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Red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很少见你话这么多。”
片刻后,她自嘲地笑了声:“你说得对,是我对‘禁忌’还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就算‘禁忌’不答应,救世会也一定会为了搅乱即将可能恢复的和平局面,在做出些别的什么。”
“那确实会让我们更加措手不及,就像今年四月份,那些突然杀入战场和各国高官府邸的改造人一样。”
“但谢长生,你也要清楚,‘禁忌’内对神迹这件事,拥有一种默契,你擅自动用权限,让救世会在这个时候展示神迹,‘禁忌’的其余成员,不止会对你不满。”
谢长生道:“我确有私心,随他们怀疑。”
“我会努力让他们闭嘴,”沈晴眨了眨眼,又道,“无论如何,救世会都不会想让战争停止,他们要贯彻神明的意志。”
Red放下手,冷笑道:“什么狗屁神明!”
“我如果可以进冈仁波齐,我一定要钻进那个破洞里,问问里面那些可能存在的该死的东西,是不是高维生命,是不是神明,是不是一定要让地球天翻地覆,他们才高兴!”
沈晴道:“也许一会儿见了King和Ghost,你可以向他们提出这个条件?”
Red瞥他一眼,用高跟鞋去踹他脚,不等沈晴灵活躲开,她的动作就忽然一顿。
她想到什么般,从后视镜中,看向前排的沈晴,意有所指道:“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我脱离‘禁忌’,而你完成你那件事情的机会……你知道的,作为A级人员,我不能带走‘禁忌’的记忆。”
沈晴抬起眼,在后视镜中与Red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更多的话Red不须再说,沈晴已经意会。
之后,记忆碎片再次加速,一切浮光掠影般走过。
黎渐川看到谢长生与自己和宁准的谈判,看到那场预告过的未曾对普通人类造成太大冲击的神迹,也看到了谢长生因私自联系救世会展露神迹一事被“禁忌”高层投票制裁,走进暗无天日的禁闭室,整整一个月。
还看到,沈晴和Red合伙,借助Red脱离“禁忌”清洗记忆的机会,接触到了那件实验品,“织梦虫”。
一场惊险至极的行动,让沈晴帮谢长生拿回了正确记忆。
为此,沈晴在亚历山大港贫民区的地窖里躺了小半个月。
他脑域精神混乱,枪伤与电击伤遍布全身,即便救治及时,也昏迷了很长时间。
也幸好他和谢长生经常在外活动,于战场上消失十天半个月,并不引人注意,否则“禁忌”早就要对他有所怀疑了。
“是我连累了你。”
谢长生说。
沈晴晃了晃下巴:“你真要和我算这笔账的话,那从根本上说,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没有五色稻,没有我当初的决定,没有我心心念念地与你联络……那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而且我们一定要这么算吗?谁欠了谁,谁连累了谁,谁付出了更多给谁……我们相爱呀,不该如此斤斤计较多一点少一点的感情。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随时都可以拿走,你的一切也都是我的,我知道你甘愿给我。”
“我们要那么清楚地去算的话,要算到什么时候,要浪费多少在一起的时间?”
“你恢复记忆,恢复傻了呀?都不会算数了。”
谢长生没再说话,但黎渐川从他眼底看到了久违的释然与安宁。
他似乎是一个很容易背负责任,自责愧疚的人,唯独沈晴,像是拥有谢长生赋予他的某种近乎神力的魔力一般,可以轻描淡写地卸去他的那些沉重,让他喘息,解脱,同万事万物和解。
谢长生恢复记忆后,碎片跳转。
它掠过黑金字塔内宁准和魔盒的谈判,掠过谢长生和沈晴同救世会的激战,也同样掠过谢长生两人在Red的协助下,冒死脱离“禁忌”的过程,直接来到了愿望世界降临的那一天。
真实世界2050年7月28日。
在这一天,谢长生和沈晴仍在养伤。
他们在半个月前刚和“禁忌”打过一场,尤其沈晴,伤势不轻。
谢长生背着他来到开罗地下黑市的某家小医院内,深居简出。
沈晴被裹成了一尊木乃伊,每日的消遣除了动动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嘴来和谢长生亲嘴外,就只剩看新闻,关心天下大事。
小医院破烂的老电子屏信号极差,全靠谢长生耐心地用拳头砸着换台。
这天砸完电子屏,谢长生照例瘸着腿蹦回隔壁病床,一边看新闻里某个神秘组织的嚣张宣言,一边听沈晴唉声叹气地带病□□。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好怀念和平年代,不过在和平年代做人类也不好,还要上班打工赚钱养家,哎,长生,要是我是只小猫咪就好了,天天只用混吃等死……”
他在谢长生面前惯来都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脑子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
谢长生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只又肥又懒还爱嘟嘟着脸蹭人的肥橘猫,进而又想到自己小时候那个大部分地区都称得上和平安宁的世界。
十三年了。
从冈仁波齐的天空破洞出现,整个世界,已经乱套了将近十三年,就像沈晴说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
谢长生的心头生出喟叹。
“我也希望你的愿望实现……一切恢复从前,你无忧无虑。”
他看着沈晴,静静想道。
然而,此时此刻,身处地下空间的两人都未能看到,整个地球不分东西南北半球,都在刹那陷入了一片黑暗。
时间被凝固在了这一刻,地球上的所有事物都停滞不动,连风都已消失。
在这漫长的一瞬间内,只有人类的思维,仍在运作。
虚无缥缈的声音降下神谕,满足了绝大部分人类此时此刻浮现于脑海的愿望。
神的意志就是如此蛮横无理。
祂们不在乎这些是否是人类真正的愿望,祂们只在乎,自己是否已大度地将自己的恩赐,给予了那些渺小卑微的虫豸。
于是。
当谢长生在2050年7月29日的清晨醒来时,他便躺在了神农架的清虚观内。
袇房的格窗透进来朝阳日光,鸟儿脆鸣,清凉的山间晨风钻入,驱散一室闷热。
谢长生脸上带着大梦初醒的惺忪茫然。
他慢吞吞坐起身,环视屋内,木桌上的电风扇嗡嗡转着,床头的手机也嗡嗡响起。
他闭了闭眼,恢复些清醒,关掉电风扇,拿起手机。
“谢哥,你的休假恐怕得提前结束了,今天早上出了大案子,你得赶紧回局里来……”
电话里的人说道。
谢长生没有对这道声音产生任何怀疑。
他应了声,快速收拾好行李,和东樵道长及小道童打了声招呼,就匆匆下了山,开车去往市里。
一到市局,他立刻钻进了技术科。
黎渐川的意识无声地跟随着他,有点疑惑地看着谢长生熟练地做着法医的工作,验尸鉴定。
谢长生在真实世界,只大学读过一段时间法医,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做过法医,因战争原因,他后来走的都是外科路子。
可现在他在愿望世界当起法医来,竟然非常熟练,一点都不见生疏。
所谓的愿望世界,真的仅仅只是实现愿望的世界吗?
还是就因为这些愿望,就因为这个虚假的世界的降临,所有人类过往的一切,都被未知的力量编织重塑过,以期在实现大部分愿望的同时,世界没有任何漏洞出现?
第366章 三六九等
进入愿望世界后,谢长生的记忆碎片就逐渐变得模糊动荡起来。
好像被编改过的人生令他的意识根基不再稳定,所有一切的底色都是混乱古怪的。
黎渐川的意识被挤出了他置身的碎片。
他漂浮在虚无中,向四周望去,无数记忆碎片缓缓汇成河流。
这条河流湍急无比,黎渐川的意识落在其中,犹如一叶小舟,被水推得横冲直撞,颠簸至极。
因着舟身与水流并不稳当,这叶小舟时不时便会撞上一块或明或暗的礁石。
在小舟于礁石边短暂停留的空当,一些模糊的画面就会从记忆的罅隙间挤进来,让黎渐川窥见谢长生在愿望世界的零星影子。
比如。
风和日丽的午后,清虚观落叶金黄,谢长生与东樵道长煮茶论道,已经长大许多的小道童在旁边抓耳挠腮地写假期作业,偶尔走神悄悄去摸墙边的几只小狸花,总会被自称老眼昏花的东樵道长发现,一棋子砸在脑门上。
谢长生却点点棋盘,冷淡道:“师父,即使您扔我再多棋子,这局棋,也是我胜了。”
东樵道长恼羞成怒,去抓小道童,要教训这不成器的。
小道童叫着师兄,往谢长生身后躲。
一老一小都是顽童,围着一个道家仙人般的青年,将万般枯寂,都变作一股活气儿。
有无意间深入山间,游览至此的游客瞧见了,也会心一笑,按下相机的快门,记录下这颇有意趣的一幕,回家后上传至网络。
有人点赞,有人转发,有人评论,或觉有趣,或称摆拍,或默默保存欣赏,或直接询问这是何处,是否能去旅游,是否接待外客。
人人都有闲心,人人都有闲趣。
今日世界和平,有猫挠了狗,已是最大的新闻。
又比如。
华灯初上,某个压在市局所有人肩上数月的重案终于告破,熬红了眼的年轻人们扑到一起嗷嗷叫,这个从技术科拖来谢长生,那个从办公室拽来抱着保温杯抓紧时间养生的副局,一群人浩浩荡荡,冲到火锅店庆祝,然后各自回家,睡了个昏天黑地。
谢长生滴酒不碰,挨个儿将这些人送回家。
免不了的,会被嫂子们、婶婶们拉着胳膊问问财运姻缘,然后又或直截了当或拐弯抹角地介绍起相亲对象。
对于这些,谢长生也谈不上反感不反感,只是听到,便觉空茫。
“还不想成家吧?”
副局抱着他的保温杯,和谢长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不要说你们这代年轻人,就是我们,当初年轻的时候,也没多少想早早成家的。生活压力大,工作压力大,反正处处都是压力……两个人过呢,不一定比一个人轻松,责任这个东西还是很沉重的。”
“不管是成家,还是一个人过,总得要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说对吧,长生?”
“你就说我,”副局笑着,“我这把老骨头熬到现在,该做的也做了,遗憾的呢,也注定无法弥补,无法改变,那我唯一的愿望是什么呀?就是希望市局能安定,案子能少些,咱们整个市,整个省,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大家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需要变革时,有火炬燃起来,可以变革。需要稳定时,有大厦支撑住,可以稳定。”
“人嘛,一代传一代,不就是这样?”
谢长生看着前方的红绿灯,淡淡道:“陈局,把保温杯盖上吧。车里白酒味儿太重,前面交警查酒驾,会以为我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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