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流云
袁铮的舌尖从上颚狠狠地抵过,最后咬了咬牙关。
他必须要承认,他哥十年如一日地令他着迷。
叶南舟和唐女士聊完,蓦地转过身,便猛的撞进了袁铮的黑眸中。
仿佛一团墨,旋涡一般席卷了叶南舟。
叶南舟轻咳一声,缓缓走上前。
袁铮看似随意的坐姿,就在他哥走来的第一时间,后脊都僵了僵。
走到椅子边,叶南舟习惯性拎了拎西装裤的裤腿,坐下去,一边解开卷起来的衬衣袖口,一边低声道:“唐老先生的事情,陈叔都跟我说了,是你找朋友从外地请了医生。谢谢你。”
他说话时,认真地在卷袖子,似乎在寻找一个最舒适的状态。
袁铮盯着他小臂内侧冷白的皮肤,不自觉地咽了咽喉,一条长腿架在了另一条的上面,上方的膝盖正对着叶南舟的方向。
他突然间就有种难掩的冲动,眉峰微挑,本就低沉的声音压得更低:“哥,我想听你说——‘阿铮,谢谢你’。”
这句话让叶南舟陡然想起另一句——
“哥,叫我名字!快,我想听你叫我阿铮!”
彼时总伴随着霸道炽热的步步紧逼与百转千回的呢喃缱绻……
不合时宜的回忆让叶南舟皱了皱眉,他几不可见地往另一侧挪了挪,卷袖子的动作都变得更迅速,末了轻咳一声,侧眼冷冷扫身旁的男人一眼。
袁铮瞬间就懂了那意思——收敛点。
可是叶南舟的眼尾生得太妙,微勾上挑,横眉冷对的时候都有难以描摹的美感。
又或许只是袁铮心怀不轨,因而从这一眼联想到叶南舟的无数情动时刻。
“小叶啊!”陈爷爷打断了两个人之间浮动的暧昧。
袁铮的长腿放下,变回原来的姿态,拿起另一侧的平板电脑开始检阅工作邮箱,回复高管的信息。
叶南舟则对陈爷爷道:“陈叔,别着急,医生多的话,应该需要一些时间。”
刚说完,一个护士拉开门请病人家属进去,需要询问一些病人的日常相关事宜。
唐女士便进去了。
门外只剩下三人,陈爷爷觑了眼袁铮,让叶南舟借一步说话。
两人站在另一边,陈爷爷才问:“小叶,我都忘了问你,老唐的存折你是已经给律师了?”
叶南舟点头:“嗯,律师那边在走流程了。当时那家医院的关键人物也都找到几个,已经都接触过,目前来说证据是比较充足的。”
他昨天还特意跟秦以柔通过一次电话,确保进展顺利。
陈爷爷也不清楚这种事情到底怎么“走流程”,就问:“那你家里人知道你要……要告他啊?”
他问完才又注意了下袁铮,好在离得有些距离,应该听不见。
叶南舟单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中,像是从未如此坚定:“陈叔,且不说他欺骗我,孩子死了。残忍的是,他让一个没有生存能力的孩子在外面飘了四年多。我不敢想象,如果小藕没有遇到你和阿姨,他能不能活过半岁一岁。”
陈爷爷顿时无言。
事实如此,再多的话都无法解释叶建平过于冷血冷情的行为。
陈爷爷问:“那你有没有去问过他,他到底怎么想的?”
“不重要了。”叶南舟苦笑,“我丝毫不关心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只知道他应该对他的所作所为承担起后果。”
陈爷爷“哎”的一声,挠了把头发。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小袁呢?他和他妈妈知道吗?”
叶南舟想,袁铮既然能回国,必然是通过一些人查过他,但查到哪个阶段程度未可知。
他道:“等过几天起诉,他们应该都会知道的。我暂时没和他聊过。”
“好。”陈爷爷想,一个重组家庭,遇到这种事情,真的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他们聊完,医生们检查完毕,请他们进去细说情况。
原是病人的脑部有一块非常细小的局部淤血,影响了神经中枢,具体的症状与老年痴呆极为相似,加上本身就有的轻微老年痴呆,共同导致病人严重失语。医生的建议是留院治疗淤血,淤血消失后,再根据老年痴呆的程度进行针对性的治疗。
唐女士激动地问:“也就是很有可能,这个淤血散了,我爸爸可以讲话了?”
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道:“理论上如此,但实际上还得看病人的具体情况,病人家属得保持平常心。”
唐女士也明白,医生不是神仙,不可能说治好就能治好。
接下来是医院帮病人办理住院手续,袁铮让许峰陪同陈爷爷、唐女士一起办理,费用直接从袁铮这边过。
叶南舟坐在病房里,沉默地看向平躺着的唐爷爷。
律师秦以柔告诉过他,唐老爷子如果可以出庭证明,存折上那笔钱是叶建平给他送走孩子的酬劳,那叶建平难逃牢狱之灾。
如果唐老爷子不能开口说清楚存折的缘由……
叶南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第一次希望老天爷开开眼,能帮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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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离开后,叶南舟驱车回电视台继续上班,袁铮与陈爷爷一同回孤儿院,唐女士留在医院照顾她父亲。
路上,袁铮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陈爷爷为人谨慎,也只是连连叹息:“你哥是真的不容易。”
袁铮想,他找人查的是他哥这五年的生活轨迹和工作情况,中间最重要的十月怀胎和生子部分却毫无线索,必然是发生了极为重大的事情,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而今天这位姓唐的老爷子,是陈爷爷和叶南舟都特别重视的,他不免怀疑是跟小藕也有关系。
等抵达孤儿院后,袁铮私下联系了之前的人,让对方查唐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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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藕刚在家直播完毕,他昨天没上线,今天好多观众问他稀奇古怪的问题,好些都跟叔叔有关。
他压根不知道叔叔是什么学校念书的,小脑袋比观众还懵,一个劲地说:“等小藕叔叔回家家了,小藕帮大家问叔叔呢。大家不要着急啊。”
好不容易等到叔叔到家,小藕迫不及待地冲过去:“叔叔!叔叔你念什么大学啊?”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袁铮抱起小不点,“你也要念大学了?”
小藕翘起嘴角摇头:“有姐姐问的,直播的姐姐。”
袁铮一五一十地告诉小藕自己的大学和专业,包括中间转专业。
小藕吃惊地问:“大学是这样子的吗?”他对大学的概念一无所知,听到什么都觉得神奇。
今天下午没什么太阳,还有一些凉风。
袁铮抱着小藕去坐秋千,轻轻地推着他玩,解释道:“叔叔担心自己钱不够多,所以转了专业去学习怎么赚钱。”
他当时太年轻,以为有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包括让他哥安心地来伦敦生活。
如今,他才明白,钱的确是好东西,可钱解决不了“情”的问题。
小藕坐在秋千上晃荡,没怎么听懂,就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呢。
他开心地伸长小腿小脚:“叔叔,再推高一点~高一点嘛~”
袁铮估摸着高度,不敢真的推太高,怕摔着小不点,“这样够高了吗?”
“哇哦!飞起来了,小藕飞起来了~”
一阵阵的风从小藕的耳际划过,他快活地咯咯直笑。
半个下午时间,小藕黏着叔叔一起踢球,一大一小在活动室里踢得有模有样。
袁铮还给小不点临时做了个小篮筐。
助理许峰找他沟通工作,看到他手中半成品的篮筐时,还在思考:
若是去商场买一个的话,可能半小时就送到了,何必自己动手?
随后,他注意到小藕围着他们家袁总大呼小叫,前前后后说了几十遍“叔叔好厉害啊”,瞬间懂了:
钱可以买到篮筐,但买不到小朋友发自内心的崇拜和欢呼。
许峰在记事本上记录两个关键词:小藕,特殊地位。
袁铮将简易小篮筐搭好,放在空墙边,教小不点怎么用小皮球瞄准,怎么投球。
小藕第一次玩这样的游戏,兴致勃勃地跑来跑去,玩得极其认真,不一会儿满身是汗。
袁铮抱着他去休息喝水的时候,小藕还闭起一只眼睛,瞄准小篮筐。
小藕抱住小水杯,小口小口喝水,而后道:“叔叔,这个游戏小藕喜欢的,小藕想邀请陆陆哥哥跟小藕一起玩。叔叔好不好的?”
粉白的小脸上都是热汗,袁铮用湿毛巾给他擦擦,他靠在矮桌上问:“叔叔可以认识陆陆哥哥吗?”
袁铮已经知道,陆陆是《崽崽向前冲呀》的小选手之一,还在网络看过他的照片。
小藕又抱住水杯,咕哝咕哝继续喝两口,喘气道:“可以的呢!陆陆哥哥很好的,小藕很喜欢陆陆哥哥。”
袁铮笑着逗他:“那小藕是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陆陆哥哥?”
明显不同的人,袁铮想小藕应该不会纠结。
可是没想到,小藕皱皱眉头,嘟起嘴,认真思考半天,才说:“都喜欢的。很喜欢很喜欢。”
袁铮心道,这可不太妙,小不点心里喜欢的人,还挺多?
难怪从来不提“另一个爸爸”,原来是压根容不下别人。
袁铮想,以后还是不闹小不点玩,最后伤害的是自己。
正绝望呢,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可冲进活动室,两眼发直地看了看小藕和袁铮,“那个……袁哥,我有事找你。”
小藕捏着毛巾擦擦额头,觉得哥哥奇奇怪怪的。
袁铮一看就知道,小可的事情不方便当着小藕说,他起身道:“等一下。”
走到门外后,小可才道:“舟哥在回来路上,车被人撞了。”
“什么?”袁铮浑身一凛,浓眉下的眼眸瞬间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