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方既明面露恍然,而池冬却是扯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焦急道:“在与你们会和前,我已经关闭了它,不会对大家造成不好的影响,绝对不会,我以前试过的……”
黎渐川看到池冬又开始混乱颤动的眼神,心头一紧,立刻打断了她:“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别担心……”
“Painter!”方既明叫了声。
池冬下意识朝他看去。
方既明冷静道:“一会儿就要吃药了,先放空大脑,专心听队长解谜,好不好?”
听到吃药两个字,池冬的脸庞微微痉挛了一下,继而飞快平静下来。
她恢复了有些阴郁的表情,含糊地应了一声。
应完,她又撩起眼皮,瞥了眼Blood,阴沉沉笑起来:“真后悔在三等监区时没有及时杀了你呀。”
Blood也笑道:“很巧,我也有同样的遗憾。”
这次,池冬对Blood的话倒是没什么反应了,Blood似乎也没有继续试探她的打算,简单结束了交锋,便再度安静下来。
但这安静并不能消除黎渐川心头的不安。
现实世界有些人,真实世界和第一周目初期的他们,似乎都与现在这个第二周目的他们,有些差异。
黎渐川怀疑过,是第一周目发生了某些事,而重启又不未能完全抹除所有东西,所以这些人受到第一周目的影响,才出现了异常。
现在看到池冬的情况,黎渐川对第一周目的很多事情产生了更多的担忧。
第一周目,这个所谓的令所有人类美梦成真的愿望世界,恐怕比想象中更加难堪。
“继续解谜。”
见池冬恢复正常,方既明也向自己投来放心的眼神,黎渐川按下心头的疑虑,开口拽回了正题。
有时候他真的很希望真空时间能出个禁言玩家的功能,可惜,不太可能。
“已经确定了副本出现的依托是魔盒隐秘,也知道了建立人类幸福度监狱的是监狱长贝塔,而贝塔的形象,和贝塔的实验目的,我们也已经大致清楚。”
他沉声道:“接下来,我们要分析的就是监狱长贝塔具体是如何建立起这个实验场的。”
“开始分析前,需要明确一点,这个实验场的建立是贝塔考虑的,但整个副本的所有情况,却不一定是贝塔所操控或所希望的。而且,对很多研究者来说,实验一旦开始,就不会,或极少会对其进行场外干预。”
黎渐川动了动喉结,减轻嗓子的干涩:“以下内容,也不完全是推测,还包含了一些猜想,我不再特意点出来,但结合线索,各位也能看出来。”
“首先,对于这个实验,贝塔要选择的是一个实验场地。没错,我怀疑,这个实验场地,就是被魔盒残缺记忆影像里的贝塔关注过两次的被涂黑的星球仪。星球仪上三个圆圈,即为他划分的三个实验区域。”
第407章 三六九等
“其次,贝塔要确定的是实验内容。”
黎渐川道:“这个实验的内容大概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就是看实验对象,即人类,是否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社会发展中避免走向毁灭,打破宿命般的‘盐圈’,维持住自己与自己创造的文明的未来。”
“能,则证明贝塔仍可保持希望,人类并非不可救药的智慧生命。不能,则表示贝塔完全不必再挣扎,人类就是这样,傲慢,愚蠢,无论重复多少次,建立多少辉煌文明,都终将亡于自我。”
“当然,这里的人类,需要打上引号。”
“因为在贝塔的认知中,在这个副本的规则里,已经没有除贝塔之外的人类了。贝塔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创造出真正的人类——线索表明,他尝试过,但无法成功。”
“也就是说,贝塔投入进实验场的实验对象,即副本原住民们,实际上是小白鼠,而非他的同类,因为他的同类已经并不存在了,也无法被他创造。”
“副本里,除原住民之外,还有我们这些外来的玩家。”
“我们确实是人类,但我们进入游戏的只是精神体,准确说,就是只有灵魂,没有肉体,也算不上完整的人类,因此,贝塔或者说是副本规则,给玩家们的定义是‘天降之人’、‘神降之人’。”
“这在我的理解里,就是认为我们是人类,但却不能算是真正的人类的意思。我们是‘天’或‘神’派遣而来的。”
“这里的‘天’,应该是魔盒游戏,即第一批玩家,是魔盒游戏自然匹配进来的,‘神’指的是能对副本有所影响的餐桌主人,代表着第二批玩家来到本局游戏,是由潘多拉强行拉入的,而非自然匹配。”
再次明确了下副本内这些概念后,黎渐川将思路又灵活地接回了前段:“为完成这第一部分的实验内容,贝塔既科学又不科学地设立了三个文明社会。”
“副本化下,这三个文明社会具体为了大约十九世纪欧洲的、融合了魔法和炼金的蒸汽时代奇幻世界,与阿尔法星毁灭前的情况最为贴近的、由当代迈向未来的、高科技低生活且阶级固化严重的赛博朋克世界,与更为未来且遥远的、意识研究高度发达的、可实现抛弃血肉精神近乎永生的虚拟精神世界。”
“这三个世界,可以被称之为魔盒游戏版本的阿尔法星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它们虽然具体模样完全不同,但是却拥有三个非常统一的特征。”
“一是三个世界都拥有足以毁灭人类与世界本身的力量,且这力量握于人类自己手中,二是这三个世界都并非一面倒的坏,或一面倒的好,而是好坏兼有,幸福与不幸并行,三是它们无论如何变化,也都存在着人类好似与生俱来的不等与不同。”
“实验开始,小白鼠们被投入到了这三个世界中。他们模拟人类的生活,不断推动自身与社会的发展,不断前进。”
“或许,宇宙间就是没有完美社会,也没有完美文明的。”
“这三个世界在发展到一定程度时,自然而然,就爆发出了非战争不可化解的矛盾。”
“而这些矛盾,不可避免地会令人类走向毁灭的深渊,区别只在于,人类是否完全掉入其中。”
“到此,第一阶段的实验已经更偏向于‘不能’这个负面结果,而非‘能’这个正面结果。于是,剧情向前发展,推动着实验走向了可能性更大的负面结果衍生出的第二阶段。”
黎渐川顿了顿,语气染上一丝难言的复杂:“实验的第二阶段,贝塔想知道,当某种人类无法察觉到的极高的外力开始干预后,人类与人类的文明,是否会被引导或是戏耍着,陷入不断毁灭、不断新生的荒诞循环里,窥不见真实,也无法挣脱。”
一直未曾开口的韩林突然道:“贝塔推进实验的第二阶段,实质上是在否认人类与文明存在的意义。”
黎渐川眼神微凝,看了韩林一眼:“对。”
“这就是他更深一层的绝望所在。”
黎渐川道:“第一阶段实验内容,验证的是他的希望,结果是好的,那么一切便都是好的,结果是坏的,那么一切便会跌入更坏的境地,也就是实验的第二阶段内容,真实与虚无。”
韩林同黎渐川对视着,神色模糊:“按照副本剧情的发展来看,贝塔的否认是正确的。”
黎渐川漠然道:“在虚幻中寻求到的,只会是虚幻。”
韩林笑了笑,却没再说话。
黎渐川收回目光,神色不动,继续道:“总而言之,实验进入到了第二阶段。也就是从这一阶段起,各种外力开始入场。这个时间,我个人认为,是副本时间两百年前。”
“实验第二阶段的第一道外力,就是贝塔自己的意志,它具体表现为人类幸福度调查和三位神明的降临。”
“这两者为什么会是贝塔的意志?”
黎渐川抛出这个问题,又自己接了回来:“我们前面已经确认过,真正的人类是谁,以及魔盒视角里伴随着老年贝塔的旧物们是何模样。”
“人类幸福度调查,调查的自然是人类。而这里真正被副本认可的人类,只有监狱长贝塔。换句话说,就是三大监区的小白鼠们所举行的每年一次的人类幸福度投票,都只是一个装模作样的形式而已,这些选票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当然,小白鼠们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仍认为他们的监区排在几等,是由他们自己说了算的。”
“可实际上,真正的选票只有一份,只在监狱长贝塔手中。三大监区谁高谁低,全由他说了算。”
“因为只有他才是人类,其他的,无论地位高低,权势大小,都只是囚犯,是小白鼠。”
“也许在刚进入副本,降临某个监区时,各位也都怀疑过,为什么这个监区会是幸福度高的或幸福度低的。是信息壁垒造成的?还是与当权者的愚民政策,或民众的自我暗示有关?总之,最开始,我们几乎不会去怀疑一年一次的投票活动是否可靠,也不会去质问所有囚犯手里的选票是否真实。”
“而且,副本在这方面,也会为我们添加干扰线索,或者说是某种程度的暗示。”
“比如六等监区,就有真假两种选票。在六等监区当权者看来,普通民众手里的筹码是假的,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也就是说,这里的民众幸福与否,不是由民众说了算,而是由当权者说了算。”
“但事实上呢?”
“其实,当选票开始出现真假的时候,当权者就也应该开始怀疑,自己手里的筹码,是否也是假的。六等监区的当权者不将普通民众视作同类,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自己也不被更高权力的存在,视作同类?”
“在监狱长贝塔眼中,大家都只是小白鼠而已,选票与幸福度,本就是虚幻的,可以肆意操纵的。”
“在这样的操纵下,贝塔告诉小白鼠们,这是他们依照自己的心意票选出来的,小白鼠们没有异议,就确确实实地这么相信着。”
黎渐川道:“假如人类幸福度调查是贝塔对人类施加的外力,那么三位神明的降临,就是贝塔对人类文明施加的外力。”
“怀表、天平、书籍,代表时间、公理、知识,它们都是人类文明发展需要的比较正面的元素,可这些元素,就一定会推动人类文明朝着正面上升发展吗?”
黎渐川话音微顿。
他没有就这个问题给出答案,而是直接略过,继续相对客观地陈述着:“这三样物品,以神明的面孔降临到人类社会,就是要干预人类文明的发展。”
“三大监区的文明,其实是独立存在的,只是三位神明的干预,令三大监区,看起来像是连成了一个循环往复的圈。”
“蒸汽奇幻世界,会在神明的指引下被推翻,演变为赛博朋克世界,赛博朋克世界发展百年,就会再次在神明的指引下,翻天覆地,变成虚拟精神世界,虚拟精神世界走入死路后,神谕再次降下,文明又重归现实,一切回到蒸汽时代的起点。”
“新旧文明的交替,只因三位从不正面出现的神明,就陷入了一个绕不出的莫比乌斯环,这听起来确实让人无比绝望。”
“贝塔施加了一道外力,针对人类与人类文明。前者证明,人类的自我是个伪命题,后者证明文明可以是无意义的循环往复的荒诞存在。”
“由此,贝塔确认,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人类,文明,毁灭,新生,以及他选择进行的这场实验,全部都是没有意义的。”
黎渐川道:“这就是贝塔第二阶段实验得出的结果。”
黑白世界寂静片刻。
Blood开口道:“从贝塔决定开始实验的第二阶段起,这场实验的确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偏离了他自己。”
Blood的语速略慢,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实验的第一阶段,一切都还很明晰,这场实验究竟在做什么,叩问什么,以及贝塔自己想要在这场实验中得到什么,这都是显而易见的,都是人类的自我毁灭,仅此而已。”
“可第一阶段的实验结果不太好,于是他推进了第二阶段。但这不是在进行更深的探索,而是在坠入虚无的深渊。”
“莫比乌斯环上只有三个监区和三位神明吗?”
Blood嘶哑一笑:“假如贝塔能清醒过来,仔细看看,就会发现,他的自我,也早已被卷入进去。”
“他迷失在了实验过程中,”Freedom接道,“这场实验第一阶段的结果告诉他,人类确实是毁于自身。他口口声声称自己已对人类失望,但是他的心中,却不愿接受这个实验结果。”
“超维能量的存在,与从超维能量和魔盒处获取的部分超出人类认知界限的知识,让他找到了为人类开脱的理由。他设想,阿尔法星也许是在某种人类不可知的高层次外力的干预下运行着的,人类与人类的文明,可能都受着外力的愚弄。”
Freedom边说,边令两样线索从自己的魔盒内飞出。
它们分别是一份刻录了一段歇斯底里的混乱喊叫的录音带,和一张写有缭乱血字的旧纸。
喊叫,表明了贝塔对第一阶段实验结果的抗拒。血字,点出了贝塔最终的结局。
“我本可以自由地死去,但却因人类固有的愚蠢与傲慢,任由它将我驯化。我的疯狂,我的痛苦,我的不甘,我的愤怒,永远不再有尽头。我丢失了一切的意义……我终将被吞噬。”旧纸上,依稀可辨出三行血字。
“这里的‘它’,指的就是这场实验,”Freedom道,“贝塔他模拟外力,对实验施加干扰,推动它进入所谓的第二阶段。”
“看着第二阶段被愚弄的人类与文明,好像永远也走不出的循环往复的莫比乌斯环,他在彻底迷失前,发觉了自己的错误,但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最终,虚无吞噬了他。”
Freedom的话音里勾出几分讽意:“作为阿尔法星最后一个人类,贝塔的毁灭,也是由他自己亲手给予,这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第一阶段实验结果的正确性?人类终将亡于自我毁灭?”
“不用看我,”Freedom目光一动,盯住了某个玩家,“你没有资格要求我对这次解谜帮还是不帮。”
被他盯住的玩家神色一僵,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手持机械伞的红裙玩家轻轻叹了口气,道:“在《最后一个人类》里,贝塔行走在人类灭亡后的阿尔法星,面对文明的废墟和逐渐恢复生机的星球,曾有过一个疑问,‘生命与文明,一定要分出高下的话,谁更珍贵’。”
“这个疑问里的‘生命’,或许并不是指人类,而是指除人类之外的其余生命,‘文明’,指的才是人类的文明。从某些角度来说,这时候的贝塔,已将人类与阿尔法星放在了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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