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 第4章

作者:落峤 标签: 近代现代

楚轻舟好整以暇地叙述着,目光一直在冷山身上。

不知为何,冷山觉得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他浑身发毛。但他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哈桑,然后认真地下了结论:“确实不一样。”

冷山有些惭愧,自己是个驯鹰师,竟还要一个陌生人来告诉他自己鹰的品种,有些说不过去了,他继而由衷道:“你看得……好仔细。”等回家了,他就把这个品种记在本子上。

楚轻舟无视了这句在他看来毫无技术含量的恭维,他敛着眸,声音森寒:“这寺庙方圆百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你说我要是在这儿杀了你,你的尸体估计一时半会儿都没人发现,你会被草原上的秃鹫吃得精光,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他往墙上一靠,抓着鹰的脖子,用鹰头往冷山那边一戳,指着冷山,悠然道:“现在把身份招了,我饶你,的鹰一命。”

冷山蹙起眉,有些无奈又有些恼怒地看着楚轻舟:“我没有什么身份,我已经说过了。再说了……你也不用拿秃鹫来吓我,反正你要杀我,那我死都死了,火化和天葬也没什么区别。”

楚轻舟失笑:“你看得挺开啊少年,看来我……”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窣声,这种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般人听不见,但楚轻舟瞬间辨别了出来,他警觉地看向左后方的位置,果然,一道白色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现了一下,楚轻舟正要追过去,同一时间——

“嘭”一声巨响,寮房隔壁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楚轻舟就看见冷山头顶有一根横梁被震得摇摇欲坠,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裂开来,眼看就要砸在冷山头上——

“西林,让开!”情急之下,楚轻舟喊出冷山的名字。

但冷山听见“西林”这个名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被隔壁的动静吸引了目光,下意识侧头看向一旁的墙面。

眼看那横梁就要砸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楚轻舟往左后方看了一眼,那个人影已经不见踪迹了,他低骂一声,松开了抓着鹰的手,同时朝着冷山冲刺过去,在横梁砸在二人头顶的最后一秒,楚轻舟抱着冷山将对方扑倒在床上。

“唔……”冷山的背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磕在了坚硬的床沿上,疼得闷哼了一声,冷汗瞬间从额角落下,他感觉他的腰快断了。

嘭!横梁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扬起一阵土黄色的尘埃。

楚轻舟保持着压在冷山上边的姿势,在冷山耳边吼了一句:“你是聋子吗!”才起身,捂了捂腹部的伤口,他刚才牵动到伤口,也疼得不行。

冷山看着地上千斤重的横梁,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他看着男人捂着伤口强忍疼痛的模样,轻声说:“抱歉,我刚才……没听清,你没事吧?”

楚轻舟看着飞到冷山肩膀上立正站好的鹰,忽然觉得这人是不是故意听不见,好让自己放了他的鹰去救他?

这少年不会还会下蛊吧?他娘的,草原上果然容易出精怪。

“你是巴不得我有点儿什么事吧,”楚轻舟冷哼一声:“走吧,回去。”他现在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如果对刚才那个不明实力的人穷追不舍,只会落入圈套。

二人来到寺庙外,凌晨的天色雾蒙蒙的,几乎一整夜的风雪下得远山皑皑,天地同色,整座山犹如诡秘的仙境。

哈桑毕竟还是只没成年的鹰崽子,刚才受了惊吓,也不扇着翅膀翱翔了,就站在冷山肩膀上歪着脑袋打量周围,冷山牵着马走在前面,楚轻舟跟在后面,谁都没再说话。

走到下山的岔路口时,二人同时停了下来,冷山转过身看向楚轻舟。

他的目光越过稀薄的晨雾与森林里婆娑的树影,到嘴边的话忽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他其实有些怵这个男人,他觉得对方喜怒无常,一会儿对他凶神恶煞,一会儿又舍身相护,他搞不懂人类这复杂的样子,但当他看到男人腹部渗出的血迹,还是迟疑着开了口:“你往哪里走……要不要骑我的马,我可以送你一程。”

楚轻舟倒是一脸坦然,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嗯了一声,说:“正有此意。”随即行云流水地翻身上马,俯瞰着冷山,伸出手:“上来。”

【作者有话说】

冷山:人心叵测!人心叵测!!

哈桑的品种是虚构的哦,原型是在大约500万年前就灭绝了的阿根廷巨鹰,翼展最大可达7米。

第0005章 浴

啊?怎么感觉自己的马突然易主了。

冷山仰头看着男人在稀薄地浅金色阳光下背光的俊脸,懵了片刻,垂落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扑朔了两下,轻声说:“我自己可以。”

楚轻舟没动,也没收回手。

冷山也没再推脱,他伸出手放在楚轻舟手心里,接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上去,他感受到对方滚烫的体温从背后传来,几乎将他包裹在怀抱里,他的后背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甚至能听见对方心脏的跳动声。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前挪动了一下,想离身后的人远一些,他也怕碰到对方的伤口。

“你很冷?”楚轻舟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冷山的手心,没有任何枪茧。

“还好。”冷山说了谎,毕竟这是五月,前几日温度都挺高的,他昨天也穿得不多,还把外衣撕了当纱布给楚轻舟用,现在就穿着一件薄薄的普通长袖,大雪方停,山上温度又低,他冷得几乎打颤,但男人明明就裹了几层布条,怎么体温还这么高,不会是发烧了吧?难道伤口真的感染了,要不要问一下他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轻舟:“不冷吗?那你手凉得跟死了三天似的。”

……

算了,不问了。

楚轻舟:“你家走哪边?”

冷山:“啊?不是先送你么?”

楚轻舟啧了一声,用十分苦恼的语气说着万分不要脸的话:“我的手机坏了,和朋友联系不上,你这又没带手机出来,那我只能去你家借了呀,不然,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深山老林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楚轻舟的气息无意间全往冷山的耳边送去,挠得冷山耳骨有些痒,他微微偏开了脑袋。

确实也是,回家把手机借给他而已,也不算什么。

“那往右边走吧。”

楚轻舟浅浅笑了一下,喊了一声“驾”,拉着缰绳,往山下去。

红棕色的马在烟雾缭绕的山间载着二人飞驰,哈桑缓过了劲儿,也不害怕了,展着两米长的翅膀不远不近地跟在上空翱翔。

半小时后,他们在一处地势较平的草原上停了下来。草原上种着一大片胡杨林,但还没到十月份,胡杨林没有变成耀眼的金黄色。

四周的山坡连绵起伏地围绕着这片平地,一座看上去大概有三百平米的木屋出现在眼前,周围被木栅栏围起来。

楚轻舟勒了一下缰绳:“到了?”

“嗯,”冷山点点头,有些别扭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他习惯性想要抬腿下马,但忽然意识到身后还有个人。

楚轻舟倒是极其自在地翻身下马,没管冷山,径直朝着木屋旁边的木棚走去。

楚轻舟严肃地看着木棚,随即转过身,目光凶狠: “这些鹰,哪儿来的?”

这少年竟敢明目张胆走私野生动物?

冷山也从马上下来了,他怔怔地望着楚轻舟,不明白对方突如其来的责难是为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退开了半步,隔着一段距离,说:“我是驯鹰师,这些鹰有些是草原上其他人送来我这里驯养的,还有些……是受伤了被我捡回来的。”

“驯鹰师?”楚轻舟蹙着眉,声音冷冽:“你一个驯鹰师,你不知道你鹰的品种?”

冷山的脸唰一下红了,他对于这件事确实有些惭愧,他低着头,小声解释道:“其他的我都知道,就只有那一只……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父亲只说它品种珍贵,很难寻,我后来问过的……但父亲也说他不清楚。”

“你父母在家吗?”楚轻舟扫视着面前的木屋,转而问:“看着不像有人啊。”

“他们过世了。”冷山声音很轻,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并没有过多的悲伤情绪,就像在淡淡地在陈述一件事实那般。

楚轻舟微微睁大了眼睛,顿了顿,将声音放柔了些许:“抱歉,我不是故意这么问的。”

“没事。”冷山疏离地回应了一声,垂下眼睫,将马拴回马厩,吹了声口哨。

“哈桑,回家了。”

玄色的鹰从天而降,落在木棚的横梁上,歪着脑袋目送冷山。

冷山走到家门前,拿出钥匙开了门。

“我去给你拿手机。”他一边换鞋一边和站在门口的楚轻舟说。

楚轻舟靠在门框上,无辜地看着冷山:“你不准备请我进去坐坐吗?你看我身受重伤,一个人在外面多惨啊。”

“……那,好吧。”冷山愣了一下,人类都这么主动热情「没有分寸感」吗?

“我给你拿双鞋子。”他从鞋柜里找出一双父亲曾经穿过的竹鞋,放在楚轻舟面前。

“谢了。”楚轻舟脱掉血迹斑斑的军靴,穿进去的一瞬间就觉得无比轻松,这种竹子编成的鞋子比一般的塑料拖鞋舒服多了,凉丝丝的,还很轻盈。

冷山的家很整洁,也没什么家具,偌大一个客厅,就三张白色极简的沙发,和一张大理石茶几,其余的面积摆放着一些日常用品。看上去主人还会时常打扫屋子,四下一尘不染,这样简单古朴的装修,反而给人一种原始而宁静的观感,让人一踏进来就只想做两件事。

参禅悟道或者睡个大觉。

冷山先去厨房洗了个手,然后找出手机,递给楚轻舟。

“诺。”

楚轻舟正站在客厅中央,观察着四周,听见冷山的声音,他收回目光,接过手机,刻意当着冷山的面拨通了上级的电话。

冷山却没想继续留在客厅听人打电话,他不喜欢听别人的私事,他准备先去洗个澡,等洗完对方估计也打完电话了,再把人送走,他就可以独自享受美好的早餐时光了。

走到卫生间门边的一瞬间,冷山的余光瞥见楚轻舟的小腿。

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但透过破损的裤子依旧可以看见里面斑驳的伤痕,那些类似于刀口与弹痕的交错伤口触目惊心,让人无法忽略。

放在门把手上的指尖轻轻颤了颤,冷山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客厅走去,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药箱,放在了茶几上。

想了想,又去倒了杯热水,放在药箱旁边,这才去洗澡。

楚轻舟的第一通电话由于信号不好,打了半天都没打出去,正在进行第二次尝试,他听见身后动静,回头就看见茶几上的药箱和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他眯缝了一下眼睛,看不出喜怒。

接着,他目光上移,正好看见那少年走进浴室的背影,对方披着一条白色的浴巾,浴巾下方,露出少年两条修长白皙的腿。

直且长,肌肉走势流畅,但还差点儿意思,总体来说不如自己,95分不能再多了,楚轻舟打完分,收回目光,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再次拨出了电话。

终于有信号了。

一缕清寒的阳光透过木质窗棂照射进来,此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木屋外围传来,发出窸窣的细微声响。

楚轻舟敛着眸,假装没听见。

手机响了三声,被接听了。

他自然地开口道:“早上好沈上校,是我。”

——

一小时前。

一名青少年模样的男子从山上跑下来,男子身形清瘦,穿着一套白色的夹克,像一只在风雪里奔跑的白狐狸,因为与周遭的颜色相近,所以也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右脚的脚踝脱臼了,还没来得及接上,上面还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不断往外涌着血,所以奔跑的姿势一瘸一拐的。

终于下了山,男子来到一座木屋前,打开门冲了进去,但他没有先去处理伤口,而是拿出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对方接的很快:“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先生,我是在清隐寺里发现他的。”男子在听见对方声音的一瞬间微微牵了嘴角,目光也柔和了不少,连拿着手机的动作都像是在捧着一块玉一般虔诚。

“怎么会在那里?”对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充满了无情的质问:“你为什么现在才向我汇报?”

“对不起先生!”男子连忙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冷山会去那里,而且……他还和山峰的队长楚轻舟在一起。”

“你说什么!”对方的情绪明显紧张了一瞬,但又立即恢复了冷漠:“算了,这件事你先不用管,等我下一个命令,在此之前,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自作主张。”

男子怔了怔,随即苦笑了一下,放轻了声音:“先生,您知道的,我至死都会忠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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