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eelight
随后宁桥拿出软瓶的藿香正气水,用随身的小刀割开口,又递到向驰安的面前。
向驰安闻到了宁桥手上的药瓶里难闻的气味,把头移开,并不打算喝,仿佛刚才喝了水已经是给了宁桥很大的面子了。
宁桥想起他先前那奄奄一息的样子,直接掰过他的头,在向驰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一瓶藿香正气水倒进了他的嘴里。
怕向驰安吐出来,宁桥还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等看到向驰安因为太过震惊做出了吞咽动作之后,又立刻倒了一杯水给他,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犹豫一秒这药都喂不下去。
向驰安:……
宁桥微微一笑,随后肚子咕咕叫。
他从早上过来到现在都还没吃饭,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向驰安的肚子,他早上好歹还吃了两个鸡蛋,向驰安可是一整天都没吃饭呢。
宁桥站起身来,神了个懒腰,看这会儿向驰安的情况好多了,便说:“我回去煮个饭,一会儿给你送来。”
向驰安久这么看着他离开,随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换了,不知道是什么好布料,穿着还好,但短裤有些紧。
他从来没穿过这么便宜的衣裳,更没有睡过这么简陋的床。
向驰安今年二十一岁,原本他是这个世界上命最好的人,他有优渥的生活条件,有和蔼可亲的双亲,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他大学毕业之后继承家里的公司,人生便是一片坦途。
但在他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他的好友非要喝了酒去开车,最后出了车祸,驾驶的好友没事,而他和路上的行人却受了重伤。
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医生却发现了他的血型和爸妈竟然不匹配,做了亲子鉴定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
后来的一切对于向驰安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他的父母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却对怎么安置他一直犹豫不决,最后因为亲生孩子十分排斥他的存在,父亲想起他曾经在老家修好的那栋房子,便把他送到了这里,美其名曰是让他好好养病,实际上就是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不要去打扰他们一家的生活。
因为路人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开车的好友蹲了局子,自己被放逐乡下,违法乱纪终究要付出代价。
下午晕过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可这会儿,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躺在连塑料薄膜都没有撕下来的席梦思上,嘴里泛着一阵又一阵的苦,十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针扎的伤口,床边是一团又一团带血的纸团。
向驰安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活着不容易,死也这么难。
农村的夜一点也不安静,远处传来聒噪的蛙鸣声,背后靠着山,昆虫更多,在夜色下演奏起了交响乐。
向驰安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这里是二楼,即使跳下去,也死不了,可能还会摔断腿,更加生不如死。
他在离开窗边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往这里走来。
向驰安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看到那个人影,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更加烦躁,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向驰安闭了闭眼睛。
“你起来了?”
果然身后有声音传来,宁桥已经自来熟一般地走进了房间里,他一只手端着一个海碗,另一只手里却拿着很多的东西,一包草纸,一根牙刷,一条牙膏。
他把海碗放在窗台上,把另一只手上的其他东西放在地上,才向向驰安招手:“快来吃东西。”
向驰安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但闻见了宁桥端来的吃的,里面有一股他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一整天没吃饭,这会儿五脏庙也开始躁动起来。
宁桥笑起来:“赶紧来吃,我还给你卧了两个荷包蛋。”
向驰安低头看了一眼宁桥带来的东西,竟然是一碗方便面,比方便面好的是里面加了两根青菜,还有两个荷包蛋。
宁桥搓手:“我以前生病之后,我爸就给我煮方便面,吃完我就好了,你赶紧吃。”
向驰安抿唇,他从来没有吃过方便面,家里人都说那是不健康的,里面有很多防腐剂,吃多了以后死了火都烧不化。
但那味道又实在很香。
还有宁桥的眼神,仿佛他不吃,就是他的损失。
向驰安端起碗,在宁桥的期盼的眼神里,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能让他尸体都不能腐烂的方便面。
真香。
第4章
向驰安在吃饭,宁桥在一板一眼地做着自我介绍,他们认识一天了,彼此却都还不知道名字:“我叫宁桥,你来的时候看到我家的小卖部了吧,我爸说我是在桥上出生的,所以叫宁桥。”
他说完之后,屋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向驰安连吃面都不发出声音,不愧是大城市回来的,不像他,吃面一定要呼噜呼噜,不然对不起这么好吃的一碗面。
宁桥没话找话:“家具要明天才能送到,等到了,这里也就像个家了。”
没一会儿一碗方便面就见了底,这方便面还是宁桥小卖部卖的呢,时下小孩儿都爱吃方便面,一袋红烧牛肉面一块钱,但多数家长都舍不得给小孩儿买。
宁桥的小卖部里还有5毛一包的干脆面,香香脆脆的也很好吃,就是不知道向驰安吃不吃得惯。
看他吃完东西,宁桥才真正地放下心来,上午见他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得宁桥觉得下一秒他就能从露台上跳下去,虽然那露台也跳不死人,年纪轻轻的就想着死,这样不太行。
能吃得下东西就还有救,怕的就是什么都不吃,想把自己活活饿死。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要回去了。”宁桥收拾好碗筷,想起自己今天一天都没开店,也不知道村里人有没有啥需求的,明天早一点开门吧,又想起忘了买电胶布,丁二毛家的风扇还没修。
也不指望向驰安能送一送他,宁桥朝他挥了挥手,端着碗下楼。
向驰安楞在原地,想问一句他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留下,又想问一句他明天还会不会来,但看着宁桥越来越远的身影,他走上露台,对着宁桥说了一句:“我叫向驰安。”
宁桥听见他的话,扯着嘴笑:“你好啊,向驰安。”
回到小卖部,宁桥躺在床上,七月的天气晚上屋里也热得像蒸笼,宁桥不想再烧水,干脆拿了帕子去河边洗澡,回来之后再用干净水冲一冲就行。
洗漱完之后,宁桥躺下了,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结束。
第二天一早,榕树上的蝉鸣声吵醒了宁桥,他顶着一头睡成鸡窝的头发开了小卖部的门,迷蒙着双眼洗漱完,又抽空想了想今天要做的事情,本来是想去县城进货的。
但,宁桥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别墅的轮廓,觉得存货也还能撑得了几天,就是电胶布有点麻烦,不然一会儿去镇上买一卷。
他支了小灶煮鸡蛋,村里人来买东西,打酱油的,买烟的,带孩子买零嘴的,来了都得说几句。
先问宁桥昨天怎么没开门,害得他们昨晚吃的清水面,又问宁桥知不知道别墅的人回来了。
宁桥笑呵呵地给他们拿东西收钱,一边赔不是一边跟他们闲聊,等他们离开之后鸡蛋都煮熟了。
宁二叔这会儿也来了,他还是有些心虚,东家安排的事情他没做好,他一宿都没睡好。
二叔开门见山:“桥啊,我看那东家年纪也不大,你们都是年轻人,你照应着点儿?也帮二叔说说好话?”
宁桥:?
“二叔,你想多了,人家也不会在意的。”宁桥头大。
“你一看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宁二叔挠头发,“这事儿横竖都是我的不对,我今天打算再去找东家道一次歉,但我毕竟老皮子老脸的,东家在这儿定居,咱们还是要照应的,他可能不想看见我,所以还是你去照应吧?”说完之后他又把那个存折给了宁桥,“里面的钱我基本没怎么用,一直存着,按照五年的钱来算的话就是一万八,你弟去上学的时候我取了点,剩下的我昨天也取了出来,里面还有两三万呢,你就交给东家。”
宁桥大惊失色:“你不要命啦二叔!”二婶知道了会骂死二叔的。
二叔一巴掌打在宁桥的身上:“胡说什么!你二婶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你一会儿赶紧上镇上去买点好酒好菜,今天中午请东家吃顿饭,我再去赔个不是。”
“我还开着店呢。”宁桥一回头,没想到二叔竟然都已经把他的摩托车都推出来了。
“我给你看着,你赶紧去,多买点肉,买个猪蹄回来炖蹄花汤。”说着又给他摸了二十块钱,不够的回来我再给你补上。
宁桥被赶鸭子上架,只能骑着摩托车上镇上去买菜。
镇上离村里骑摩托车要骑十五分钟,逢双号有集,今天算是赶巧,碰上赶集的日子,宁桥把摩托车停在镇上一家茶馆里,茶馆是开给老爷子老太太的,一毛钱的茶钱,要是有打牌的,再众筹个5毛钱买一副牌,就能在这喝上一天的茶了,宁桥跟老板很熟,因为老板的茶叶有时候也是宁桥帮他买回来的,所以放个摩托车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是赶集日,街上来赶集的人很多,多数都是背着自己家用竹编的背篼,有些离镇上远的,来赶一次集就是为了买一次肉,菜啊什么的家里都有,还有就是有那种远地方来的,卖的什么饼干啊吃的啊,也给家里的嘴馋孩子带点儿。
宁桥买东西一向不拖拉,再加上天这么热,他不想在街上待很久,于是跑到肉摊子上买肉,只是他来得有些晚,好点的肉都被买完了,还剩着一块肥肉多一些的五花肉,猪蹄也还没卖出去,宁桥赶紧花钱买了下来。
炖猪蹄要雪豆,想到向驰安脸色不好,又去干杂店买了点当归党参,蔬菜摊上的菜都有些蔫,估计是因为高温的原因,宁桥买了两节藕,其余的菜二叔家都有,也就不花钱买了。
路过豆腐摊子,又买了几块豆腐干,卖豆腐的也是卖了好多年的,做豆腐的手艺很好,他家都豆腐干好吃,宁桥喜欢豆腐干的烟熏味,炒回锅肉或者是随便来凉拌一下都很好吃。
经过卤肉摊的时候,宁桥看着摆着的卤肉,咽了口口水,最后还是走了过去,买了两个火鸡翅膀,虽然叫火鸡翅膀,但实际是鹅翅膀,这是宁桥小时候的记忆,以前他初中住校,每周回家的时候,他爸来接他,在回家的路上就会给他买一个这个翅膀,他吃了之后就会觉得自己的心情特别好。
买一个回去哄向驰安吧。
路上还有卖糖果子的,不是果子,是加了糖的面在油锅里炸过之后又烤过的一种面点,扎扎实实的一个,外皮咬起来脆脆的,又香又甜。
买一个回去哄向驰安吧,吃点甜的心情好。
今天还有来卖钙奶饼干的,听说这是外省流行的吃的,但这会儿称的人太多了,宁桥没能排得上,那就下次再买吧。
买完了东西,宁桥的手上提了好几个口袋,这会儿都挂在摩托车的把手上,晃晃悠悠地就回家了。
宁桥的厨房一般都没怎么用过,他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县城里拉家具的拖拉机来,到了小卖部之后就把买回来的菜都放在店里,让二叔看着,他得去盯着安家具的人,别有多手的,偷了向驰安的钱。
他边走边说:“二叔,你把猪蹄炖上呗,我一会儿回来炒菜啊。”
宁二叔哪会做饭啊,一边骂宁桥,一边开始洗猪蹄,还好宁桥不在家里煮饭,但柴火还是齐全的,只能先给猪蹄焯血水炖上,剩下的能宁桥回来再做。
宁桥走到向驰安的家里,上楼去看只见向驰安还是躺在床上,连胸口的起伏都没有,像是死了,宁桥赶紧跑上前去,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向驰安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儿。
被他这一通手舞足蹈,向驰安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放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有些虚弱地说:“我还没死。”
宁桥拍了拍胸口,又开始说他:“你说你,晚上我走了你门也不锁,万一有人进门来偷东西怎么办?”
向驰安不说话,整个人还是有气无力。
“快起来,我给你买的家具到了,你一会儿看看怎么安。”宁桥一双手推了推向驰安的肩,把人从床上捞了起来。
宁桥跟宁二叔都没什么眼光,买的家具也都是在人家的推荐下买的,选的一水的红金配色,向驰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疼。
宁桥却在一边兴致勃勃,不时地指挥着他们摆放东西,快到饭点的时候,客厅和卧室总算是被打理好了,看上去总算是像个家了,宁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转头看向向驰安:“我二叔,就是以前帮你家看宅子的,他说不知道你回来得这么早,没来得及提前准备好这些,所以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今天中午想请你吃个饭来着。”
“你别不说话啊。”宁桥凑近了他,“走走走,我还得回去做饭,不然一会儿吃不上了。”
向驰安不是很想去,但宁桥一直推着他的肩膀,在下楼的时候不好再推了,宁桥干脆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家里带。
宁二叔看到过来的两个人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是真不会做饭,这一堆菜还得等着宁桥回来做。
宁桥到家之后搬出自己的躺椅,按着向驰安的肩让他躺在躺椅上,又递给他一把蒲扇,又把买回来的零嘴都放在他的身上:“先吃点东西垫垫,我煮饭很快。”
向驰安拿着糖果子和鹅翅膀,这些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另外一边宁二叔躲在柜台后面,心里有些怯怯的,但想到这是东家,还是走了出来。
他搓了搓手:“那个东家,你好啊,我是给家里看宅子的,我叫宁承志。”
向驰安良好的家教让他不能安心地坐着让一个老人家给他鞠躬,于是他站了起来。
“啊啊啊,你坐你坐。”宁二叔大惊。
向驰安只是站着不说话。
“你,那啥,都挺好的哈。不好意思哈,没提前把家里准备好。”
向驰安只是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宁二叔更紧张了一些,后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了。宁桥在灶屋里做饭,听着二叔说的乱七八糟的话都快要在屋里笑死了。
不过他没让二叔局促太久,赶紧出去解救他了,他出来之后,向驰安似乎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