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nnay
于是,柳莉佳改换了策略——无论主题,每个星期向她上交三条口哨曲。
钱增增的小脑袋瓜不爱思考,命题作文简直要了他的老命。若是不要限定题目,只要能自(hu)圆(bian)其(lan)说(zao),钱增增倒还算乐在其中。
就这样,钱增增和柳莉佳合作得愈发如鱼得水。钱增增吹了一首口哨曲,柳莉佳就利用自己圈子里的人脉,将原曲进行谱曲、改编、填词。
三中艺术节是当年二月底的事,到了这年年底,华语乐坛多出了许多首爆款歌曲,无一例外,演唱者全是和柳莉佳关系很好的年轻艺人。
人们注意到,这些新曲的作曲者一栏里,一直都有两个名字:第一个名字通常是柳莉佳手下小有名气的创作者,第二个名字曾更加鲜为人知,谁都没听说过,叫“钱多多”。
后来,钱增增还特地向高松然解释过,这是他的艺名!艺名!
与此同时,王笛的发展却让柳莉佳感到有些担忧。
被柳莉佳“买一送一”的方式收入麾下,她立即给王笛安排了一些专业鼓手作为辅导老师。
担忧,倒不是说她笛子吹得不好,或者早早移情别恋,不想敲架子鼓了。
相反,在柳莉佳给安排的架子鼓老师那里,王笛学得如鱼得水。
可柳莉佳总觉得,自己和王笛这小姑娘相处时有些奇怪。
终于,在让将钱增增和王笛两人都收入麾下后的两个月,柳莉佳抽出宝贵的时间,问了高松然一句话:
“高老师,有些不太方便启齿,可是,你们10班这位王笛同学,她是不是有些缺乏母爱?”
第175章
怎么回事?高松然心中疑惑。短信回复后,他的心中立即浮现起班里的八卦女王高诗静和自己说的一些故事。
高诗静曾告诉他,王笛妈妈在比现在的王笛还小的年纪就生下了她,后因性格不合,与王笛爸爸分手,独自养大这个孩子。
按理说,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王笛,应该和妈妈关系很亲密才对。更何况,她妈妈也是一个个性鲜明的女子,即使开家长会都能一身暗黑哥特打扮的,引人瞩目。
可是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对母女之间的关系并不完全算得上融洽。她们的关系倒不像高诗静和她继母一开始那样针锋相对,不像秦添父母对她和她弟弟毫不掩饰的区别对待,也不像卢浩和他父母那样冷漠,没有联络,更没有感情。
高松然试图形容她们的关系,最后从脑子里抠出来两个字——不熟。
没错,就是不太熟。
从开家长会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尤为明显。家长会结束后,别的孩子绝大多数都和家长一起回家。
而王笛却是个例外。她那装扮极酷的老妈开完家长会也没有多停留,直接回家了。过一会儿,高松然才发现王笛回到教室,把她留在班里的一些书本作业收回书包,一个人骑车走了。
有一个这么酷的妈妈,在多数青少年看来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可高松然从没有听王笛炫耀过。王笛对自己的自己的母亲鲜少提及,若没有柳莉佳这个外人提一嘴,高松然还根本想不起来她们的母女关系有多么怪异。
在平时的学习生活中,王笛妈妈也很少主动打电话给高松然,过问孩子的学习情况。和一般家长在孩子成长中的关心程度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放学后,柳莉佳才和高松然回了个电话。大意是说,柳莉佳总觉得王笛并没有把她当成一个音乐老师,或者能为自己带来音乐人脉的业内大佬,而是……时常用女儿对母亲撒娇的口吻与柳莉佳说话。
年轻时,柳莉佳一心扑在事业上。到了四十出头的年纪想要孩子,却发现身体诸多条件已经不允许了。于是,柳莉佳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被人像依赖母亲一样依赖的感觉。
王笛对她撒娇,实话说,柳莉佳还是挺受用的。
可是,最初的欣喜过去,柳莉佳又开始担心了:王笛这个孩子,是不是小时候受过某种创伤,才会像缺乏母爱一样依赖着她?
柳莉佳不方便直接问王笛或者她妈妈,只好打电话给她的班主任老师求助。
高松然听着柳莉佳的担忧,心中也不禁泛起了一丝忧虑。
面对柳莉佳的问题,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笛母亲的情况,属于她的个人隐私。说实话,当初高诗静主动向他透底时,高松然听着,就有些探听他人隐私的负罪感。
高诗静对他传播的,不是已经证实的消息,当个八卦听听也就够了。高松然不可能再向柳莉佳继续传播这些三手信息。
于是,他告诉柳莉佳:“柳老师,如果王笛的一些行为对您造成了困扰,您可以告诉我,我会找时间和王笛还有王笛母亲本人聊聊的。”
柳莉佳连忙解释:“哦,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孩子,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伤害?这才和您报备一下。我和她相处时间并不长,给她介绍了一位优秀的架子鼓老师,我每周打个电话关心一下而已。”
别人的母女关系是家事,高松然一直告诫自己,手不能伸得太长。不过,王笛某些缺乏母爱的举动,已经让柳莉佳都感到别扭了。
即使柳莉佳内心有些享受孩子对她如母亲般的依赖,但高松然不知道柳莉佳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且,柳莉佳喜欢这种感觉,不代表王笛今后的人生路上遇见的每一个年龄能当她妈妈的女性都会这么想。
高松然想到,许多事情都是源自于误会。而误会,又时常来源于自以为是的拒绝沟通。他不会主动干涉王笛和母亲的相处,但作为班主任,他还是可以鼓励双方搭建沟通的桥梁——这样,也不算手伸太长,干涉人家家事。
给王笛妈妈发了条短信,表示王笛跟着乐坛大佬学习已经一个多月了,想和孩子妈妈沟通一下,对孩子未来发展的想法。
很快,王笛妈妈回了短信:“可以,小高老师方便的话,我们电话沟通?”
电话接通。高松然先是在电话里对王笛近来的表现做了一番褒奖,尤其表扬了她在艺术节期间承担的重大责任。
“可以说,咱们10班《猴山圆舞曲》最终拿到一等奖,还在三中校园内成为了经久不衰的话题,王笛这个音乐课代表立下头等功!”
王笛妈妈好像没有受到太大的触动,只是很客套地回话说:“谢谢高老师了,有了您的指导、在生活学习中对孩子的帮助,王笛才能取得这样的成就。也谢谢您将他推荐到现在那位音乐老师那里,王笛学架子鼓学得很开心。”
王妈妈指的音乐老师,和高松然没什么关系,而是柳莉佳在运夏市的一位熟人。
那位于老师,是改革开放以来华国最早接触西方摇滚乐的前辈之一。年轻时也组过自己的乐团,后来,乐队成员分道扬镳,于老师又因为年轻时抽烟喝酒、生活习惯糟糕,身体垮了下来,无法支撑他继续演出活动了。
于是,他回到了家乡运夏市,以教音乐为生。
外行人,包括不少孩子家长都知道,这个于老师教吉他颇有一套。但只有柳莉佳这样的内行才清楚,于老师最擅长的不是吉他,而是架子鼓。
就这样,发现王笛喜欢敲鼓,柳莉佳便把王笛推荐到了于老师那里。
“哎呀,王笛妈妈,您这说的哪里话?王笛能跟现在这位于老师学架子鼓,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自己在艺术节表现出众。特长的竹笛,征服了全场观众;业余爱好学的架子鼓,又那么出彩,这才赢得了,被三中邀请来的音乐界前辈的赏识,进而引荐给这位于老师的。”高松然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电话那头,王妈妈听起来很惊讶:“什么音乐界前辈?三中邀请来的?”
高松然猜测,这其中有关柳莉佳的弯弯绕,王笛可能都没和她妈妈细说过。每个星期去于老师那里练习敲鼓、每个晚上放学后订一间音乐教室,使用三中的架子鼓练习,王笛可能都会对母亲推说,这是高老师的人脉。
想到这儿,高松然苦笑一声。幸好王笛妈妈没有旗帜鲜明地反对她敲鼓,否则自己不得莫名其妙背上一口黑锅嘛。
高松然略带诧异地问:“哎,孩子回家没和您说吗?著名音乐制作人柳莉佳呀!”
为了不让王妈妈显得太难堪,有一种“你怎么对女儿一点不了解”的样子,高松然又连忙替她找补:“哦,当然,帮王笛和这位前辈联系都是通过我间接进行的,可能孩子不太清楚,以为架子鼓老师也是我给她介绍的吧。嗨,我就一新手老师,没那么多人脉。”
高松然自嘲一声,希望王妈妈不要感到尴尬。不过王妈妈非常坦诚,这让高松然有些不明白,她到底有没有为此尴尬过哪怕一秒钟的时间呢?
“高老师,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家孩子很少和我说学校里的事。不过,这也不能怪孩子。是我的错。”
错?难道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王笛和她妈妈之间的沟通出了什么问题吗?高松然心中暗道。
“高老师,关于我和孩子相处的一些心里话,我一直想找人说,可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倾诉。想来想去,也只有您这个班主任比较合适了。您关心孩子,又和我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如果您有几分钟,听听我的经历的话。”
家长愿意主动对自己敞开心扉,尤其是谈及家长和孩子之间微妙关系的话题,高松然怎么可能拒绝?也许这一番畅聊,就能让高松然明白王笛和母亲之间关系问题的症结所在?
“王笛很快就要过16岁生日了。而我呢,刚刚过了34岁生日。”王妈妈顿了顿,似乎期待着高松然的反应。
高松然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惊讶之情。一方面,是因为他从小道消息中已经听说了王笛母亲的一些过往,并不真的为此感到惊讶;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王笛母亲的尊重。
他只淡淡地说:“在家长会上见到您,就感觉您很年轻。就算年龄上去了,还是特立独行——也很酷啊。”
王妈妈轻声笑道:“小高老师,你嘴真甜。唉,事情是这样的,我小时候也不太懂事……”
王妈妈接下来讲述的,和高松然听到了八卦大差不离:花季少女年轻不懂事,早早生下孩子。随后与男友感情破裂,带着孩子远走高飞,独自抚养孩子长大。
这个故事的一些细节,却和高松然听说的略有差异。王笛的父母是同一个小镇上的青梅竹马不假,但双方的亲人都反对这段关系。
说好听点,两人都没考上高中,一起外出打工;说难听点,实际上是私奔了。
“我家在当地属于大户。明成祖朱棣把那片地分给了我家的祖上,我们王家就在那村子里扎下根来,一直繁衍生息,也看着家乡规模越来越大,从一个村子变成了小镇。孩子爸爸一家人,却是我们镇上的二代移民。我们上初中就开始谈恋爱,我家人从来没同意过。不光我家不同意,他家也不同意。他没考上高中,他家里人非说是我们早恋,是我耽误了他。两边都逼着我们分开。那会儿,我们也是年轻,胆子大,行动力强。约好了时间,拿了家里的几百块钱,就坐火车跑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虽然人们常说,无论父母做了什么,孩子是无辜的。可是我生下这个孩子,也是有目的和私心的。”
高松然静静地听着,心情有些复杂。他开始理解王笛母亲当年的勇气和无奈,对她和王笛的微妙关系有了少许猜测。
第176章
王妈妈生下这个女儿,一方面希望双方父母能同意她和小男友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拴住小男友的心。在镇上的中学里,大家的眼界有限,接触到的也都是镇上那些孩子,灰头土脸,不懂打扮。
然而,来到大城市,王妈妈自己就接触了不少新奇的东西。打工的厂里,还有年轻小伙追过她,都给谢绝了。
在当时的王妈妈看来,小男友可是这个世界最帅的男人,喜欢他的小姑娘肯定也不少。
她想,生个孩子,用当父亲的责任感拴住小男友的心,同时还能让双方父母看到木已成舟,生米已成熟饭,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先斩后奏,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王妈妈怀孕后,小男友的反应让她感到欣慰。熬过了最开始的一阵惊慌,他承担了责任,没有任何提出“堕胎”两个字的迹象。
到了七个月,孩子已经成型后,他们才向双方父母说了这件事。尽管家里都气得要命,却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只不过,王家说,这孩子不是婚生,王妈妈未婚先孕,祸害了王家在当地的名声,王家不会给予经济上的支持。小男友家倒是给了些支持,可就像王家父母当初反对他们谈恋爱时说的那样,这家是外地人,经济也不宽裕,家里也不只有小男友这一个孩子。
他们能给的经济支持有限得很。
突如其来的责任,让这个一家人年龄加起来还没有王妈妈一个人鞋码大的年轻家庭压力陡增。他们没有准备好承担责任,就必须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就像高松然已经知道的那样,两人争吵不断,最终,王妈妈选择离开。
再次赌气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王妈妈依然过得十分艰难。一个人赚钱养家带孩子本就不易,尽管小男友和他家依然按时给予经济支持,但王妈妈总想证明些什么。
可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她,想证明的东西却远远超过了自己当时的能力。
两个人在一起时,会因为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吵个不停,相互消耗能量。但也能在一个人带孩子精疲力尽之时,另一个人帮把手。
一个人带孩子,虽然没有那些无聊的争执,但身边也再也没有帮手。白天在厂里上班,可以把小王笛送到附近的日托班。玻璃厂员工的孩子,一个月只要交100块钱。
可是下了班,王妈妈却再也没有了休息的时间。
小男友虽然在和王妈妈的争吵中消耗了不少感情,但他的内心依然记挂着他。王妈妈出走后的两年内,他多次来到她的城市,借着看孩子的由头,请求复合。
但王妈妈那股奇怪的倔强,让她反复拒绝。几次之后,小男友也不再提复合,只看孩子,不谈感情。
两人分开两年后,小男友与厂里的一位同事谈起了恋爱。
要说悔恨和懊恼,不能说王妈妈完全没有过,但她碍于面子,根本不可能说出口。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睡熟了的小王笛,独自反思自己一路走来的所有选择,思考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等王笛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王妈妈发现,幼儿园里的好多孩子们都学了一门特长。她内心不甘示弱。
钢琴、吉他这些乐器,一听起来就很昂贵,她买不起。而当她听到“竹笛”时,不仅眼前一亮。这不巧了吗?她家女儿名字就叫“笛”,可不就是天意?
而且乐器方便携带,价格相对低廉。
就这样,王笛走上了学竹笛的道路。她的天赋很快就显露出来。那些老师,不知是出于多挣钱的目的,还是真心觉得王笛有潜力,可以走上职业吹笛手的道路,一直鼓励王妈妈给孩子报更好的班、与更好的老师上一对一的课。
王妈妈经济拮据,又拉不下面子主动和孩子爸爸求助。况且,孩子爸爸已经陷入了与其他女人的情感纠葛,她也不好意思总是主动去麻烦他。
作为一个二十出头、长相不错,又缺钱的年轻女人,王妈妈身边自然少不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生活的沉重压力之下,王妈妈走上了一条为人所不齿的道路。
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算什么“小四”、“小五”。总之,那男人有钱给她,供王笛上了兴趣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