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 第44章

作者:郑九煞 标签: 近代现代

  我慢慢陷入这个舒适的步调,梦见陈锋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心理学上说,梦境是一个人潜意识的延伸,当梦到一个人的次数减少,也正说明了潜意识的遗忘。我看到这句话后莫名印象深刻,下午与赵泉一起吃饭时,听见他犹豫不决的感情问题,便也下意识搬出了这一理论。

  “可是不对啊,”赵泉听到后苦恼地咬着排骨,“我每次做梦醒来都感觉对她的印象更加深刻了。”

  赵泉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是和他同一大学毕业的学妹,经过朋友介绍和种种原因加上了微信。当天他兴致冲冲地给我分享了这个消息,我问他你们进展到了哪一步,赵泉扭扭捏捏地说才刚刚知道了她的名字。

  对此,我也不知道能给他什么好的建议。幸好赵泉虽然没心没肺了一点,对待感情还是很认真。尽管两人目前还止于网聊阶段,唯一一次线下见面也是因为女孩有工作上的事情拜托他,但赵泉还是在我这里绞尽脑汁地想了无数方案。

  “我真的好想和她见面,可是直接约出来又感觉特别冒犯,我连她有没有男朋友都还不知道,万一她觉得我是什么轻浮的人就完蛋了。”赵泉叹了口气,“林曜哥,你说我是约还是不约?”

  我实在有些无能为力,只能建议他:“先试探一下,问问她这周末有没有空,如果她表现出犹豫,那就再多给她一点时间。”

  “可是我刚刚上网查,说是约一个人不能直接问她有没有空,而是要先确认时间和事件,比如说‘这周末要不要去看电影’,让选择更加具象化,才会大大减低被拒绝的可能。”

  赵泉一边翻着手机,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还有,林曜哥你刚刚说的总是梦见一个人的原因也不对,我看上面说这分明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一直有她,才让身体感受到了思念,替你见了一面这个朝思暮想的人。我梦见她,肯定是因为想见她。”

  说完,赵泉脸有些红,他点开微信,下定了决心:“不如我直接一点问她吧,男人还是要主动一点才好,万一她对我也有意思呢?”

  赵泉大概是脑补出了那个画面,咧嘴一笑,低下头在手机上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扣起来。我晃了晃神,耳边还想着他刚才那句不经意的话,伴随聒噪的嗡嗡声刺入大脑。

  ‘这分明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一直有他,才让身体感受到了思念,替你见了一面这个朝思暮想的人’。

  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听清,也没有注意赵泉是如何兴奋地告诉我‘她答应了’。好像一切事物都在离我远去,而埋没我的依然是属于陈锋的潮涌回忆。

  他分明没有那么好,也不是我第一个或是最喜欢的人,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只会让我感到疲惫和无奈,却又好像无时无刻都离不开我的脑海。

  哪怕只是赵泉随口一说的现在,我都能无法抵抗地,本能地想到他。

  我厌恶沉溺在过去的自己,更厌恶这种无力改变的现状。找了一个借口来到洗手间,我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比从前瘦了一点,试图扯起嘴角,面前的人却笑得虚假而疲惫。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生活过得这么糟糕。

  我想陈锋,想的快要发疯了。

第66章

  林诺高考那天天气正好,步入夏季的燕城艳阳高照。

  学校外面等满了心急如焚的老师家长和前来维持秩序的警员。我站在他们中间,奉妈的命令送林诺进考场。

  “准考证,笔袋,身份证,都带齐了吗?”

  “齐了齐了。”林诺嘴上说着,手里却不知第几遍的检查起来。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了,以你的水平绝对不会差。”

  林诺小声嘀咕:“我本来不紧张,被你一路光念叨这个,现在都开始紧张了。”

  “那我不说了,”我哭笑不得地岔开话题,“等你考完,我带你和爸妈一起去外面吃顿好的,地点你来定。”

  “这回总不是蒙我的吧?”林诺抓着上次的事情调侃我,“对了,要不要叫上小陈哥一起?他也算咱们家的一员了,反正爸妈也喜欢他,你扯个理由他们肯定不会怀疑。”

  我一滞,锁住的情绪被这个突然闯入耳里的名字撬动起来,扬起一个不伦不类也有些糟糕的微笑,“不了,我们......他最近很忙。”

  林诺并没有注意到我话语里的异样,听到后有些可惜,“这样吗?那好吧。”

  考场外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学生,她和我打完招呼就匆匆过去找认识的朋友说话。我还停留在前面几秒因陈锋而陷入的空白,过了很久,才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

  我并没有做好对林诺坦白的准备,对现在的她来说,这些事情还有些过于复杂,她不一定会理解。而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周遭慢慢嘈杂起来,逐渐临近学生进考场的时间。林诺和分到同一学校的朋友聊着天,不知她们里面是谁先说了一句‘蒋老师来了’,就都齐齐看向一个方向。

  我几乎也是下意识回过头去,目光撞上不远处走来的蒋秋时。

  到现在,我已经数不清距离上一次和蒋秋时见面究竟过了多久,可在看到他的刹那,所有不清不楚的片段都忽然清晰地跃然而上。

  蒋秋时也看见了我,只是镜片下的目光轻微一顿,便移开向别处。他看起来寡言少语,甚至有些冷淡得让人觉得无趣,在学生里的人气却意外得高。几个学生包括林诺在内都上前围住了蒋秋时,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样的距离刚刚好,可以让我驻足在原地安静凝望着他,不用做出任何费心费时的反应,或是回顾上次的尴尬。

  他还是那副没有任何修饰的简约打扮,只是看起来白了一点,也瘦了一点,衬衫袖口露出一截修窄的手腕,好像一把就能握住。

  我目光晃了晃,脑中一时间想了些有的没的,都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到了入场时间,我对林诺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她回头冲我一笑,晃着马尾和所有考生一起涌进考场。

  也许是老天心生怜惜,收起了毒辣的太阳光。我突然在林诺离开的这一刻感受到了紧张,满脑子都是她等会在考场上的发挥表现。

  如果没有来自身边这道突兀的打扰的话。

  “林曜。”

  他喊出了我的名字。

  其实放在蒋秋时身上,任何举动都不能算是完全的‘打扰’。他来时就像风,像空气,等察觉时才发现已经和他离得这样近。

  我偏过头看向他,在过了很久之后才加快心跳,一下子扰乱脑海中有关林诺的思绪。

  “蒋......老师。”

  ‘秋时’两个字在嘴边绕了一圈之后,最终被听不出亲近的‘老师’二字代替。

  蒋秋时镜片下的眸色似乎暗了一瞬,也许只是我幻觉。他像往常那样平淡自然地问:“林诺的父母没有一起过来吗?”

  我摸不清他突然靠近的态度,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留下那张‘不要再见面’的纸条后还主动找我聊天,只能简短地说:“家里人年纪大了,不方便在太阳底下站一天,准备等林诺考完后再一起出去庆祝。”

  蒋秋时颔了颔首,“那边有给考生家长准备的休息区,你站累了的时候可以过去坐下。”

  我应了一声:“好。”

  他没有看向我,我也收回目光,带些掩饰性地望着考场大门。其实我和蒋秋时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话了,谁让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状态。

  相比起这样尴尬地沉默,还不如早一点斩断最后一点联系,走得越远越好。

  陈锋的离去完完全全熄灭了我心底最后一丝焰火,那些蠢蠢欲动的,不该有的悸动已经让我栽了极大一个跟头。我不至于傻到在同一个错误上跌倒两次,顾鸣生是为时已晚,可是蒋秋时,至少还不算太晚。

  “那我先去那边坐着了,”无数借口在脑海中纠成一团,我选出一个听起来最天衣无缝的理由说道,“等诺诺出来还要很长时间。”

  蒋秋时说:“好。”

  他站着没有动,视线也没有移动半分,我心底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时伴随着一道说不清的失落,飞快地划过。

  周围都是等待的家长,一群群聚在一起堵住了路。我走走停停,动得有些艰难,环视一圈等待区寻找空旷的位置,余光猝不及防瞥见走到身侧的人。

  我转过头看他,足足怔了几秒,才试探着问出:“......蒋老师,你怎么来了?”

  蒋秋时站在身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上我的步伐,此刻正波澜不惊地对上我的视线,淡然解释道:“阳光有些大,我和你一起去旁边等。”

  我抬头看了一眼遮在云后的微弱太阳光,假装什么也不懂地艰难点了下头。

  安静,还是安静,哪怕到处都是聊天的学生家长,伴随树上嘈杂的蝉鸣,我也还是感觉和身边的蒋秋时陷入了无止境的安静。

  “抱歉,林曜。”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见蒋秋时清冷的嗓音传入耳里,“这段时间我没有联系你,是因为......”

  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抢在他前面说:“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吗?”

  他镜片下的眼睫颤了颤,遮挡住半片外露的深意。我根本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突然说了出来,嘴巴好像不受控制,连大脑也是。

  这根本不是聊天的好时机,在这个没有隐私的环境,还有不对的时间。

  可我隐隐约约地知道,如果错过这一次,我与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合适的时机。

  蒋秋时望向我,在无言的沉默中下定某种决定,缓缓开口。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我没有联系你,是因为我没有想好答案。”

  我不意外地扯了下嘴角,“现在也没有想好吗?”

  蒋秋时总喜欢把所有情绪压在眼底和心里,说出口的永远都是几句斟酌到了极致,才确定不会出错的话。

  从前这牢牢吸引住我去探索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可是现在我停在这条道路的中间,累于继续走下去。

  他没有开口,我已经忍不住说了下去:“蒋秋时,其实你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的话也是我想告诉你的答案。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错,现在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以后......我们就恢复学生家长与老师的身份。”

  说罢,我又笑着加了一句,“不对,等林诺考完她就正式毕业了,我们连这一层关系也算不上,就像你之前在纸条上说的那样,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

  这些话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以说出口,迎着蒋秋时的目光,我反而一字一句说得迅速而流畅。

  等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我竟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像是发泄出压在心底许久的闷气。这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占据了这场关系的上风。

  视线在空中交融,拉开出漫长的缄默。理解这两句话对蒋秋时而言似乎格外困难,他投来的目光深深勾入我眼底,好像在试图挖掘出那藏在暗处被我刻意掩去的不自然。

  我率先移开视线,阻断了这场心跳加快的对视,刚刚维持住脸上的镇定,他的声音便再次随风带进耳里。

  “林曜,你并不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也许是出于个人癖好,或是什么其他原因,蒋秋时总喜欢完完整整地喊出我的名字。

  这两个字不带任何亲昵的话音,只舌尖抵住牙膛,唇微微张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缱绻的音符,像是黏腻的糖化开后淌在心上,带着些难掩的烫意。

  “那你直接告诉我,”我沉默良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蒋秋时,你究竟在想什么?”

  这里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我与他都明白这一点。蒋秋时与我一同走出一段距离,远离了吵嚷的中心,慢慢停在一个没人打扰的空地。

  好像连同我的心也平静下来,无论接下来听到什么答案都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林曜,你应该明白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深沉而克制地望着我,许多情绪都迟疑不决地压在眼底,“那天晚上也是因为一时冲动才会发生。”

  我荒唐地看着他笑了,“我知道,所以我说那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不是。”

  蒋秋时兀然打断了我,他抿平唇角,沉静的脸上少有地流露出几分动容,在细微地颤动。

  他沉淀下了决心,一字一顿缓慢地开口。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目的,和你对我的那些想法。也许你以为藏得很好,可事实上那并不怎么成功。”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而后又听见蒋秋时的下一句。

  “但你还是成功了,”他垂下眼睫,说的很轻很慢,“要要在家里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第67章

  心情好像在短短几秒里乘坐了一次过山车,我怔在那里,脑袋空白了很久才找回不稳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蒋秋时没有犹豫,他清声说:“林曜,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