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nnay
回到酒店房间里,赵华枫忙不迭地整理笔记,剩下三人也还在回味这一天的经历,皆是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见赵华枫终于抬起头来,田潼曦问道:“班长,你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关于他的身份、他的经历,这些先不提,就说他爆料的内容,还有他在河水里采样的检验结果吧——你经常说,遇事要求证。可你这次该怎么求证啊?”
赵华枫宁愿相信整件事完全是真的。但是,身为一个新闻人的素养告诉她,不能因为王伟今天说了一个感人的故事,就贸然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可田潼曦说的没错,怎样才能求证呢?
王伟在化验工作中使用的仪器、药剂,都远超高中化学知识的覆盖范围。何况,她们才把高一上学期念完,应用化学中最重要的有机化学知识点,她们还压根没听说过。
连苯环都不知道怎么画的学生,怎么可能拿着王伟的检验报告去求证他的演算结果?
田潼曦质疑道:“我还是觉得,这个王伟有些怪怪的。他说他自己以前是材料大学的老师,不仅教过那么多学生,在学校肯定还有人脉吧。这些人都可以帮忙验证他的研究结果,她为什么还需要我们几个高中生想办法?”
赵华枫叹了一口气:“不是他想找人验证他的结果,是我想要报道这件事。报道这样一件大事,总不能王伟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吧?我也需要验证他说的在不在理呀?”
田潼曦这才点了点头。作为赵华枫的同桌,田潼曦深知,为了调查水源污染的问题,赵华枫在期间付出了多少心力。虽然田潼曦总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但她并不是傻子。
能看出来,赵华枫对王伟此人是很崇拜的。之所以在听故事的时候,不断询问王伟各种各样的问题,田潼曦也是存了一些心思的——她希望从各个角度找到王伟故事中的漏洞,以免赵华枫盲目崇拜,进而受骗。
“要不,我们问问袁老师?她是华科院大学的硕士,就算和王伟的细分专业不对口,至少也比我们看得明白吧?”靳文蕾提到了10班教化学的袁宁虹老师。
赵华枫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袁老师上课不是说过吗?她老公在市环保局工作,不是我不信任袁老师的人品,但是万一袁老师一不小心说漏嘴,把这件事以及王伟的居住地和她老公透露了……有理由相信,两年前化工厂的事情被那么快压下去,环保局也是出了一大份力的!”
田潼曦疑惑:“啊,有这回事?袁老师说过吗?”
靳文蕾白了田潼曦一眼:“你上课都睡过去了,袁老师说十遍你都听不见!不过我同意班班,王伟信任我们,可不能辜负了他。”
“如果袁老师信不过的话,我们找高老师吧,就算专业不对口,他肯定认识更多信得过的人。”
“遇事不决问高老道”,已经成了10班不少同学的行为准则。
老高这人口风紧,同学们和他聊成长的烦恼,高松然没有向任何同学或者老师透露过。
办公室里,有的老师会把同学们的家事烦恼当成八卦,和同事分享。有时候,赵华枫去办公室汇报工作,都能听见别班老师在那儿絮叨。说什么“自己班某个学生父母离婚”、“自己班另一个学生,家里刚买了辆豪车”、“自己班还有个学生,给有好感的姑娘送了玫瑰花”……
一切皆可作为谈资,也不管被议论的学生心里愿不愿意。
正在四人讨论出联系高老师的决定之时,高松然的电话却先打到了赵华枫手机上。
她们这才想起,两小时前,她们给高老师去过电话。如果两小时后,四个人没有联系主动高松然,就说明她们很有可能遇到了危险!
然而,为了听王伟的故事,她们早把这回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个时候,高松然刚劝完老妈不要听信邻居的所谓“箴言”,购买某种三无保健品。
他心急如焚,担心这群孩子在县城里遇到了什么危险。
听到孩子们悦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高松然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原来,赵华枫想验证王伟的实验结果,但是苦于自己知识水平不够。
高松然心中有一个可能的人选,赵华枫却和他想到一块儿了,主动提及:“老师,能不能让刘二明来帮我的忙?他懂得多,什么有机化学、各种高分子化学的知识,平日里见他说得头头是道的,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请王伟大哥验证一下,刘二明究竟是在装叉还是真有本事?”
化学课代表刘二明,这是个“老实”孩子。
当然,根据“老实”这个词的定义,任何人都可以同意或者反对。这个孩子的口风很紧,不乱说话,需要保守的秘密绝不多吐露一个字。
也有很多老师,比如教化学的袁老师,会认为刘二明一点都不老实。因为刘二明在学校最大的爱好,就是琢磨怎么从化学实验室里偷点药剂去玩。
著名数学家陈省身老师有一句名言,“数学好玩”。而刘二明此人,却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验证了“化学好玩”这个词。
他偷拿实验药剂,不是为了做些违法的事情。只是好玩而已。
高松然记得,“天眼”曾告诉他,刘二明的天赋就是简简单单的“化工”。
原本,高松然对刘二明的培养计划,与如今的事件走向并不尽相同。高一下学期、高二两个学期的都有一次社会实践,属于校本课程的一部分。
高松然计划带孩子们至少去一次化工厂,说不定就能像何珊燕和葛希瑶那样,在实际的生产环境中激发出她们的本领。
如今,有一个更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高松然不想错过它。整个高中三年,社会实践只有三次。
依照三中的计划和安排,每次社会实践,一个班只能去一处地方。
高松然的脑海里已经有了新的计划——去制药厂,发掘秦添的“砝码”天赋。
如果刘二明能在王伟这件事中帮上忙,也将为赵华枫的天赋进一步得到加强添砖加瓦。
当然,干这事有风险。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王伟现在是个冒用别人身份的非法入境者。短期离开化工厂避嫌后,化工厂那边还对他做过生命威胁。不可能主动在赵华枫面前提及刘二明的名字。
万一化工厂利益受损后变得更加丧心病狂?不光想干掉王伟这个“猥琐”找他们麻烦的,连在一边帮王伟做实验的小虾米都要干掉,怎么办?
高松然不可能替刘二明和他的监护人做主,也不会主动劝说刘二明去帮赵华枫的忙。
尽管有可能加速兑现刘二明的天赋,但高松然做出的第一反应依然是警告赵华枫:考虑到此事背后的风险,以及对同学可能带来的影响。
第146章
十几岁正是自我意识膨胀的年纪,还没被社会的黑暗面鞭打过。
说实话,事情进展到今天这样,高松然的内心是有些崩溃的。
原本几个孩子就是去帮王宇拍摄几张友商超市里的照片,顺便在小县城里旅游度假一番,怎么就进展到如今这般危机重重、甚至有生命危险的地步了?
高松然忽然有一种无力感,他觉得事态似乎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如今,赵华枫见到了王伟,正是最为激动的时候。相信她现在非常上头,无论高松然如何劝阻,她都不太容易听得进去。
既然她自己想到了刘二明这个人,高松然只能尽可能去警告赵华枫:“我劝你。尽可能少把无辜的同学牵扯进来。首先,包括你在内,大家都是未成年人,做事一定要量力而行。其次,不管是刘二明还是现在和你在一起的其他同学,如果你们再有进一步的行动,一定要让你们的监护人知道。”
赵华枫想到自己父母把自己提溜回家的场面,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高老师的最后一句,她倒是听进去了:“伸张正义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听见没有?”
原以为高松然会无条件支持她的行动,没想到却被泼了一盆冷水。但同样,她也清楚,高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她无从反驳——她的报道很可能为她招来化工厂等利益相关方的报复,不能让别的同学被牵连。
赵华枫只得不情不愿地应声道:“好的,知道了。接下来,我也不会让靳文蕾,胡小舞,田潼曦他们掺和进我的调查行动了。至于刘二明嘛,或许我会需要他帮忙,但不管找他干什么,我都会确保不光他一个人愿意,也能得到他家里人的首肯。”
说服刘二明参与进她的调查行动中,并不需要费多费口舌。
自从初三时上了第一节化学课后,刘二明彻底爱上了这门学科。
看出儿子在这方面如痴如狂,刘二明父母鼓励他学习化学相关知识。只不过,在实验化学方面,父母却无法给予儿子任何帮助。
没办法,当爹的是个会计,在木料厂上班,当娘的是出版社编辑,平时打交道的也是财会方面的教材。两人都没有任何与化学相关的人脉。
孩子都贪玩,刘二明却能静下心来读书,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兴趣点还真是高考要考的学科。
做家长的无法提供必要的帮助,没办法,刘二明的家人只能想方设法去弥补。
比如,给孩子买书。
《有机化学》、《无机化学》、《高分子化学》……应有尽有,几乎比大学生四年的课本还多。刘二明也不嫌书多,每到放学回家,便津津有味地自学起来。
具备了相当多的理论知识,刘二明对于化学知识实际运用就更感兴趣了。
可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刘二明产生了偷东西的坏毛病。他偷的从不是钱,而是实验室的药品,弄得老师都哭笑不得,加强了对实验室的监管强度。
翌日,按照和王宇的约定,四人小组来到了竞争对手的单位,并顺利拍下了竞争对手超市的各个角落。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王宇将证据存根留证,做好了上报治安部的准备。
第三天。圆满完成了任务的四人,跟着王宇在小县城里逛吃逛吃。
作为人口规模不大的小县城里第一个考上三中这种名校的学生,而且极有可能成为小县城第一个重点本科生,王宇在县城里的名气可真不小。
不说一半人吧,整个县城有一半要么认识王宇,要么认识他爸妈,从爸妈口中听说过王宇这孩子的事迹。
看到王宇身后跟着四个女生,几乎把小县城每条街道走遍,县城里的人也感到了好奇。
有人带着恭维、艳羡的态度:“小王,带你同学来咱县里玩啊?这些都该是你们三中的高材生吧?唉,要是我家儿子也能像你们这样热爱学习就好了……”
《热爱学习》。靳文蕾和胡小舞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窃笑出声。
有老人对王宇的前途表示了关切:“小王,考上好大学后,可千万不能忘了家乡呀!如果有机会,记得回来建设家乡,带领父老乡亲一起走上富裕的道路!”
还有人的心思就值得琢磨一番了。当着四个女生的面,此人不怀好意地调侃起王宇来:“哟,这不是大学霸小王同学嘛!今天这是带着你的后宫微服私访了?这四个里面,哪个是正房,哪些是小妾?”
说这话的人名叫路豪,是县里小有名气的二流子。
此人不光名字听着和10班的卢浩有些像,就连家庭背景都差不多——同样是父母离婚,同样是都不想要这孩子。
不过,卢浩还有外婆愿意管,而路豪,却是个连祖辈都嫌弃的角色。
没有了家人的管束,他也彻底释放了天性,上了初一便借故辍学。
不学无术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连进厂上个班都不愿意,每天在县城的熟人那里打秋风,骗吃骗喝。
起先,县里那些心地善良的大爷大妈见路豪身世可怜,认为只是多一双筷子的小事,还会主动招呼他去家里吃顿饭。
然而,招待路豪去吃饭的家庭,很快便会发现一些变化:咦,放在电视柜上的50块钱现金怎么没了?为了择菜方面临时放在书架上的金戒指,什么时候不见的?
人情社会里,新闻的传播速度快如闪电。路豪恩将仇报、小偷小摸的毛病,很快便被半个县城的人知道。
渐渐的,再也没有热心人可怜他、甘愿冒着东西被偷的风险邀请他回家吃饭了。
在县城里打不到秋风,反而养成了小偷小摸的毛病。
终于,在路豪17岁那年,他偷到了一对“不该偷”的老夫妻身上。
县治安局副局长的准亲家。即将嫁女儿,老两口自然要走访一次亲家,顺便看看女儿未来的生活环境如何。
可是,他们却在来访第一天就被偷的身无分文,就连能和外界联系的手机都给摸跑了。老夫妇的女儿差点还以为爹妈在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呢。
亲家是县治安局副局长,结果这小县城里治安这么差,第一天就被偷的只剩裤衩,旅游参观的兴致无影无踪。
一番折腾,老两口不仅对亲家的工作能力产生了怀疑,甚至怀疑亲家的人品。自家儿子和对面闺女小两口情投意合,可不能因为辖区内的一个小毛贼,把好好的婚事搅黄了。
副所长在下属那里大发雷霆。县里谁最有嫌疑,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只是平日里懒得管罢了,完美诠释“懒政”一词。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抓到路豪,他可再没有批评两句就放人,而是实打实的指导亲家走起诉程序,足足把这小子关了九个月之久。
九个月出来,就成了刑满释放人员,县里的人看路豪愈发避之不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也算稍稍收了些性子。好歹也是在监狱里踩了九个月缝纫机的人,出来后,路豪找了邻县一家小服装厂,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工干活,也算能勉强养活自己了。
只不过,他油里油气的街溜子行径还是没改掉。大夏天,看到漂亮姑娘穿着短裤,露出一双大白腿在街上走,路豪就要冲人家吹口哨。
王宇自然也熟知这人的习性。每每在县城里打照面,路豪总会调侃王宇两句:“哟,这不是咱们县的状元王宇吗?以后你发达了,记得一定要带哥哥一起挣大钱呀!”
遵照父母的指示,王宇也从来不理会他。
可是今天,路豪竟然开起了自己几个同学的玩笑。饶是开窍极晚的王宇,也读得懂其中深深的恶意。
他反感地朝路豪挥了挥手,小声道:“你少来,一边去。”
王宇越是反感,路豪越是来劲,此时更是直勾勾地打量起四个女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