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nnay
于是,郑子叶气鼓鼓地瞪了邵老师一眼,不说话了。
“哟,还知道生气,被说中心事了吧?小姑娘家家的,矜持点吧!”邵老师感到得意,右转向范高谦,“来,这个男同学,你说说怎么回事?你们传什么纸条啊……唉,等等!你去哪里啊?”
却见曹毅一个转身,正要回教室里去,邵老师连忙叫住了他。
“让你走了吗?你给我站外面,带手机进教室的事情还没说呢!”
曹毅,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靠钞能力进的三中,反而比郑子叶和范高谦这两个通过特长或者分数考进来,显得更加从容。
面对邵老师的质问,他镇定地回答:“老师,您不是在说他们的事情吗?外面太冷了,我进去拿件外套披上,马上出来。”
“批你大……”邵老师生气,险些一句脏话就要出口,“给我就站在这儿,我不让你进去,你不准进去!”
曹毅无奈地撇撇嘴,只能继续站在寒风里挨冻。
坐在教室里的卢浩看见三人被邵老师叫出去训斥,心道大事不妙。
身为半个学期记了三次过的著名“劣迹”学生,他不想主动到邵老师面前惹是生非,只能悄悄发短信通知高松然。
办公室里的高松然,批改完了3班的作业,正翻译、总结着温云茵的小说。
瞧见卢浩的短信,他不禁哀叹:真是一点都不让人轻松啊!
卢浩没在短信里说明具体情况,但光是郑子叶、范高谦、曹毅三个人被叫出去训话,高松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若说郑子叶还有些不服输。范高谦就显得低声下气多了。
“老师,对不起,我们不该上课传纸条。但是她说的是对的,没有撒谎。我的确在消防队帮忙。因为郑子叶同学的爸爸在消防队工作过,现在和那儿还有密切的联系,所以训练基地有什么动态,我们之间也会互相分享。老师您看,字条上我们画的都是狗,那些名字,什么强子、黄妞、多福,都是训练基地里狗的名字。”
范高谦起手就是一个道歉,态度谦恭,让邵老师心情美丽了不少。
可惜,他的说法依然没能取胜于邵老师。
瞥见远方匆匆赶来的高松然,邵老师给了三个人各一个大白眼,又对范高谦说:“你就糊弄我吧,训狗还能给你训出个天才来?净跟我在这吹,你以为搬出消防队的名头来就能唬住我?”
郑子叶已经气得不想说话了,范高谦依然唯唯诺诺地试图解释:“邵老师,我真的没有骗您。您可以打电话给郑子叶爸爸和他确认,我确实在训练基地……”
又没说完,又被打断。
“好了,你们俩先站在这儿,等班主任老师回来一起处理。来说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教室里打游戏?”邵老师把郑子叶和范高谦晾在一边,转过身去问曹毅。
被叫出教室时有些匆忙,曹毅的冬季校服外套摊在座椅上,没来得及拿出来。此时,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冻得都开始吸溜鼻子了。
曹毅打了个喷嚏。
这时,收到卢浩通风报信的高松然也来到了10班门外,见到曹毅瑟瑟发抖的样子,他也不管邵老师探究和嘲讽并存的目光,直接三步并做两步走进教室,替曹毅拿来他的校服外套,让他穿上。
看到曹毅的样子,邵老师又开始即兴发挥:“现在的小孩啊,真是吃不得一点苦。想当年,我们教室里哪有什么空调电风扇?天冷天热,出汗流鼻涕都得一个人慢慢扛……”
在高松然看来,有条件的情况下,只要不是铺张浪费,有条件了为什么还要故意让孩子吃苦呢?况且,吃这种苦,又不像让孩子亲身体验万里长征的活动,把孩子冻感冒了,还没有任何教育意义。
除了形式主义,除了故意折磨人,除了让邵老师这样的老师感受到权势的威力,让曹毅在外面受冻,对孩子没有任何益处。
高松然到底还是没有胆量当面驳斥领导,只能变着花样道:“邵老师,孩子外套没穿,还是让他穿上吧,要不然冻感冒了,家长要找麻烦,首先找的肯定是我啊。”
一副可可怜怜的打工人模样。
“对了,邵老师,他们怎么回事?”又传向郑、范二人。
“你不是在忙着改作业吗?我自然来帮你盯着10班的纪律了。刚过来,好啊,你们10班,一个学生用手机打游戏打得旁若无人,都看不到我的存在。这两个呢,”邵老师指向范高谦和郑子叶,“传纸条传得不亦乐乎。我问他们纸条上写什么,还净跟我瞎扯淡。”
高松然的到来,让一肚子恼火的郑子叶有了些底气。她涨红了脸,大声反驳道:“我没有撒谎!”
趁邵老师再次发飙之前,高松然连忙打圆场:“邵老师,窗外人来人往的,孩子们面皮薄,这么多人都听见你训斥他们,不太好吧。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邵老师反倒得意起来:“违反校规,我还没要求张榜公布呢!到时候让全校学生看看,10班谁偷偷传纸条、谁带手机来校园里还打游戏?”
当然,职场老油条了,邵老师也不会一点都不给高松然面子。嘴上说着,手上还是引众人来到僻静处。
好不容易不哆嗦的曹毅低下了头。以前,班里那些收他手机的任课老师,收了手机也就懒得管他了,不会特意上报给严格的年级组长乃至教务室。
是以,曹毅逃过了一劫——哦不,好多劫。
邵老师就不一样了,他说处分,是会来真的。曹毅在高松然面前,乃至任何一个任课教师面前,都能油嘴滑舌。
但邵老师这家伙不一样。
见曹毅低下了头,邵老师更得意了:“还有这两个也得通报批评。传纸条不说了,还撒谎。小小年纪,生物课还没上明白呢,人家消防队这么神圣的单位,会请你去当个什么专家。这话说出来,不害臊吗?”
郑子叶想要争辩,高松然伸手阻拦了他,继续赔笑:“邵老师,这您就误会了。范高谦同学的确在与动物沟通方面才能卓著。”
连班主任都这么说,难道这两个学生没有对自己撒谎?但邵老师心中犹豫,如果此刻在他们面前示弱认输,多丢面子?
高松然也很体贴地给了邵老师一个台阶下。他手指郑子叶和曹毅,提议道:“邵老师,要不然先放这两位同学回教室上晚自习吧,让范高谦同学在您面前,表演一下他的特殊才能。”
小高老师还算听话懂事。但说实话,小高都这么说了,邵老师还真好奇了起来:这同学到底有什么特殊才能?
邵老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先回去。”
又问高松然,要让范同学去哪儿。
学校东门外,靠近教师公寓那里,有一家五金店。老板养了一只大狗,经常无端嚎叫,还喜欢扒拉与教师公寓一墙之隔的学校围栏。
那声音跟指甲刮黑板似的,极度刺耳,让人听了难受。
光是听高松然的描述,邵老师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幸好冬天穿着长袖,外套又很厚,谁都看不出来。
前些日子,高松然就想拜托范高谦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教师公寓门外五金店里的狗叫声,邵老师还真听同僚们提过。
就在高松然加入三中的前一个学期,有位年轻老师还向教务处投诉过,说外面五金店家养的狗太吵了,都弄得神经衰弱了,每晚睡不着。
只不过,有教师代表去找他沟通,五金店老班总说,他已经在尽力控制了,但嚎叫是狗的天性,连他自己有时候都因为狗夜里狂叫而不容易睡着。
“只能希望老师们多多包容。”
每次都是这样结束谈话。
说去就去。眼看着晚自习还有几分钟开始,高松然敲了敲教室的一扇窗,叮嘱卢浩帮忙整顿纪律。
邵老师一开始听高松然叮嘱学生,也习以为常了,没放在心上。
但当他看见高松然敲窗后,里面坐着的人居然是那个“武疯子”卢浩时,心里还是一惊。
让三次记过的学生管纪律,以毒攻毒?!
就这样,两大一小三个人来到了教师公寓后的东侧小门。高松然和邵老师对东门保安出示了职工证,就带着范高谦去了那家五金店。
第105章
五金店老板养的是一只杂交田园犬,个头小小的,叫声大大的,能吓跑好几个成年人。
“哟,老师们买工具啊?”
五金店老板刚把狗栓到一楼的店里,就准备关卷帘门闭店了。
和王宇家的小超市布局类似,一楼是门面,二楼三楼都是店主一家人住的地方。晚上,狗子就拴在一楼店面里。
听高松然说起来访的原因,五金店老板有些无奈:“唉,我们自己都会被他吵醒呢。可这狗,是我大舅生前养在乡下的。老人无儿无女,把我这个外甥当亲儿子对待,临走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我这个外甥替他给大黄养老送终。”
见有陌生人靠近店面,那只狗果然兴奋起来,嗷嗷乱叫。
店主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这家伙天生嗓门大,有时候白天也叫,差点吓跑一个顾客。那次我差点打了他一顿,这才稍微收敛一些。”
范高谦蹲下,从还剩一条缝的卷帘门里看到了大黄。
旋即,他拍拍胸脯,自信地说:“就这只?没问题,我能管得了!”
虽然店面位置紧挨着学校,但这家五金店的主要客源并不来源于学校,而是服务周边的居民区。
学校偶尔有老师会来五金店买些工具,修修水管、电器之类。但是,两个老师带着一个学生来店里,还真是少见。
这个学生还偏偏表现得那么自信,刚来店里,就说有法子治自己这条狗的毛病。
五金店老板一个年届五旬的壮汉,一时间竟有些害怕:这孩子不会想对自己的狗下手,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邵老师也感到奇怪。看高松然之前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是吹的。可是人家店老板作为主人都治不好的狗子,范高谦一个小孩,一个刚见了狗一面的学生就行?
五金店老板迟疑着。孩子,还有旁边站的这个一看就很年轻的老师,别是来消遣自己的吧?
不过,五金店老板也知道,他家店面紧挨着学校,平时狗子乱叫。肯定对隔壁的教师公寓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心里有些负罪感,老板便也没有辩驳,又把卷帘门抬了起来。
大黄见主人又进来,以为是要和自己玩,愈加兴奋的叫了起来。
老板将狗链另一端系在桌子腿上的结解开,大黄的叫声从“呜呜”变成了放肆的“汪汪”,好像在说:今天又要出去散步了吗?一天散两次步,我可太开心了!
狗子刚迈出五金店,范高谦就蹲下。老板还从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里,掏出一小袋肉干递给范高谦,说道:“用来哄狗的时候,也许有用。”
不过范高谦又自信地拒绝了。
“你是一只好狗,你有你的骄傲和尊严。”话甫一出口,范高谦就把五金店老板和邵老师都雷到了。
高松然还没有亲眼见过范高谦训狗的场景,只从郑爸爸那儿听说过只言片语。此时见状,瞬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原来他是真的会去和狗子沟通啊!
听见这话,大黄歪过脑袋,似乎不太理解面前这个孩子对自己说什么。但是,感受到孩子的友好亲切,大黄尝试着轻轻“呜”了一声。
只听范高谦又说:“我知道,在乡下生活半辈子的你,现在心里一定感到很孤独吧。城市里,每个人行色匆匆,而你只想得到关注,被理解。”
听到这儿就连高松然都心中大骇。所以,范高谦是个诗人?狗界的心理学家?
似乎有些被范高谦的言语打动,大黄歪着的脑袋又正了回来。它低下了头,眼神从兴奋变得安静又温顺,尾巴轻轻摇动,还伸出小舌头来,却犹豫着,不敢去舔面前之人的手。
范高谦笑了,他蹲着往前挪了两步,左手抚上大黄狗头,主动把右手送到大黄嘴边,任它舔。
“我的妈呀!大黄从来不喜欢小孩子的,有孩子靠近店面,我们都得把它提前拴起来,免得它乱叫。大黄更不喜欢有人摸头了。去年,我儿子想摸它,咬倒是没被咬,却让我见识了大黄的力气有多大!好家伙,用力挣脱,直接把我儿子一个20岁的大小伙,甩开了一米多远!”五金店老板感叹道。
邵老师没说话,但他脸上的惊愕不已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高松然则出神地盯着范高谦和大黄,感动于一人一狗之间的良性互动。
这时,五金店老板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抬头,冲二楼自家住宅喊:“玉淑啊,下来看了!”
喊一声,没得到回应,老板继续:“玉淑啊,这你可真得来看!”
二楼开了一扇窗。紧接着,一道稀薄的白烟从窗中散逸,里面隐隐传来油在热锅里蹦迪的嘈杂声。
窗内一个妇人探出头来,应该就是老板娘了。她不满地抱怨道:“桩子,什么事儿啊,不能饭桌上说?没看我炒菜呢!”
“玉淑,你看大黄!”老板不卖关子了。
老板娘皱起眉头,视线一转,看见范高谦一边轻抚狗头,一边让大黄舔他手指的场景。老板娘即刻呆住了,像看到了百年一遇的日全食一样,连忙关掉炉灶上的火,便从二楼奔了下来。
“哎呀,厉害了!你这孩子不是属狗的吧?大黄居然让你摸头,你们有缘分呐!”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咋呼,老板娘旋即安静下来,听范高谦嘴里在嘀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