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忱喑
谢以合理怀疑自己被冷暴力了。
不过次日一早, 某个小没良心的就恢复正常了, 还若无其事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是小年的次日, 按日历来说是南方的小年。
从凌晨开始落起了细密的雪籽, 砸在屋顶的瓷壁上跳跃翻涌,又逐渐变成纷飞绵厚的雪花。到早间,二楼小阳台的扶手上已经捕了半指高的积雪, 最顶上一层甚至连雪花的菱角轮廓都清晰可见。
官周这天醒很早。
明明睡前专门泾渭分明地分了两床被子, 可一觉睡醒他身上盖的哪里还是原来那床。倒是地上还多了床惨兮兮的被子。
“……”官周撑坐着看了几秒,然后拎起来,冷着张脸往身边人头上扔。
谢以早就醒了,胳膊轻轻一抬就拦掉了男朋友大清早发起的物理攻击:“醒了?外面下雪了。”
这场雪来势汹汹, 是整个省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初雪。
刚巧这两天院子里的梅花彻底开了,蕴了朝霞似的朱红一簇, 灿烂又明丽。有时候官周都不用坐进院子里, 在二楼把阳台的那扇门推开, 都能钻进来清新浅淡的梅香味。
而现在簇簇的积雪就压在虬劲的枝梢上, 拥护着错落的红梅瓣, 黑红白三色交织, 是整座平芜最绚烂又宁静的景。
官周盘腿坐在一楼飘窗上, 不大的飘窗, 谢以倚在对面。
这个位置果然是绝佳观景点, 不仅底下无边无际的茫茫松林看得清清楚楚,连着红梅如何覆雪如何压枝又落散也尽收眼底。
再美的景,碰上没耐性的人三分钟也就没兴趣了。
官周是这类人的典型代表。
他其实不到三分钟,两分钟就欣赏得差不多了。之所以能乖顺地待半个小时,大抵是因为他有兴趣的人在身边。
“我小时候没怎么见过雪。”他跪坐起来,换了个方向,挤进了谢以那段本就不宽敞的位置里。
一个人的位置非躺两个人,只能两个人都侧着。谢以给他腾了点地方,又伸手揽上了他的腰,防止人掉下去。
官周索性脸就埋进谢以的颈窝,贴着他继续说:“我住的地方一年到头顶多下几个小时的雪籽,隔壁邻居家的小孩比我大几岁,拿那种玩具圣诞树的假雪来骗我。”
谢以很少听他这么懒洋洋地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微弯着的嘴角笑意带点纵容:“你信了吗?”
“信了啊。”官周很坦然,或许是这会儿太放松,又或许是身边人太过亲昵,所以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我特别羡慕,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了两个星期。”
“为什么只跟两个星期?”
“因为小卖部不进货了,他的大哥梦跟着一起断货。”
他说着,自己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任谢以捏着他的指头,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窗外,忽然又开口,低低地喊了一声:“谢以。”
谢以的声音被他蹭上了些同样的懒:“在。”
“明年再一起看雪吧。”
每一年都一起吧。
“好。”
两个人欣赏了快一个半小时,官周才扒着他的胳膊爬起来:“我想吃火锅。”
谢以坐正了,慢条斯理地把袖扣系上:“现在出去?”
“对,去大学那块儿,我带你去一家店。”官周站旁边等,舌尖无意识地搭在唇齿间,微张着口,心情明显地很好。
谢以起身,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亲,牵着他的手走:“都听你的。”
杜叔和李叔没他们的雅兴,下不下雪的重要性远没有今天几点吃饭大,窝在各自的屋子里避寒。
官周路过梅树时停了一下,忽然从谢以的手里脱出来,伸手折了段边角零星挂着红花的梅枝。
“怎么了?”谢以问。
“你茶室那支枯的该换了,等回来换上。”官周顺手带着梅枝下去。
不多时,山间这天落了积雪的荒芜路上,就多了一辆慢慢悠悠开往市区的车。
彼时,官衡刚下飞机,两地气候相差太大,昨天穿的还是薄大衣,今天这身羊呢大衣在江北已经顶不住风了。
这几个月忙忙碌碌,上一个文件刚经手就要投入到下一个项目,经常吃饭都顾不上,更别提时时刻刻关注天气预报了。官衡每天的空闲,顶多是在坐车、等人的这个短暂的时间里,顺手刷一下他儿子常年不动的朋友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动态。
他站在机场大门撇掉了鬓角挂着的霜雪,冲着冻僵的手哈了口气,搓了搓。心说这臭小子,昨天都透露给他他爹要回来了,也不意思意思来接一下。
想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一下。
能有什么办法,亲生的,能扔么?
“官哥,这呢。”小张早早开了车在机场门口等了,上来主动地帮忙提了箱子放进后备箱。
车辆驶入高速,官衡坐在后座,架着笔记本电脑在腿上把最后一封邮件发完,摁着边沿合上电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官哥,要去接小周吗?”小张问。
“接不回来。”官衡脱掉外套,“这小子,小白眼狼,现在就一门心思跟着他舅舅,求都求不回来。”
他说完,抬起头刚好瞥见后视镜,目光停留了几秒,笑眯眯地说:“你这两个月日子过得不错啊?双下巴的肉都回来了。”
小张下意识摸了摸下巴,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声:“这也是托谢先生的福。”
小张虽然是公司给配的司机,但官衡自己会开车,近两年喝酒少了,也不怎么带他了,索性把他留在江北,平时送送官周上学替谢韵跑跑腿之类的。
自从谢以来了以后,小张就成了个摆设。官小少爷上下学换人接了,平时出门也不找他送,他莫名其妙地从暑假开始拥有了一个惬意的长假,还是带薪休假。
“行了,没别的意思,我开个玩笑。”官衡想得挺开,“和他舅舅亲点也好,毕竟都是一家人,结亲总比和之前一样结仇好吧。我看小周这几个月也是开朗点了,没事还能看到他笑两下,他妈妈这辈子也就图他一个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随便他吧。”
车停在家门口,官衡拎着行李箱下车,边走边冲小张挥了挥手:“赶紧回去过年吧,今年年终奖给你发个大红包。”
推开几个月没回的家门,谢韵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官周谢以不在,家里冷清没人。她这几天突然兴起学上了织围巾,没事就抱着几捆毛线坐在沙发上,一边听古典音乐一边跟着视频学,一织就是一下午。
“你不是和我说明天到吗?”谢韵递过一条干毛巾,看着他头发上还落着薄雪。
“这不是怕你忙东忙西又开始准备吗?给你省点事。”官衡嘿嘿笑了一下,“怎么就你一个?宁姐呢?”
“在楼上。”谢韵往楼道的方向看了一眼,面色有些担忧,“她这两个星期都有点不在状态,心神不安的,叫她几声她才应——昨天切水果给拇指划了个半指长的口子,血流了几张纸,好半天才止下来。我就跟她说我有什么事自己可以做,让她先休息两天。”
“是不是生病了?宁姐年纪也不轻了,身体好像也不怎么好吧?”官衡擦干净一身雪化的水,换了鞋进门。
“不清楚。”谢韵说,“我问过几次她去不去医院,她说她没事、没生病,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她——”
谢韵还没说完,忽然轻呼了一声,转头望见了话题对象扶着扶手出现在楼道口:“宁姐,你怎么下来了?身体好点了吗?”
宁阿姨眼下一片乌青,面色憔悴浮肿,一看就是多日没有休息好。
这么多天了,但是那天晚上见到的所有都仿佛历历在目。
她本是想着,这汤炖了那么久,万一谢以叫不下来人,浪费可惜了。她把汤盛好端上去,小周饿了也省得下来。
可当她端上去,站在楼道拐角抬眼一看,险些碗都要砸在地上。
没有开灯的二楼,朦胧不清的月光下,两个熟悉的身影在道路尽头,隐在最晦暗的那处角落,迷乱又暧昧地亲吻着对方,安静而疯狂。
那是谢以和官周。
是一对明面之下的舅舅和外甥!
都是男人!这是乱。伦!
宁阿姨满身的血仿佛都冻住了,一阵雷击似的麻意从脊背开始扩散蔓延,浑身颤栗。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尖叫,若不是在手发软脱力之前就把瓷碗放橱柜上了,这会儿破瓷声一定尖锐得刺耳噪历,让在场所有人都难堪失色!
后来怎么走掉的她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在两人回头前近似本能地逃溃,连自己拿了什么都辨不清。
明明违反纲常的是他们,她却吓得气都换不过来。
她这个年纪,什么没见过。特别是一直在有钱人家工作,那些靡烂混杂纸醉金迷的生活她就是亲身的旁观者。
但她恶心。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那是没有道德,没有三观,对不起父母!
她这个外人的身份,这种主人家隐秘的私事如何也应该装作没看见。不管是出于任何原因,保姆因为多嘴而让主人家家庭不和谐,这是以后在这个圈子里都会丢饭碗的程度。
但是官周算她看着长大的,他叫了她六年的阿姨,官衡叫了她六年的姐。
她了解这孩子,年纪太轻,一定是遭人蒙骗了。
一定是谢以骗他。
她家乡有一个说法,河里的水鬼一般都是短命鬼化的,知道自己死了,所以就要拖人下水。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官周给人当伴死鬼。
她这些天睡觉也睡不好,就连做梦梦到这孩子在冲她喊,让她救他。
面对着官衡和谢韵两双关切的眼睛,明明屋子里暖气烘烘,宁阿姨却打了个冷惊。
官衡率先从怔愣中回神,笑了笑,以为她是受不住了要去医院,重新拎起刚放在玄关柜上的钥匙:“宁姐?身体不舒服吧?小韵刚跟我说了——走吧,我送你去医院,你……”
“官先生。”宁阿姨开口,牙撞在一起在她脑袋里掀起振动,声音嘶哑发颤,“我有点事想和你们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可能不看评论区啦,怕心软怕影响原定的思路。
但是从这章开始到重圆之间的每一章,都会给评论区的每一位发红包,希望能略微安慰你们一点~么么啾
第74章 “他不懂事,是我带偏了他,不关他的事。”
官周和谢以吃完饭还看了个电影, 在市区逛得忘记了时间,等到平芜山脚时已经快凌晨了。
“走慢点。”谢以把官周推在身前,搭着他后颈走。
官周手里还捧着那支红梅枝, 在市区的时候一直放在车里,被车内封闭的温度一捂,为数不多的几朵红梅都蔫答答的, 叶子的边沿颜色加深皱了起来。
“可惜了。”官周拨了拨枝梢上原本最大的那一朵, 上头花瓣被指尖一碰就落了几瓣下来。
“待会儿再折一枝。”谢以说, 捏了捏他的后颈, “今天开心么?”
“还行吧。”大少爷十分也只说五分,半张着的嘴角透露出来的意思显然没有那么冷淡。
他往边上让了让,一抬下巴, 示意谢以站到身边, 而不是一前一后。
谢以顺了他的心意,刚并着肩,手里又钻进一只热得有些烫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