眼泪天天招魂期盼他早日回到俱乐部工作,在他真正退役的关口,场面不要太难看,球迷们骂到他走为止。
要是拜仁的南看台也这么对待一下卡尔,那卡尔就美美地借坡下驴咕噜咕噜变成卡尔球滚蛋喽!
这么一想,虽然他的战术会议大吵架完全没奏效,但在球迷们的心里埋下“队长在俱乐部横行霸道,对着主帅颐指气使,一手遮天”这样的印象也行。现在成绩好,他又不常干这种事,所以大家溺爱。但等到以后他们不想溺爱了,这不都是球迷们可以翻的旧账吗?卡尔都替他们想好了。
而且金球奖竞选已进入白热化的最后两个月,卡尔不想说自己是见不得乌尔里克白忙活,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不想和对方一起努力挣扎了,那是乌尔里克的梦想,不是卡尔的。
卡尔想要……卡尔不仅想要不再疲倦,他还想要可以做一点点他自己。卡尔从来都不想要旁人的称赞和热爱,他只是害怕他们罢了,于是这些东西付出了自己的整个青春,从十岁害怕妈妈发火,到三十岁害怕让球迷失望,这二十年过得好像也没有多大区别,他做什么事永远是把别人会不会受影响、别人会怎么看放在前面,总是最后再考虑自己。
为自己而活是何等自私和不受欢迎的做法,可卡尔需要为自己的生命争夺一点空间和养分。
虽然之前只是偶尔发一次火,例如在巴黎那次,说错了话,就差点真的直接被送退役了,事后心累焦虑得不行,可现在过了一段时间再回看,卡尔又觉得挺爽的。
在办公室里喷小安切洛蒂也是,那家伙其实真的是个笨蛋对吧?虽然说结果完全不是卡尔想要的,但回想那个时间,卡尔确实在说自己想说的话。
偶尔伤害了一下别人,让他在心里愧疚之余,又有一种舒畅,毕竟向来忍耐和不计较旁人火气的就只有他,倒是也难得轮到他当个不讲理的霸道人在外面一通出击捣乱,连鲁梅尼格都被他烦得在办公室里满头擦汗。
这委曲求全的日子,他不想再过了。
尽管卡尔依然不想要给别人带来大麻烦,但既然得罪球迷这样的事主要还是害得他自己,那就这么做吧!
在参加啤酒节的前夜,和心理医生的第二次会面开始了,卡尔现在会保证每5-7天参加一次会谈,他也需要心理医生给他开具安眠药的处方。
想到上次听了医生的话之后闹出的巨大乌龙,卡尔真是感到无比心累。但不管怎么说,对方好歹是个职业风评非常好的人,可以确信的是最起码不会出去乱说话。
在这样最基本的信任下,卡尔还是稍微讲述一些真心话,类似于新的烦恼是又有朋友和他闹脾气,也讲了一点他对球迷产生的情绪,在很多年里,尽管他是公认的“超尊重球迷”的球星,可实际上他的心里对球迷却没有足够的爱,而是有着很多警惕和对抗。
弗莱克医生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从上次见面后,他就已经了解到了,卡尔是个非常警惕的人。
和他看起来特别稳定可靠的精英Alpha男的外表截然相反,在弗莱克医生看来,卡尔的内在秩序是很脆弱的,他还停留在无力的儿童期,任何人的不好反应在卡尔的世界里可能都代表了一种生存危机,所以卡尔很厌恶处理冲突,总是想要采取回避的态度。
他小时候也一定总是受到严厉的批评和约束,得不到足够的关爱,以至于他的生存策略就是完美主义,并且把外在的批评声音全部内化了。弗莱克医生看着卡尔,知道他像很多病人一样,哪怕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他们的脑子里也会有个批评者在不断地和他们说话。
而心理医生一开始说再多的鼓励和支持,也敌不过他们脑子里那个负面声音强大。
但能在这样的条件下依然成长为社会功能这么好的人,弗莱克医生是佩服他的。医生只想,如果没有严重的心理问题的话,卡尔应当会是个更幸福的人,也能成就更了不起的事业——这种事业与金钱和成就无关,更多事关他个人价值的实现,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在耐心地倾听完卡尔的诉说后,他询问道:
“即使球迷们是爱你的居多、讨厌你的居少,你也不必自责于觉得自己不够爱他们是错误的,因为对人来说,伤害的事记得更清楚是正常的,这是一种生存本能。不过根据我能感觉到其实你对很多球迷是有犹豫态度的,因为你在心里知道他们其实真的付出了很多,所以抱有亏欠感吗?”
“我觉得自己像个懦夫,只是在把少部分人的错怪罪到整个集体上。”
“不要最小化他人对你的伤害。”弗莱克医生温柔地说:“但我能理解你的观点,我也非常钦佩你的这种自省,我相信一个会有这样反思的人,根本不会去故意伤害球迷。”
你错了,我马上就要这么干呢,卡尔在心里嘀咕。在弗莱克医生特别温柔和专注的注视下,卡尔又开始浑身不自在了,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蠕动,而是坐在椅子里说:
“我觉得您有点太喜欢为我开脱了……虽然我想要得到帮助,但我不需要被错误地溺爱。”
“卡尔,其实每个人都需要被‘错误地’溺爱——那就是自己爱自己。自爱应当是无条件的,永不动摇的,在这里,永远不会有谁来判断对与错,你先原谅自己,肯定自己,珍惜自己,再去想着如何提升自己,超越自己。”
弗莱克医生回复他:
“旁人不允许你这样爱自己,是因为他们希望从你身上剥夺走一些东西。但我希望能帮助你重新找到那种感觉,到那时你就会发现,比起源自内心的、对自我无条件的呵护和珍爱,我给予你的这些是微不足道的。”
卡尔被他镇住了。弗莱克医生提起自爱的话题,这让他感到羞耻,因为做不到自爱听起来是个很没用的事,听起来很羞耻很可悲,像影视剧里那种站在世界中心呼唤有没有谁来爱爱我、然后别人来了一句你要先爱你自己!的脆弱人类。
会不会像水仙花一样,有种顾影自怜的感觉呢?
而且弗莱克医生只是这么含糊地和他说“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卡尔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到时候。他空落落地回到房子里,发现因为这两天总满心想着穆勒,屋里花枯萎了他都没注意,家政留短信告诉他已扔掉了,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吩咐他明日购买。
今日他的屋子里没有花了。
算了,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鞋子都脱掉了,好想换衣服,明天还有一整天累死人的媒体活动,不想出门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长久以来没摆过也就罢了,摆过了,忽然又消失了,卡尔就感觉整个房子的空寂比起之前更甚。
他在这里住了五年了,看起来却像刚进来,或随时要搬家走人似的。
但他没力气再出门,就只是心情低落地任由心情低落,像给宠物配粮一样按营养要求熟练又不走心地分配食物,称重,丢进锅里煮熟,倒出来,低卡的酱料都很难吃,卡尔甚至宁愿吃水煮菜,好歹还有一点食物自己的鲜味。
就在他这么发呆的时候,门铃声响了,卡尔愣了下,按遥控器看监控,竟然是诺伊尔的车。
他的车没被录进他家的外安保系统,所以进不来。
卡尔开门,索性把他保存成下次可直接通过了。他丢掉晚餐,起身去漱口,擦了擦脸,然后去门口开门。
一大束花挤进他的视野中,离得太近了,直接全挡住了。
馥郁的植物的香气柔软地盖过来,花束从他的脸上离开了,诺伊尔像个酷男孩似的站在明亮的廊灯下,眼睛闪闪发亮,低声说:
“干嘛,不让我进去吗?”
“带花来做什么?”
“怕你家里空荡荡的——果然呢。”
诺伊尔的表情得意起来,在他家里游荡得比在自己家都自在似的,换了拖鞋甩掉外套,站在他的水槽旁边替他拆掉花的包装,清洗和清理掉多余的树叶,而后把枝子斜着剪开。
卡尔比划着长度去拿花瓶,嘴里还不饶人:“我才不喜欢这么红的。”
诺伊尔把花拎起来一裹:“那我扔了。”
“哎!”
卡尔刚一着急,扭头看到对方笑了起来,顿时烦得,得亏他过了脸红的年纪,不然肯定被诺伊尔欺负:“你别笑了。”
诺伊尔笑得更大声了。
“今晚不想做。”虽然明知道他和诺伊尔的感情和胡梅尔斯不一样,根本不算纯p/y,可卡尔还是试图理清关系:“你有别的事吗?”
“你晚上都做什么?”
洗漱,把电视打开听背景音,在沙发上发呆。
或者躺在床上发呆,回手机短信,然后吃药睡觉。
或长或短,卡尔的每个夜晚都是这么度过的,他没精力做别的事。
但他有点没办法说出口了,而且在这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一种不自爱,他的不自爱好像是渗透在方方面面的,于是他冲诺伊尔扯谎:
“画画。”
想到上次接到的纸团,诺伊尔的脸扭曲了一瞬。
但后来他和胡梅尔斯还是忍不住,两个人冷着脸交换回了他们各自应得的纸团,看到上面的内容,诺伊尔都不敢想,如果他直接收到的就是那一张,他会多开心。
不过如果卡尔没丢错,他也捞不到今天的位置了,所以诺伊尔随遇而安了起来,觉得这一切真是天下最好的安排,谢谢胡梅尔斯,谢谢他不知道陪卡尔多久了,还是什么也不是,很纯粹的一个工具男。
不过诺伊尔还是很有竞争意识的,他不想要落得和胡梅尔斯一样没名没分。
他也觉得卡尔不会那么对待他。
或多或少,卡尔总是有点在恋情关系上偏爱他,他不是纯粹的朋友或前后辈或同事,而是可以被当成x对象看待的。
尽管他不懂这种偏爱从何而来,不过这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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