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峤
暴风雪?活埋?!
冷山睁大了双眼,他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快被杀了,而是突然想起,暴风雪要来了,可他的马还拴在庙外!
与此同时,三棱刺离开冷山的脖颈,楚轻舟准备蓄力砍下——
“请等一等!”冷山有些急切地喊道,他用尽全力一翻身,情急之下他爆发力很高,再加上楚轻舟本就体力不支,冷山竟在刹那间脱离了挟制,他手脚并用地快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下意识从男人手里夺走了那把极具威胁性的三棱刺——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的刀。”冷山看看自己手中锋利的冷兵器,又看看被他推倒在地,口吐鲜血的男人,他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这样对待伤患……
毕竟,他以前学习驯鹰的时候,父亲和他说过,有些鹰的性子十分烈,就算受伤了也不让人类触碰,如果强行驯服它,那么它很可能会抱着和你同归于尽的念头攻击你。
虽然人类和鹰肯定不一样,但人家都这么惨了,凶一点也是情理之中,冷山想,他是不是应该给人顺毛摸摸什么的。
他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重新靠近男人,将刀插回到男人手里,他放柔声音,说:“诺,还给你。”
楚轻舟一边咳血,一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听觉也逐渐失灵,少年清俊秀美的面容变成了虚无缥缈的重影。
见鬼了,楚轻舟心想,现在的内线不仅长得好看,连路数都变得这么诡异,如果这次他能活下来,回去一定要重新读一遍《孙子兵法》。
在他闭眼倒下的最后一刻,隐约听见少年澄澈干净的嗓音从耳边传来:“你坚持着别死,我马上回来!”
第0002章 酒
冷山跑到寺庙外,外面天色昏暗,风雪肆虐,他吹了一声口哨呼唤哈桑,然后将马的缰绳解开,牵着马进了寺庙。
总之今晚他们是回不了家了,得等到这场暴风雪过去,否则真的可能死在半路上。
“哈桑,你做什么?”冷山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冰凉,紧接着,一阵刺痛感传来。
冷山本都忘记了这一茬,此刻突然意识到哈桑应该是闻到了血腥味,正在舔舐他后颈的伤口。
“哈桑,停下。”
哈桑听见冷山的号令,立即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回到了冷山的肩膀上,扑了冷山一脸雪。
他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脸,将马拴在寺庙的客堂里,取下马上的酒壶,回到了男人身边。
有了第一次事故,冷山不敢轻易触碰男人的身体,他蹲下来,观察了一下男人身上的伤口,虽然数量多,但幸好都不算太深,他尚且能处理。
“那个……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醒着,但你流了很多血,我现在要给你消毒伤口然后止血,”冷山第一次面对陌生人类说出这么长一段话,他轻轻喘息了一下,才继续严肃道:“然后……你千万不要像刚才一样,突然袭击我了。”
其实冷山以前也遇见过一些应激反应严重的小动物,但它们毕竟小只又可爱,造不成什么杀伤力,不会和面前这个人类一样攻击力这么高,力气也大得很,而且还不太礼貌。
男人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冷山看着男人微蹙的眉间和紧闭的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偶尔扑簌两下,看上去脆弱又可怜,想必伤口应该是很疼的。
他不再迟疑,将取来的酒壶打开,然后把男人从地上半抱到自己怀里,捏住对方双颊,让对方张开嘴,五十多度的草原药酒顺势灌了下去。
药酒没有全灌进喉间,有一些浇到了唇边,烈酒沿着男人带血的猩红唇角滑落,描摹着锋利的下颚线流淌到那修长而劲瘦的脖颈,直到被锁骨上的血迹染成红色,最终蜿蜒隐没进胸膛。
男人拧着眉,不舒服地轻哼了一声,随即呛咳起来,但依旧闭着眼,没有清醒。
冷山揉揉男人沾着鲜血的头发:“乖,再喝一点,这药酒能消炎。”他哄惯了小动物,脑子什么都没想,动作和言辞就已经先走一步了。
男人似乎真的被哄住了,连蹙起的眉心都舒展开来,在冷山怀里任其摆布,冷山又灌进去一些,然后将酒壶放在一边,脱下自己棉麻材质的外衣,将衣服撕成了好几份长布条。
接着,他利落地撕开男人残破的冲锋衣,但目光却随之一怔,男人穿着衣服时看着清瘦高挑,但衣服底下的肌肉线条却这样完美,既不夸张,却又带着精悍而野性的侵略感,在胸肌与腹肌上纵横交错着的血痕,将这几分侵略又添上了禁欲与战损的破碎感,让人看上一眼就血脉偾张。
冷山作为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对于同性之间身材的攀比心忽然就冒了出来,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身材已经够好了,但他看着男人的宽肩窄腰与那精雕细琢般的肌肉,顿时明白自己现在是比不过了。
也不知道等他再长大一些,能不能练出这样的身材,冷山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落下,他将药酒洒在男人的伤口上消毒,然后抓了干净的雪敷在上面,过一会儿再浇一次药酒,最后用布条包扎好伤口。
其间,男人痛醒过两次,轻声哼哼两句又晕过去,冷山像哄鹰崽一样轻声细语地安抚男人,但浇酒的动作却不容置疑,他知道这烈酒浇在伤口上有多疼,可如果不消毒彻底,伤口一旦感染那就真的要丧命了。
二十分钟后。
“好啦。”冷山看着被包成木乃伊的男人,轻轻喘了口气,他习惯性揉了一把男人的头发,作为配合治疗的奖励。
一阵风雪吹进来,冷山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这个位置正在风口处,这寺庙如今本就是断壁残垣,如果不找个四面都有墙的地方,根本挡不住暴风雪,冷山想了想,决定将男人移到寮房的床上去,这样也方便养伤。
他本想用背的方式将男人弄过去,但他看着男人浑身的伤,想着如果背起来的话,很容易挤压到伤口,于是他半跪下来,一手托在男人的肩下,一手托在男人膝弯处,想将男人公主抱起来。
冷山身体素质好,再加上他在草原上骑马拉弓,更是练就出了与他的样貌格格不入的力气,但他一使劲,发现男人比看上去还要沉得多,他竟差点没能抱起来,脚下也打了个趔趄,两个人差点一起摔出去。
短短几步路,冷山走得无比艰难,看见床的那一刻,他几乎是冲向了床边,然后便卸了力,男人被不算轻柔地扔到了冷硬的床板上。
“哈……”冷山急急喘息了几声,气息还没平稳便又出去抓了一把雪,放进已经空掉的酒壶里,然后等着雪化掉,喂给男人喝。
他坐在床沿,揽着男人,将冰凉的雪水灌进男人嘴里,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只给男人处理的上半身的伤口,但腿上还没有处理。
冷山迟疑了,他好意思撕同性之间的衣服,但却不太好意思脱人家裤子……
他为难地看着男人血迹斑斑的白色工装裤,片刻后,他将男人的裤子给脱了。
冷山记得,草原上的医生曾经和他说,医者仁心,要平等的对待万物生灵。他以前给野兔处理腿上伤口的时候都不心虚,那现在面对人类的腿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了。
但药酒已经用完了,冷山看着男人逆天的长腿想了想,准备出去再抓点雪,用雪水将伤口擦一遍。
——
楚轻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一张灰扑扑的床板上,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
他先是狠狠愣住了一瞬,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难道被非礼了?!
第二个念头是——这个内线竟然还是个同性恋?!第三个念头是——这该死的同性恋竟觊觎他的美貌!趁他昏迷对他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他看着自己身上包扎细致的布条,又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太对劲。
楚轻舟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没人,他有些艰难地从床上下来,确认了这里是他被追杀昏迷前逃进的寺庙,然后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他的裤子。
他穿好裤子,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迅速闪身至门边的视觉死角,习惯性伸手往后腰一摸,空的,他的三棱刺不在了。
楚轻舟微敛着眸,目光危险地凝着门,漆黑的瞳孔泛着阴冷的光。
即使没有武器,他也有信心一招制敌。
哒哒……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直到这扇残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在这短短的一刹那,楚轻舟微怔,心里极快地闪现过一丝不解,对方推门的力道显然在刻意收着,就好像,生怕吵醒里面的人一样,楚轻舟自知自己绝不可能已经暴露,除非对方万分灵敏或谨慎。
在思考的零点一秒之间,楚轻舟出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他一把勒住来人的脖颈,同时用另一只手擒住对方的双腕往身后反扣,将对方脸朝墙面,一把掼了上去。
“啊!”
冷山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变故,着实被吓了一跳,短促地惊叫出声,随即声音被卡在了喉间。
“唔……”
楚轻舟掐着冷山纤细白皙的脖颈,他比冷山高上一个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冷山逐渐窒息泛红的脸颊,冷声说:“聊聊?”
“你……”冷山被掐得呼吸困难,声音也有些嘶哑,他闻见男人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药酒杂糅在一起的气息,带着凶悍而凌厉的压迫与侵略。
他觉得男人现在看上去一点都不可怜了,他自己才可怜。
冷山声音微弱:“你先……松开……”
楚轻舟挑着眉梢,哼笑一声,英挺锐利的五官带着沉静的锋芒,一双乌沉狭长的眸子映着机关算尽的冷冽,脸上的伤痕以及碎发上的血迹增添了一丝凌虐破碎的美感,透着一股妖而不邪的禁欲与肃杀。
他没松手,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脆弱纤长的脖颈在他修长劲瘦的指尖显得格外弱小可怜,楚轻舟的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玩味与威胁凝着冷山。
冷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求生的本能反应让他在男人手里剧烈挣扎着,但男人的手仿佛冰冷的钢铁,反馈给他的只有无情的桎梏和愈发加重的力道 ,冷山觉得自己的双手都要被折断了,他不敢再挣扎,身体在缺氧的状态下小幅度地颤抖着。
楚轻舟贴近冷山的耳边,清透而又磁性的声音无情地响起,带着精心设计却又漫不经心的冷漠:“人被活生生掐死的时候,呼吸中枢会由兴奋转为抑制,颈静脉怒张,接着因为缺氧全身痉挛,控制不住地流泪,流涎,甚至失禁,然后丧失意识,你的心跳会逐渐停止,最后,你会在痛苦中煎熬,缓慢,失控地死去,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会变得非常,难看。”
冷山断续急促地竭力呼吸着,但声音越来越微弱。
“哈……唔……”
他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已经听不真切对方的声音,耳边不断传来虚幻的轰鸣声,那双水灵净澈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溢出生理性泪水,眼前一片漆黑,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对方始终把力道控制在让他保持清醒的状态下。
冷山手中的酒壶掉在地上,洒出一些还未融化的雪碎。
一分钟后,楚轻舟松了手,拎着冷山的后衣领将人丢在墙角。
他睨着冷山,冰冷地说:“所以我劝你,接下来我问你的每一个问题,都好好回答。”
第0003章 GAY
冷山双手摸着脖颈,剧烈地咳喘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喉结都要被捏碎了,喉间一片腥甜,应该是出血了,他咳了足足一分钟才渐渐平息。
楚轻舟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他在审视这个陌生的少年,这个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身份举动都与那伙走私犯的内线对应上的人。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心软了。
但他在是楚轻舟之前,首先是“山峰”的队长。
他成为“山峰”这支缉拿野生动物走私犯小队的队长三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年来,他的队伍从没出现过这次这么多的伤亡,二十人的小队折损了近三分之二的兄弟,他眼睁睁看着那些朝夕相伴的战友一个个倒在他的面前,而这一切也许都是因为他这个队长在决策上的失误。
他不能允许再因为自己这莫名而来的恻隐之心,让他的队员们承担后续有几率发生的惨痛代价。
他的上级曾经告诫过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在敌方犯罪领土内的百姓,因为他们其中很可能藏着敌方的内线或卧底,不论他们是不是自愿,都不能心慈手软。
而楚轻舟曾经因为心软,放走过一个伪装成村民的内线,那名内线也是个少年,很瘦小,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穿得破破烂烂,一脸惊惶地和楚轻舟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并且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求他给自己一口水喝。
楚轻舟放下防备递过去一碗水,紧接着,少年将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腹部。
那一瞬间,他在少年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几近变态的狠戾和空洞,像是一台从小被培育出来的杀人机器,那种感觉既惊悚又诡谲。
那次,因为他的心软,或者说经验不足,直接导致了任务失败,万幸是并没有其他人员伤亡。后来他被队友救走,回去被上级关了一周禁闭,那一周在不见天日的禁闭室里,他只要一昏睡就想起那个少年嗜血而空洞的眼神,和那把捅进他腹部的匕首。
那时他二十二岁,是成为“山峰”队长的第一年,他的恐惧并不来源于自己受伤,而是对于无法拯救一个年轻生命的无力感,他曾怀揣着惩恶扬善的梦想来到部队,他想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伸张正义。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武器不仅要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竟还要对那些无助弱小的平民下手,这让刚成为队长的楚轻舟感到不安与悲哀。
但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他的一些想法。
他现在可以像他曾经的教官一样,平静地审讯那些看似弱小无辜的平民,或被走私犯同化,作恶多端的孩子。
他的眼里依旧有万丈光芒,依旧看得见人间疾苦,但那些未经世事的善良都被岁月的打磨与一次次任务的历练转化成了过尽千帆的悲悯。
他不再把崇高的理想挂在嘴边,如今,他的悲悯与温柔是藏在暴戾风雪之下的利刃,进可攻,退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