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eelight
“是我请伯母约您出来的。”宁桥冷静了一点,但他没有跟顾襄对坐, 而是坐到了她的旁边。
顾襄抬起手, 想摸摸宁桥的脸颊,但手又在半空中停下, 似乎是怕自己贸然碰他, 让他不自在。
宁桥也察觉到了,他脸凑到了顾襄的手心里,暌违了十多年的抚摸, 今天终于重新触碰到,她今天内里的是一件长袖,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手腕,蕾丝花边拂过宁桥的脸颊,带来些痒意。
“对不起小桥,是妈妈不好。”顾襄轻轻地摸着他的脸,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味地道歉,即使错根本不在她。
和自己的孩子分开十余年之久,本就是作为母亲最大的失职。
宁桥不断地给她擦眼泪,一边说没关系没关系,说不是她的错。
两个人哭了很久,才终于止住哭声,顾襄有很多想要问他的,想问他是不是没能读完书,想问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但看到他清澈的眼睛,就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宁桥知道自己的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宁桥就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点,以前是只要跟向驰安平平安安一辈子就行,现在找到妈妈了,妈妈又在那样的家庭里生活过,他自然是不能让妈妈过得不如以前的,这话从前说可能还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但现在他已经能够毫无负担地说出他能给妈妈很好的生活了。
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之后,宁桥才跟她说起自己的生活,当然都是捡着好的说,比如很顺利地开了小卖部,比如小卖部的生意很不错,比如自己以二十七岁的高龄考上了大学,比如自己现在的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
但顾襄又怎么能不知道,没有父母的孩子又怎么能过得好,她满腔心疼,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宁桥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他知道他的妈妈不会放弃他,他只是担心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很多苦。
宁桥不想她知道自己的艰辛,顾襄又何尝不是一样。
“就是被原先家里的人找回去了,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妈妈对不起你。”顾襄又擦了擦眼泪,“我要是能早点来找你就好了。”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妈妈。”妈妈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宁桥的心里还是软成了一滩水,“一家人不说什么对不起的,咱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的。”
一下午的时间,两个人一直在说话,茶水换了几轮,可两个人还是意犹未尽。
“上次我就想见您,还给您买了礼物。”宁桥从椅子上拿出上次没有送出去的礼物,“只是您当时有事,现在才能送给你。”
顾襄并不在意礼物到底是什么,就算是地上随便捡起来的一片树叶,她也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礼物。
她一件一件地戴上了宁桥送给她的首饰,珍珠莹白,每颗都是差不多的大小,在她修长的脖颈间熠熠生辉,还有胸针,耳坠,只有那条手链她没试,说今天衣服不太搭,但言语间都表示着喜欢。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宁桥才想起他们已经在这里喝了一下午的茶了:“妈妈,咱们去吃点东西吧?我还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顾襄自然应允:“需要我联系吗?”
宁桥摇头:“不用,他已经安排好了。”
吃饭的地方离这个茶室不太远,他们是走着过去的,顾襄的身上穿着一件风衣,脚上是一双很舒适的平底鞋,宁桥走在她的身边,太阳落在了高林林立城市的边缘,残存的一点日光映照着两人。
宁桥朝她靠近了一些:“妈妈,你可以挽着我的胳膊。”
顾襄才抬手,挽住了宁桥的胳膊,碰到宁桥胳膊的一瞬间,顾襄的眼睛有些发酸,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她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样子。
“您别哭啦,我只带了一根帕子呢。”这条帕子还是向驰安给他叠好放在衬衣口袋里的。
“今天吃饭只有你一个朋友吗?”顾襄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抹了抹眼泪,“我现在这样,能见你的朋友吗?”
她没有化妆,眼睛哭得有些肿,身上也是一身常服。
“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见到您也肯定只是为我高兴的。”
说话间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包厢里,向驰安已经在等着了,他今天也是穿得很正式,西装衬衫一样不落,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伯母您好。”
顾襄在看到向驰安的时候愣了一下,她的记性不错,自然也是记得那天来葬礼上吊唁的向驰安的,她很快就恢复了表情:“你好,你是小桥的朋友吗?”
向驰安点了点头,在宁桥要坐进位置的时候提醒他让他帮顾襄拉椅子,宁桥赶紧帮她拉椅子扶着她坐下,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没这个习惯。”
他们身边很少有女性的出现,一般跟傅阿姨出去的时候这些事情也是杜彦来做的,宁桥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
“没事,咱们一家人吃饭,不将就这些虚礼。”顾襄很自然地坐下,“你们也坐。”
等他们坐下之后,菜就陆续地上来了,都是向驰安点的,他很熟悉宁桥的口味,但对顾襄了解得却不是很多,所以只是选了些适合长辈也不会出错的菜品。
其实宁桥喜欢的都是顾襄喜欢的,她离开家太远,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带着家乡味道的菜了。
顾襄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些宁桥没有讲给她听过的事情,所以她跟向驰安也有很多话说。
宁桥之前就跟向驰安说过,不要让妈妈知道他以前过得艰难的事情,所以向驰安也只是说了些他们相遇以后的事情。
她回国得太晚,但也是听过向家的事情的,从一个被家族放弃的弃子,能奋斗到现在这个成就,眼前的年轻人前途不可估量。
“是吧妈,向驰安好厉害的。”宁桥赶紧插嘴说,“没有他,我可能现在还在村里开小卖部呢。”
顾襄点头:“就算你现在还在村里,妈妈现在也能去找你了。”
宁桥看了一眼顾襄,又看了一眼向驰安,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妈妈,其实我跟向驰安……”
他话还没说出口,向驰安一脚踩在了他的脚上,这一脚用了点儿劲儿,宁桥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顾襄赶紧停下筷子,“烫着了?”
宁桥点了点头:“这汤真烫啊。”
“你刚刚想说什么?”顾襄看他没什么大碍,才问他。
宁桥虽然不理解向驰安为什么不让他承认他们之间耳朵关系,但他信任向驰安所以才说:“我就是说我跟向驰安是特别好的朋友,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向驰安笑了笑:“是的伯母。”
吃到快结束,向驰安说要去一趟洗手间,宁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收回了视线。
顾襄时刻注意着宁桥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顾襄也看在眼里:“小桥,你刚刚想说什么?”
宁桥看着她温柔的眼眸,最终还是没忍住:“我刚刚是想说,我跟向驰安,我们一起生活。”
顾襄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刚刚已经说过了呀,你们住在一起。”
宁桥摇了摇头:“不是住在一起这么简单。”
顾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她面上的表情宁桥有些看不透,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随后他又说了很多:“没有向驰安,我就走不到这里来,还有他的那个公司,实际上是我的,他赚的钱也都是我的。”
见顾襄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宁桥又说:“他真的很好,是他让我在去年参加高考的,他知道我一直遗憾自己没有上过大学,还有我的公司,也是他帮我。操持着的。”
“妈妈我们真的已经分不开了。”宁桥最后说,“妈妈,我希望你能接受这件事情。”
顾襄看着他着急的样子,这才笑了笑:“你把妈妈当成什么老古板了吗?现在除了跟你分开,没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接受的。”
宁桥愣住:“您都能接受吗?”
“傻孩子,咱们这样的情况,我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顾襄笑着,“只要你喜欢,只要你觉得他好,妈妈就什么都能接受。”
宁桥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可是他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
“他凡事应该想得比你多,两个人相处,不要藏着掖着,有什么事情想知道就要问。”
宁桥听完妈妈的话,立刻站起身来:“那我去问问他。”
看着宁桥风风火火地跑出去,顾襄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是急性子啊,跟有哥一个样。”
第98章
宁桥走出包间, 就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的霓虹,此刻的他, 看上去像是有点孤寂。
他赶紧跑过去:“向驰安。”
向驰安回头看他:“怎么出来了?不用陪伯母吗?”
宁桥深深地看着他, 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
向驰安笑了笑:“不是不让你说,而是今天这个场合不对,你们刚刚重逢,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你说什么她都会答应你。”
宁桥有些疑惑:“这样不好吗?妈妈同意了, 以后咱们两个人就有妈妈了。”
向驰安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咱们还有很多时间让她接受, 不一定要在你们重逢的这一天。”
宁桥虽然不太理解, 但觉得向驰安应该也不会害他:“没事的, 我已经告诉她了, 她也已经接受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向驰安愣住:“什么?”
“我已经跟妈妈说了, 她也没有反对, 咱们赶紧回去吧,让长辈等着不太好。”
越靠近包厢,向驰安就越觉得紧张, 他除了刚到村里那会儿, 其他任何时间他都是运筹帷幄的,但现在去见顾伯母, 他生出了很多胆怯。
宁桥却顾不了许多, 拉着向驰安的手就重新回了包间里。
顾襄心情很好,只觉得两个孩子点的菜都很合她的心意,她动筷子的次数多了些:“回来啦?”
再次看到顾襄, 向驰安实在心虚,顾襄也发现了,她主动说:“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我还要谢谢你一直照顾小桥,把他带到了这里。”
向驰安摇头,说得很是诚心:“不是的伯母,是我应该感谢他,如果没有他的话,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自怨自艾。”
顾襄也笑着:“那就不要再计较到底是谁帮了谁啊,两个人好好在一起就好了。”
宁桥又把刚刚向驰安的话都跟顾襄说了一遍,原本顾襄对向驰安可能还存在一点点的不信任,在听完宁桥的话之后,最后一点的顾虑也打消了。
“我曾经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也接触过跟你们两个人一样情况的人。”顾襄看着他们,“那是个很好的小孩儿,只可惜,他的命不太好。”
那是她在疗养院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孩子,也是华人,家境好像也很不错,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就是因为喜欢一个男孩子,被父母送到了这个疗养院里。
他们住在一个隔得不远的病房,一开始他们也不怎么说话,后来他就开始凑到顾襄的身边,说自己喜欢的人,他在说起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说完之后,他的眼睛就黯淡无光了,他看着顾襄,说好难过。
她自己已经无力,更不知道要怎么去帮一帮这个男孩儿,她在自己清醒一点的时候,也安慰他,说自己也有一个儿子,说自己不会干涉自己的孩子,说他喜欢谁都可以。
那个男孩说希望他们能团聚,也说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聊完的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看向旁边的病房,已经看不见那个孩子了,她在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病房里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的一抹红。
后来她问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他在被送去抢救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也不知道在国内的哪个地方,他喜欢的那个人又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世上最残酷的事情是分离,我跟你分开这么多年,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很高兴了。”顾襄拉起宁桥的手,之后又拉起另外一边向驰安的手,三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吃完饭,宁桥邀请她去他们的家里看看,顾襄自然是同意的,宁桥边开门边说:“这是杜大哥的房子,我们暂时住着,这里离我学校很近,不过明年我们就准备搬进我们自己的房子里了。”
顾襄走进屋里,这房子自然不能和余家的半山别墅相比,但这个房子处处都透露着温情。
门口玄关上随手放着的两个人的钥匙,乱中又有序地摆放着两人的鞋。
亮闪闪的是向驰安的一排皮鞋,中间放着几双稍短一点的几双,还有几双看起来就很是舒适的运动鞋,一样的款式,不一样的大小。
虽然是两个男孩子的房子,但很是干净整洁。
向驰安有些不好意思:“平时我会忙一点,家里都是宁桥收拾。”
顾襄笑起来:“他像他爸爸,他爸爸也是一个很爱收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