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宁准想了想,道:“就像那凯瑟琳和陈沛碎片说的一样,玩家迟早是要选择,做凶手还是做侦探,犯案还是破案,去追寻意外之喜还是获得破案奖励,承受变成NPC后可能无法通关离开或全镇通缉的后果,还是接下语焉不详的镇民们的恨意——这是这局游戏的基础规则,所有玩家都不选的话,那可能直到最后一天,都无法触摸清主线或谜底。”
“无视规则,二选一都不做,就能通关,那这局游戏的漏洞未免太大了。”
“取走身体的某种功能,只是一点小提示,催一催你们而已。随着游戏的推进,还活着的玩家都不难发现,这个选择是必然的。”
黎渐川认同地微微颔首。
到现在,这一点已不难看出。
这局游戏就是想推动玩家往深处走,但往深处走的这条路,却不会是顺势而轻松的一帆风顺,只会是荆棘遍布,危险丛生。
想知道更多,就必须要承担更多的恐怖。
黎渐川缓缓沉下胸中凝滞的气息,低声道:“关于玩家,现在摸的最清就是第三条线的。”
“第一条线可以暂时锁定宁永寿,第二条线没有。”
“但这三条线都是遵循着玩家在当前时空每日轮换身份的规则,而第二条线陈沛做过李新棠,第三条线李新棠依旧还是轮换的镇民身份之一,也许三条线提供的镇民身份,是有七个相同的,或存在个别的重叠、关联。”
“之后,或许能借这一点和前两年发生的假死凶案,锁定一下另外两条线的玩家。”
“目前的话,就算前两条线的玩家要开始各显神通,设局或误导,影响我们这个未来,我们也还是得按部就班,照旧调查。”
黎渐川依着午饭时定的,又扩充了下计划:“先从李二太爷嘴里再套点消息,然后尽快对几个可疑的地点和人进行调查,蓬莱观、李家新祠堂、回春堂、宁永寿、罗大和四姨太。”
宁准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他虽能提供一些旁的参谋,但这局游戏,到底还是黎渐川自己的游戏。他无法干涉太多。
终于将混乱的思路整理好,黎渐川神情微松,目光不经意间瞥到宁准手边拢着的小玩具熊,略微反应了下,就有了猜测,直接问道:“奇异物品……这是四号的?”
宁准转了下眼睛,也像是刚想起身旁还有这么件东西,挑了挑眉,百无聊赖地屈起手指一弹,将其弹到黎渐川的手边。
“他自己不敢冒头,只敢派这么一只玩偶熊来。我刚刚出手,还没碰到他,他就已经切断联系,抛下这件奇异物品跑了。”
他叹道:“老玩家都是走的副本越多,越胆小如鼠。”
黎渐川拿起小玩具熊打量了下。
在宁准对他科普之前,他对这些奇异物品都没有太多了解,也很难感知到它们的气息,将它们辨认出来。
但在上个副本中和结束后,随着那枚石质印章和宁准的匕首进入他的魔盒,他的精神感知渐渐就对这些奇异物品,不论现实还是游戏,都产生了奇妙的感应,并且下意识知晓,引动魔盒气息或直接将它们放进自己的魔盒内,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它们的名字、能力,以及使用它们或收容它们的基本规则。
比如宁准那把匕首,就叫作“血瞳匕首”,能力是无坚不摧,再坚硬的物体都可以刺穿,只是花费的时间可能有长有短,基本规则就是出现必要饮血,不管是敌人的,还是主人的。
石质印章全名则是叫“必被忽略的印章”,基本规则是它常常会被忽略,只有发现它,才能拥有它,使用它。
而眼前这个小玩具熊的信息,在黎渐川的感应下,也浮现脑海。
它也有名字,叫作“保护主人的勇敢小熊”,算是相当强的奇异物品,吃掉某个人的一块血肉就可以给某个人承伤十分钟,基本规则和能力都包含在内。
宁准说他手上许多魔盒都装有奇异物品,但他仍会受伤,可见这种承伤的奇异物品的稀缺,连他这个魔盒排行榜的第一,都没能拥有。
没有丝毫犹豫,黎渐川放下小玩具熊,将它搁回了宁准的掌心。
“我的自愈能力已经足够了。”
宁准一怔,看向黎渐川,沉默片刻,他笑了笑,翻手收起了小玩具熊:“可无论危险与否,我都不会离开你的附近。”
所以它在谁的魔盒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黎渐川听出了宁准话外的意思,不以为意地啧了声,折扇一收,往宁准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下,起身出船舱,陪李二太爷钓鱼去了。
事情都交流完了,再不出去,李二太爷估摸都要怀疑自己这宝贝曾孙子不是在里头照顾病人,而是自己病倒了。
雾中阳光隐匿,海面波涛缓缓。
黎渐川充分发挥自己出任务蹲粪坑的强大耐性,陪着李二太爷钓了整整三个小时的鱼,将两个小铁皮桶都装得满满当当了,李二太爷才终于高高兴兴地大手一挥,宣布启程回去。
宁准也终于缓过来般,气色好了些,回到甲板上来,加入清点收获,轻松闲聊的场景。
说了没两句,李二太爷突然想起什么般,一拍银手杖,恍然地朝黎渐川道:“还真是人老了,记性也差了,前几日就该想着同你说来着,不知怎的忘了,幸好今天说也来得及。”
“七月十五中元要到了,马上就轮到咱们李家派人去蓬莱观领戒了。今年你大哥二哥都不在家,只能你去了。那不是个好地方,但朋来镇却也离不开它。”
还没等宁准把疑惑表露出来,李二太爷又道:“你父亲走得太快,你大哥二哥兴许是也没想起来,都还没来得及教你领戒的事,这次只能我这老头子代劳了。”
“所谓领戒,就是领受戒律。”
“哼,说白了,就是让咱们朋来镇派代表,到那里领教训去!”
第220章 谋杀
从李二太爷的态度和表述中,可以看出李新棠对这所谓的领戒一事是完全不知,或不大清楚的,所以黎渐川也不需要遮掩自己对此事的疑惑。
“领教训?”他道。
“对,就是领教训。”李二太爷果然没有对黎渐川的表现感到怪异,只不满地冷嗤一声,道,“明着说是领戒,听倒是好听,实际上就是仗着咱们朋来镇拿他蓬莱观没辙,想要给咱们立规矩罢了,知道此事的人,还有几个看不出?”
黎渐川和宁准对视一眼。
话说到这份上,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朋来镇和蓬莱观之间矛盾又奇怪的关系。
两人都有心继续探问,但身份却都不合适。
李新棠大概率知道这隐秘,不须问,李新棠的好友能不顾分寸地去问,可李二太爷却明显不会实话回答这个初见的外人。
黎渐川想了想,只顺着话茬儿吊儿郎当地问道:“二太爷,说了半天,这领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总不会是真让我上那蓬莱观去低声下气地装孙子吧,您说从前都是我爹去的,我可没见我爹哪回从蓬莱观回来,是一副刚给人做完孙子回来的模样……”
“你这臭小子,净会满口浑话!”
李二太爷瞪了黎渐川一眼,又平了平气,方道:“领戒这事说来不难,也用不着你低声下气去做甚。就是到了七月十五那天,你须得早早上山,赶上蓬莱观的中元法事。”
“法事时间由冯天德定,暂时不知,他们也不会派道童来通知我们,但这时间最早不会早过午时,最晚也不会晚过戌时。”
“家里有盒药丸,你待会儿临走时带着,在中元法事开始时就吃下,它会让你的身体陷入沉睡,但魂灵依旧清醒,被神明保护,法事过程中的诸多魑魅魍魉和那些背叛永生的纷乱幻象,也就奈何不了你了。”
“法事结束,你自会醒来,到时冯天德会让你在一份无字契约上滴血,你照做便是,做完后,他还会给你一包奇特的药粉,命你挨家挨户,将其撒进朋来镇所有人家的水井中,连自家也是如此,你同样别问,只照做。”
“做完就回别庄,今朝领戒一事也就就此了结了。”
“在这期间,无论冯天德问你什么,又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记进心里,更不要对自己的信仰心生怀疑。”
说着,李二太爷微微抬眼,牢牢地看着黎渐川的眼睛,语重心长道:“新棠,我们对神的守护,无须任何人指手画脚。永生便是我们,我们便是永生,其它,皆是虚妄,切记,切记呀。”
诡异且扑朔迷离。
黎渐川听着李二太爷的叮嘱,对这场所谓的中元法事,得出了一个最为直观的印象。
如果他不是只做今天这一天的李新棠,还真想去探一探这场法事的究竟。它显而易见地藏着朋来镇和蓬莱观共同的秘密,那所谓的领教训,也绝不是普通的领教训。
不过,就算他到第四天时已不再是李新棠,也没谁规定,他就不能再去中元法事探秘。
“我知道了,二太爷。”黎渐川心念转着,口中应下。
李二太爷叹了口气,颇感欣慰地拍了拍黎渐川的肩:“行,三小子也是长大了!”
感受着肩上的重量,黎渐川又道:“二太爷,一年前的四五月和两年的七八月,您印象里,咱们镇上可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最好是够离奇,够古怪,够耸人听闻的。”
面对李二太爷显出狐疑的目光,他扬眉朝宁准投去一瞥,笑道:“云洲要写志怪小说,往上海的报纸上发,可肚子里空有墨水,脑子里却没一点素材,憋都憋出半个字儿来……不然您以为他为何来了朋来镇,又对鬼上身、谋杀案之类的有如此大的兴趣?”
“拐弯抹角往脑子里攒东西呢!”
李二太爷豁然开朗,心底最后的那点怀疑顾虑也在看到宁准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恼羞之色时,终于彻底消失。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宁准看作自家小辈般,浅浅地训道:“写志怪小说赚点闲钱便罢,可做不得正经事业。”
“就是想赚些闲钱,自己去办报纸总要些资本才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也不想劳烦家中。”宁准一副受教模样,含笑回道。
李二太爷赞许地点了点头,又将话头拉回:“新棠刚才帮你问得对,一年前四五月和两年前七八月这两个时间,确实就是朋来镇凶案最多,怪事也接连不断的时候。”
“其中老头子我还记着的,印象深的,只有三件事。”
“一个是两年前的挖脑魔案,和宁家那个宁来福的鬼上身之事,还有一个,就是新棠你去年的鬼上身假死案。”
挖脑魔案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正是黎渐川和宁准想打探的,只是没想到如此轻易就从李二太爷口中听见了。
至于鬼上身,那个已经死在王曼晴手下的宁来福也曾被鬼上身过?
不等旁人再发问,李二太爷便已目露回忆,对黎渐川道:“你的事刚还说过,你自己也清楚,就不消多提了。”
“两年前的挖脑魔案忌讳太多,不好细说,这朋来镇也没有当真清楚这案子原委的人,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老头子我也不例外。你们若想知道,去找些旧报纸看,便差不多了。”
“这件案子,我们李家比旁人多知道的唯一一点内情,就是这案子的凶手其实是抓错了。”
“死的那个鬼面疮混混,并非真凶,真凶应当就是那蓬莱观的冯天德。”
宁准惊疑:“老先生有证据?”
李二太爷收起针对蓬莱观的一丝宿怨敌意,沉默片刻,道:“称不上是证据。若真有,他冯天德早就被老头子我报案抓起来了,哪还有这般逍遥?但这怀疑我既与你们说了,便也不是空口白牙,无端臆测。”
“这件事还是新棠他父亲告诉我的。”
“两年前的七月十五,镇上和蓬莱观刚定下领戒之事,这第一遭去的人便是新棠他爹。当时还没有药丸这东西,全靠他自己入睡,自然不安稳,法事半途被惊醒,悄悄一睁眼,就看见冯天德面前那香案上拜的不是别的,竟是一颗活生生还在跳动的人脑子!”
“回来他将此事告知我,怀疑那古怪年轻人的脑子便是被冯天德挖走的,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那尸体在义庄失踪,也是冯天德为了不让人日久起疑,瞧出多的蹊跷来,偷走处理了。”
“我本对这说法将信将疑,但法事后不过两天,我在教堂祷告,神便传下了意志,给了我制药丸的法子,称那颗脑子已被冯天德炼化,邪异非常,常人不能观看,日后再去,定要昏睡才行。”
“再过一日,新棠他爹便突然病倒了,在梦中呓语,亵渎神明,疯疯癫癫,还妄图自戕……直到吃了制好的药丸,才渐渐好了。”
“如此,便由不得我不怀疑了。”
宁准纳闷道:“李家既是这样与蓬莱观势同水火,冯天德又是个妖道,怎么还要同他去修新祠堂?”
李二太爷闭了闭眼,面露无奈:“两码事。我们须得敬着蓬莱观。”
这话委实矛盾。
但李二太爷显然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只又道:“最后一桩,宁来福鬼上身的事,其实也算不上多离奇,只是我始终觉着古怪,约莫是从未碰见过他那样来驱鬼,驱完之后,没鬼被烧,他自己却突然痴呆了的例子。”
“从前多正常一个人,自打驱过那次鬼后,便常自言自语,对着镜子讲话,还总是拉着别人,念念叨叨地说他脑子里多了一个人。在教堂住了一段时间,没有改善,就又上了山,去蓬莱观求道。”
“冯天德自然不会收留他,只给了一些道术典籍打发。”
“这么两年,偶有好的时候,可绝大多数时候都还是老样子,活又活不好,死又死不掉,也是个可怜人。”
说罢,李二太爷不知是从这话中想起了什么,眼神微黯,面露疲惫,向后靠在椅子上,摆手不说话了。
话问到这里,也已到了尽头。
恰好,回程稍慢的渔船在此时也终于破雾而出,遥遥望见了朋来镇的码头。
渔船停靠,岸上的随从纷纷赶来迎接,李二太爷似是没有兴致再同黎渐川多说什么,简单嘱咐过两句,递过药盒子,便带着老管家缓步走回教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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