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九煞
对我来说,从蒋秋时口中听到‘想’这个字眼,完全不亚于旁人一句‘我喜欢你’。
他说什么都习惯藏一半在心里,头一次朝我吐出藏在后半段的那句真话。
心跳在骤然间攀升到一个可怕的频率,一同耳边的风声孜孜不倦地躁动不安。我目光晃了一下,看见蒋秋时的耳尖似乎红了一点。
“你……”我用手抵在唇下,试图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等一下,你是在说......”
“我想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蒋秋时弯了一下嘴角,静静望着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怀疑这一点。”
我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太对劲,一丝不安跃然盖住喜悦,迟疑地问:“什么意思?”
蒋秋时的目光闪了闪,里面似乎藏着某种很深的东西,依然对我紧闭。
他垂下眼帘,发出一声低声喟叹。
“林曜,我一直希望能早一点遇上你。”
他的唇不轻不重地张合,好听的嗓音吐出一句简短的回答,好似一把利剑戳破我心头摇摇欲坠的喜悦,又好像冷风呼啸着刮过,在阳光下滋生不出丝毫温暖。
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拒绝前面总是会搭上‘委婉’二字。
我要是再听不出蒋秋时话语里的拒绝,就枉费我这几年在社会上的摸爬滚打。
我不禁笑了出来,在笑自己,也是在笑他,“所以你特意把我拉到这里,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就是为了拒绝我,好防止我继续对你死缠烂打?”
蒋秋时说:“林曜,我只是想当面告诉你我的心意。”
“那你说完了吗?”我反问道。
我从来没有用这样恶劣的语气对他说过话,在蒋秋时面前,我永远会克制一两分,尽可能展现出最好的一面让他看。
可现在这似乎不重要了,很多事情,在陈锋离开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蒋秋时也许感到了不习惯,但他并没有将情绪展现在脸上,只是原本就白的脸似乎又冷下了两个度,说出的话语也淬着冰,在深吸一口气后裹挟着不明显的挣扎。
“抱歉,我现在无法和你在一起,也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每一句话都是彻头彻尾的拒绝,在跳出委婉的圈子后,我甚至觉得这样的回答更加直接有效。
可是说出这话的人分明是他,说出后露出一副隐忍受伤模样的人为什么也是他?
我早就知道蒋秋时身上有很多秘密,那也许是他的苦衷。但他不愿意告诉我,直到这一刻都仍旧选择闭口不谈,我就知道他口中的心意究竟有几分重量,又值多少真心。
“蒋秋时,”我看着他叫出了名字,“如果我说,我和陈锋分手了呢?”
他镜片下的眼底划过一丝波动,却没有多少意外,好像一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却仍然抿平着唇,一言不发。
有一瞬间,我终于明白陈锋总说的‘机会’二字。我给了蒋秋时无数个机会,甚至几乎就差那临门一脚,但他似乎永远都选择站在自己的世界里,冷漠而克制。
别人觉得是理智,是清醒,可我却头一次想骂他一句混蛋。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心底像是突然释然开来,“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所有事情也都到此为止。”
这句话我早在刚才就对蒋秋时说出了口,只是那时仍然抱有一丝没有察觉的侥幸。但在这一刻,我是确确实实想要放下,身体都好像跟着轻了些,没有再看蒋秋时,转身离开。
有一刹那,微凉的指尖拂过我的手腕,蒋秋时想要抓住我,却比我的步伐慢了一拍,于是只能堪堪擦过。
就好像我和他的关系,自始至终都没有处在同一频率上,只有无数次错过。
“林曜,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他微颤的嗓音随风飘入耳里,并不是什么挽留或是解释,而是一句哑谜般的轻叹。
我没有停下步伐,也许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触碰到真正的蒋秋时,这句复杂的话对我而言也不再那么重要,在传入耳里的瞬间就轻轻消散。
翌日下午,林诺考完最后一场试,随奔涌出来的学生朝我跑来,欢呼着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又过去用力抱了下爸妈。
“我解放啦!”
伴随这道喜气洋洋的声音,我带一家人来到定好的餐厅,遵从了林诺的要求,是她喜欢的日料店。
爸妈已经陪我经历过一次高考,第二次也不再那么紧张,都笑眯眯的让林诺在假期好好玩,考成什么样都没关系。
但林诺显然很有志气,一边往嘴里塞寿司一边含糊地喊道:“我感觉这次发挥很稳,肯定能上燕大!”
我妈顺着她的脾气,“好好,能上能上,你吃的慢点,不够再点,等会咱们就去三楼逛逛,答应给你买的鞋,妈等下就帮你看看。”
爸也点头,言简意赅地说:“考没考上都没事。”
和其他家长比起来,我爸妈在学习这块格外开明。虽然也时常监督考试作业,要是考的不好也会说上两句,却从来不会逼迫我和林诺去达成什么要求。
他们都没上过大学,却比不少人活得豁达通透。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走出考场,等了一上午的爸妈都难掩紧张地围上来,只字不提考试内容,发挥如何云云,也像今天这样带我去吃了一顿大餐,作为解放的庆祝。
也许是喝了点清酒的缘故,我想起不少往事。好像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一丝焦虑也随之消散不少,在林诺朝气蓬勃的笑声里,还有父母其乐融融的话语里。
我放下酒杯,找了一个借口走出包厢,在外头吹风时突然想起那天和顾鸣生的一支烟,微微有些心痒。
但想了想,我还是没有去旁边的店里买,站在外头放空自己。这些天大脑一直在高速运转,偶尔浮起陈锋与顾鸣生,昨天是突如其来的蒋秋时,还有林诺这两天紧张的高考......
一件堆着一件,几乎要我忘记歇下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林曜?”
我被这一声突然扯回神,还没等细想就下意识转过身,看到身后一张熟悉的面孔,眉心跳了两下。
可现在收回目光已经来不及了,任寒在停顿片刻后朝我大步走来,他看上去有些意外和心急,等走近后才放慢脚步,好像若无其事地站在我身旁。
“你也来这里吃饭?”他的声音不太自然。
我只能点头,“嗯,妹妹刚考完试,陪她来庆祝。”
“高考吗?”
“对。”
他点点头,一时陷入沉默,这才两句话的时间,我就已经不想再呆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我总是能在出来吃饭的时候碰上任寒。
明明我和他也算不上朋友,说是老同学还不如仇人来的贴切,他还总是莫名其妙地要往我眼前凑,顺带顶着一副‘你别误会,我就是来膈应你’的讨厌表情。
“我和同事下班过来吃饭,包厢太闷,就出来透一下气。”任寒好像看不见我脸上的勉强,自顾自地说道。
我点点头,“那你继续透气,我就先回......”
“我之前给你发的消息为什么不回?”
任寒转头看向我,斯文的脸没有控制住镇定,流露出一丝浮躁与冲动。我看着他闪烁的目光,突然觉得比起蒋秋时那股若即若离的淡然,任寒还是差的太远。
他们的长相实际是相似的一卦,都有一股子书卷气,乍看不惊艳,却越品越有味道。任寒明明对谁都是好说话的温和模样,只有每次看到我的时候成了易燃易爆的煤气桶。哪像蒋秋时,就算做出再惊天动地的事情,还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把情绪藏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
想起昨天那场不太美好的收尾,我连带看任寒也有些说不出的烦,虽然之前我对他就没有什么好感,现在看来,也是烦上加烦。
“工作忙,应该是看漏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先回去了,不然我家人该担心了。”
鉴于任寒的前科,我说完就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大步走回店里。他果然还想像上次那样抓我的手臂,只是没想到被我落了空。
我按住门把手,正准备推开,耳边兀然闯入他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不轻不重地随风虚化。
“你不想知道陈锋的消息吗?”
心好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我滞了几秒,转过身去,极力掩饰住面上的僵硬与震惊,却还是没有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你说什么?”
任寒的神色好像深了一瞬,“看来你和他是真的......”
我顾不及他话里省略的部分,大步走去把任寒拉到一个更偏僻的位置,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陈锋的事情?你和他有联系?”
任寒像是被我看的不自在,仓促地撇开目光后低声说:“没有,我和他唯一一次交流就是那天在电影院里。”
我慢慢冷静下来,沉默几秒后问:“那你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故意诈我?”
“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任寒转回头,有些恼怒地看着我,“他现在和我在同一个公司里,我每天上班都能看见他,当然清楚他的事情。”
这句话在耳边落下,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炸开了。
第68章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要从别人嘴里听到陈锋的消息。
“两个月前,销售部门空降了一个经理,听说和公司上层有关系。我是人事部的,一开始根本不知道那是陈锋,”任寒深吸一口气,“在食堂看见他的时候,我也很惊讶。”
我脑海一片空白,只凭本能地问:“他现在真的在你们那里工作?”
任寒冷笑着反问:“我骗你有好处吗?”
我张开嘴,却不知道该发出什么声音,所有东西都混乱地拧成一团,唯有陈锋的面容在越发清晰。
“他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任寒的眼神带着说不上的复杂,“和上面有关系,职位也轻松,大事都不用他去操心,当然过得很好。”
我听见自己紧涩的嗓音:“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其他方面应该也不错,听说他很受部门里女同事的欢迎,时不时就有人去打听他,要他的联系方式,”任寒打断了我,像是故意加上一句,“陈锋也没有拒绝。”
一句‘不可能’在嘴边呼之欲出,被我艰难咽了下去,刮着喉咙,有些生疼。
“林曜,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这些,可你一直都没有回我消息。”
任寒说这话时的表情有些嘲讽,我只能维持沉默,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那次跨年之后,何晋就在私下问了我你和陈锋的关系,我当时跟他说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来陈锋看你的眼神,还有他对我的那些敌意,”他说完顿了一下,笃定地说,“你们分手了,对吗?”
就连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我也根本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
我一言不发,作为默认。
“难怪,”任寒像是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上不少,“一开始我以为是他背叛了你,还在公司里假装是单身,我当时是想找你问清楚,既然这样就没事了。”
他平时见到我总是一副厌恶至极的表情,不是说‘那样做是错误’,就是指责‘你这样是不正常的’。今天难得给了我一个好脸色,也或许是察觉我心情不佳,终于知道收敛少许。
可‘背叛’两个字还是狠狠戳在我的心口,如撕开上面结的痂,把我一直以来试图忘记的东西再次摆在聚光灯下,残忍地作为观赏。
我脑中一会是任寒说的女同事,一会又是陈锋离别前冷漠的脸,好像完全错乱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后面又说了不少事情,我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浑浑噩噩地回到包厢,妈一脸不满地问怎么去了那么久,林诺也跟着点点头。
“我顺路去了一趟洗手间,排队等了几分钟。”
我说完后低头夹菜,作为掩饰脸上的牵强。
今天是林诺开心的日子,我不想因为这点私事打扰到她的心情。
更何况是这么一件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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