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nnay
“雷军晨,你怎么回事?”导演忍不住发了一顿火,”今天排练一上午,你都笑场十次了!就这么想回去说相声吗?下个星期就要正式开演了,你要是再给我笑场一次,别怪我换人!”
事实证明,人不被逼一下,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雷军晨不被导演逼一下,也不知道自己的憋笑功力有几分。
三中职业体验日后几天,雷军晨一直过得轻松惬意,整个人的心态相当放松,很难绷住。可是,当他的职业前途受到威胁后,他也立刻变了个人一样,再次想到顾凯兴那张脸,无论多么想笑,他都努力克制住自己。
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多好笑……只是憋笑真的很痛苦啊!
正式上映前的最后一次带妆彩排,适逢导演的母亲来运夏市旅游,顺便看望儿子。老人家在城市里暴走一整天,有些累了,于是,导演便安排母亲来剧院观摩排练。
身为导演,这点小权力还是有的。
导演心想,老妈一个非专业人士,也不懂什么演技、什么台风,只会看个热闹。但返璞归真,文艺作品最终的服务对象不是专业评鉴师,而是普罗大众。
于是,最后一趟彩排结束后,导演问母亲:“你觉得这些演员当中谁演的最好啊?”
导演母亲表示:“我感觉,演管家那小伙子不错。演得好传神!”
导演一听,整个人差点没从餐桌椅子上摔下来。
演管家的……雷军晨,前几天排练不知为何总是笑场的家伙?!即使是到了最后一天排练,他还明显在憋着笑,也不知在忍着什么。
要不是看他平时还算敬业,导演差点真的换人了。
“妈,你怎么觉得他演的好?”导演满心疑惑。
只听导演母亲郑重其事地答道:“这管家,别看他是个下人,心思可通透了。你的男主角对姑娘心仪已久,到快结束了才敢表白,没享受到多少爱情的甜蜜就悲剧了,不就是因为顾虑着重重现实因素嘛。管家陪在主角身边多年,怎能不懂少爷的心思?他希望主角勇敢一点,获得幸福,但管家也清楚,自己只是个管家,身份卑微,没有资格对主人家的少爷指指点点……”
导演听着,忽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雷军晨多次笑场,好不容易憋住了,他却形成了思维定势,看着雷军晨也知道他在憋笑。
但他的举动,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看来,却不是憋笑,而是憋着心里话。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民国电视剧看多了,这些桥段,我都见过的!”忽然被儿子盯着,老太太还以为儿子不服气自己的说法,连忙反驳。
有了母亲的评价作为铺垫,第二天,《心碎》正式开演后的观众反应,也就不让导演感到太过意外了。
演出完毕,不少观众都给予了管家这位配角颇高的好评。观众认为,他在与男主角演对手戏时,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拿捏得刚刚好,既表现了身为一个下人面对主人必需的分寸感,又体现出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热血汉子。
只不过,随着演出场次增多,雷军晨逐渐习惯了与男主角的对话,也不会再在每次演对手戏时都觉得想笑。那股“憋着心里话”的劲,也拿不出来了。
知名影评人赵勇碰巧看了这部话剧的首映。过了几天,又陪同朋友在运夏市大剧院看了同一个剧组的同一个版本。
他在自己的影评中写道:“从相声演艺行业退隐后,雷军晨的第一部话剧,虽然演的只是个配角管家,却灵气十足。可惜的是,他的灵气却在一次次的重复演出中消磨殆尽……”
作为老爸工作的坚定支持者,赵华枫读了赵勇的所有影评作品。赵华枫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这名叫做雷军晨的小演员身上体现的变化,竟和她的同班同学顾凯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184章
顾凯兴和雷军晨交上了朋友,顾凯兴的同桌林鹰也没闲着。
不过,由于林鹰对剧组彩排的内容——无论是缠绵悱恻的爱情剧还是生动活泼的儿童剧——都没太大兴趣,他早早就溜达到了剧院主舞台。
大舞台上,几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者,带着各自的徒弟,正在指导小朋友做手工玩。
其中一位慈祥的老人名叫古阿子,是被朱家荣见义勇为间接救了的那位。他带来了两个徒弟,其中一个便是陈潇。
他身旁几位老人都是他的同乡。当年,听说古阿子一家搬出家乡后,古阿子成了外头某个城市首富的“老师”,乡里都知道,这是攀上了贵人,也纷纷请求古阿子帮忙,把乡里乡亲的都介绍到城市里生活。
这些老人很喜欢和孩子打交道。小孩子天真无邪,对看到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和求知欲,遇到什么不懂的,对他们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山野老人也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会甜甜地叫他们“爷爷”。
这些孩子总让古阿子他们回想起自己还住在山里的时候。那时,整个村子实施社会抚养,孩子都聚在一起,哪家的大人清闲了,半个村子都把孩子带到这个人家里,让清闲的大人照看,其他人去忙农活、手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在城里,无论是繁华的大城市运夏市,还是徒弟陈潇的规模稍小的家乡禹城,这样的情形已不多见,几位老人都很怀念。
可是,换成高中生,情况就不一样了。在这些老人的家乡竹林庄,十五六岁的青少年,是老人们的噩梦。
由于生活贫穷,加上基础教育条件不佳,竹林庄的青少年,初中正常毕业都算文化程度平均水平以上了。他们缺乏正确的引导和教育,平时又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便在村里偷鸡摸狗,调戏别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
总之,用四个字形容他们,“人嫌狗厌”。
尤其是其中一位名叫科顿克的老人,在家乡时开一家小卖部,被乡里的小年轻骚扰得不胜其烦。
运夏市的青少年要克制许多,可是,科顿克老人已经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形成了难以改观的偏见。
所以,当他看到一群中学生大呼小叫地来到剧院前台,参加公开日活动时,科顿克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反感。但同学们并没有感受到老人的抵触情绪——毕竟,和这么多小孩相处了一个上午,有些厌倦、不耐烦,也是人之常情嘛。
剧院领导告诉马老师和10班学生,剧院为此次公开日活动准备了充足的材料,无论是一点大的小孩子,还是像10班同学这样的大孩子,亦或是马老师这样的成年人,都可以自由使用。
当10班同学到场时,古阿子老人正在给孩子们展示编织竹篓的过程。他的双手在竹条间上下翻飞,给孩子们看得眼花缭乱。
编完了一个竹篓,老人停下来,笑眯眯地对在身边围观的小孩子们说:“你们想不想学这竹篓是怎么编的?那就跟爷爷一起拿起竹条吧。这些竹条,是我们玉罕族聚居地特产的竹子制成,韧性极佳,不易折断。相信你们平时都用过筷子吧?把竹条拿起来摸摸看,这些竹子,和你们用的筷子相比,能感受出区别吗?”
孩子们懵懵懂懂,无法感受出太多区别。
10班同学也在老人身旁静静围观。有的同学好奇地拿起了桌上可以随便取用的竹条等器具,学着老人的样子编织东西。
斜眼看到身边的这群高中生,科顿克老人心里就不太高兴了。他觉得,他们都是群玩世不恭的“兔崽子”,让他想到了家乡那群令人生厌的青少年。
听着老人对玉罕族聚居地特产竹子种类的介绍,林鹰好奇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两根竹条,在手里把玩。他将它们前后弯曲,好像在试着手里的竹子是不是真的像老人所介绍的那样,韧性比普通竹子更强。
没想到,不远处却传来科顿克的一阵呵斥:“那边那个大朋友,拿竹子瞎玩什么呢?别给我掰断了!”
林鹰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老人叫的是自己。直到旁边有人提醒,他才一脸懵逼地放下了手里的竹条,心里却有些不服气。
他看着那些小孩子,心想:他们凭什么能随便把竹条拿在手上把玩,他就不行了?
科顿克老人的徒弟知道师父的脾性,生平最讨厌青春期小少年了。若说有什么比青春期少年更讨厌的,就是一群青春期少年。
这些孩子总是不羁的、冲动的,让老人颇为不悦。
科顿克继续呵斥:“你多大?人家小朋友多大?你轻轻一掰,这竹子就断了。竹子断了还怎么用竹条编东西?”
林鹰看着小孩们身边,一根根断了的竹条散落一地,感觉很是无语。
不能这么双标吧?林鹰心想。他算是10班比较安分守己的孩子之一,被人骂了,哪怕心里不爽,也第一时间就把竹条放了下来。
没想到,原本坐在桌边跟着老人编东西的一个小男孩忽然站了起来。他看上去只有三四年级的样子。
小男孩拿起林鹰刚刚丢下的那根被他弯了两下的竹条,然后双手紧握,只听“咔嚓”一声,那根林鹰没掰断的竹条应声而断。
现场众人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那科顿克老人一点没生气,还笑呵呵地说:“小王同学,不要淘气了。来,我们坐下,继续编竹条!”
那小王同学听了这话,眼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丝得意神色,用挑衅的眼神看向林鹰,好像在说:“你看看,我掰竹条,人家老爷爷就不说我。怎么样?我厉害吧?”
见林鹰等10班学生大惑不解又愤怒的样子,小朋友还更得意了,居然再次拿起手艺人放在一边的一根竹条,“啪”地一下,再次掰断。
这下,温云茵坐不住了,忍不住说道:“爷爷,这不公平吧,我同学只是上手感受了一下竹子的韧性,这孩子都掰断那么多竹条了,你只把我同学训的跟个孙子似的,这小孩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老手艺人强词夺理,不由分说地,也把温云茵冲了一顿:“你还狡辩,要不是你同学做了个不好的示范,起了个坏头,小人家小朋友至于有样学样吗?”
温云茵都快气笑了:“#@$%&*……我狡辩?!明明是你……”
冲突一触即发,本来还在大剧院另一个角落看着儿子做手工的马老师听见动静,连忙赶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陈潇等几个年轻人素来了解这个老头的脾气,连忙上前劝架。
陈潇是古阿子的徒弟。由于朱家荣的缘故,他对今天到来的这10班学生颇有些好感。
他拦在了科顿克和林鹰中间,向林鹰眼神示意:这老头脾气古怪,别跟他计较。
见有人帮自己说话,林鹰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走到一边,他有些委屈地对陈潇抱怨道:“我真的只是好奇。我早就听说过玉罕族人对竹子的喜爱,也读过一些有关玉罕族编织工艺的资料,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温云茵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小朋友掰断了两根竹子,我们只是在这随便看一看、摸一摸,都没对竹条造成任何损坏就要被骂,这是什么道理啊!”
另一个年轻人好说歹说,把科顿克劝到一边去,又批评了一通那个连续掰断两根竹条的小男孩。
见事态平息,陈潇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听了林鹰的话,他感到有些好奇:“同学,你也研究过玉罕族的文化?”
林鹰不以为意地说:“是啊,小时候就在百科全书上看过,说咱们国家有个很神奇的少数民族,人口稀少,甚至都被归在一个大类民族中,没有成为一个被单独承认的民族。但他们的生活习惯很独特,最擅长制作并使用竹制品,房屋建造、饮食习惯、休闲娱乐、文化传统等等,都和竹子有着密切的联系。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读到这一段,一直记在心里。长大之后还特地去搜了一下,才知道这个民族自称玉罕人。”
顾凯兴插嘴:“玉罕族?听说古人也把竹子叫寒玉,《心碎在黎明时刻》里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寒玉……”
林鹰继续说:“这我倒不清楚。长大之后继续搜索,发现玉罕族人的聚居区,只在彩云省一个很小的地方,不过两个村庄的规模。那里的人也很少外出,人口日益稀少,不少文化习俗都快要失传了。我的想法可能不成熟,你们别笑话我——可是,当时我就在想,这世界正是因为多样而丰富多彩。如果我能见到他们,一定要帮忙把这么有趣的文化传承下去。”
陈潇心中暗自赞叹:果然是运夏市三中,名校的学生说出来的话,都那么有深度、有远见!
那个叫科顿克的老头安静下来了,古阿子听见徒弟陈潇和林鹰的对话,踱步来到林鹰面前,带着一丝好奇问道:“哦,小同学,你还专门了解过我们民族的文化?你知道多少东西?”
第185章
古阿子并没有任何挑衅的意味,可他浓重的普通话口音,再加上科顿克先前对林鹰的无端责备,让林鹰以为古阿子在质疑,不相信自己对他们族的风俗习惯有所了解这件事。
“你还不信我,”林鹰有些激动,“我读到过,你们族的房屋多为竹子建造的高脚屋,既防潮又防虫。你们玉罕族人的编织工艺就更是一绝了,在机械化生产的今天,玉罕族人依然能手工制作出各种竹篮、竹筐、垫子这些日用品,又快又精良。对了,我还了解过,玉罕族人在水里捕捉鱼虾,捣碎后和小米裹在一起,放进竹筒中,做竹筒鱼饭,清香扑鼻,味道鲜美!”
听得身旁的同学们馋虫乱飞。
“我还听说过玉罕族的竹叶香酒。网络小说里经常提到的竹叶酒,是指色泽鲜绿得像新生竹叶的颜色,可玉罕族人是真的在酒的发酵过程中使用竹叶,酿出来的酒有一股别样的清新滋味。只可惜,我并没有这个口福,我家人也不会让我喝酒的。”
“还有辣笋腌菜。据说当年伟人开国宴,招待亚非拉各国领导人,就把这道菜就在人民大会堂上当作开胃小菜呈现。可惜,他们连玉罕族的名字都没提过,只把辣笋腌菜说成玉罕族所归类的那个大族的特色菜肴……”
古阿子听到林鹰说的这番话,欣慰地笑了。
即便是他徒弟陈潇,对玉罕族的文化感兴趣,也只是在认识自己并对手工竹制品产生兴趣之后,才开始了解他们的民族文化。
平心而论,陈潇对他这个老头子很好,花了很多金钱和心血发扬玉罕族的手工竹编技艺。在禹城博物馆举办特殊展览、推举古阿子成为国家非遗传承者,包括今天在运夏市大剧院开展公开日活动,教小朋友玉罕族的竹编技法,也是陈潇利用自己的人脉安排的。
但陈潇只对手工感兴趣。
当年,他在山里旅游时,玉罕族的村民们就邀请陈潇吃过当地的不少美食,让陈潇感动不已。
可惜他根本吃不惯。到最后,陈潇看到那些被碾碎的鱼虾糜,都会条件反射般地反胃。他还酒精过敏,喝不了竹叶香酒。
对于玉罕族的传统美食和酒文化,陈潇只能说他心存敬意——然后敬而远之。
来到运夏市生活后,除了陈潇,古阿子也认识了其他的朋友,收了另外几个徒弟。他曾邀请这些人来自己家用餐。
在他看来,老婆子做的玉罕族特色美食,可是非亲密好友无缘享受的上品佳肴!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朋友来古阿子家吃了一顿饭之后,下一次,倘若他再叫这些人上自己家吃饭,这些朋友总会先礼貌地笑一笑,然后百般推脱,放鸽子的理由千奇百怪。
“老古头,晚上去不了了,我的电瓶车骑到半路没电了!”
“老师,不好意思,我舅舅一家突然造访,我得替我妈准备食材招待他们!”
……
大徒弟陈潇最客气,总拗不过自家老婆子的邀请,只要一邀请就必然上门。餐桌上,陈潇因为害怕驳了老师的面子而强行下咽的脸色,让古阿子印象深刻,甚至同情起他来。
起初,长时间生活在封闭环境中的古阿子感到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禹城还是运夏市的朋友,都对玉罕族的美食文化不感兴趣呢?
和“外头的人”接触多了,他才慢慢养成了另一种心态:不是每个人都是吃玉罕美食长大的。就像他自己觉得不少家常菜太寡淡、太咸一样,陈潇他们也觉得玉罕族的烹饪方式酸不啦叽,还涩嘴。
对自己民族的特色美食有兴趣的外人,古阿子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感到新奇,却又担心,这孩子会不会只是一时兴起的“叶公好龙”行为?毕竟,这孩子对玉罕族美食的了解全部来自网络,并未亲自品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