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监视 第605章

作者:苏城哑人 标签: 强强 无限流 甜文 HE 近代现代

道微选中此地,布置良久,待一切准备妥切后,方款款上京,揭了皇榜。

必须一提的是,在他进京的路上,有一位陌生老道曾阻拦过他。

他与老道素昧平生,老道也不知他在密谋什么,但在两人一番惺惺相惜的谈玄论道后,老道却忽地变脸,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妖道,直说他此番北上是要祸乱天下,无数惨事将因此而起,今日只要自己有一条命在,就必要拦他一拦。

道微惊怒,绝口不认,但又实在担心老道真知晓了什么,令他计划夭折,身首异处,便心下一狠,搬起石头砸死了老道。

老道一死,道微惶惶然一颗心却突然定了下来。

仇恨终将吞噬掉他,可他放不下仇恨,便迟早要走上这条路。

这条路上的无辜尸骨,注定比黄河焚城死去的百姓还要多上许多,他早已知道,又有什么可动摇的?天地无道,他便要逆天翻地,黎民无辜,又干他何事?就算没有这条路,世间无辜尸骨也并不会少上多少,总归要死,不若为他这改天换地的骗局添砖加瓦,也算不冤。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硬要说,也只是地狱里爬上来的一只恶鬼而已,满腔唯有仇恨,不眠不休,不减不灭,熊熊燃烧了上千日夜,没有一日消磨遗忘,只待胡天乱地,焚尽一切。

“今日杀人,并非意外,只是恶鬼终于褪去了人的皮囊,重归真实罢了……”

道微在满是鲜血的破庙内枯坐了一夜,满面空落,喃喃自语。

次日,他毁尸灭迹,于深山老林中立了一座孤坟。

他抖着手把老道的尸体拖了进去,可掩埋时却屡屡晃神,竟有种不知里头埋葬究竟的是老道的尸体,还是自己故旧的皮囊的错觉。

临走前,他望天有感,削木为碑,立在坟前,写下了一条十二字批命断语。

他走后,有玩闹的小童误入山里,瞧见墓碑,不识字,却诡异地将其上文字喃喃念了出来。

“人非人,鬼是鬼,神非神,魔是魔……”

小童疑惑:“娘,什么叫‘人非人,鬼是鬼,神非神,魔是魔’呀?娘……娘?”

无人应答。

小童回头,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迷了路,哇哇大哭着往山下跑。

跑了不知多久,一头栽在草丛里,被一只大手拎起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揍。

大手的主人边揍边骂,小童哭得撕心裂肺,一路被村人瞧见,也不稀奇,还打趣道:“小尧儿又挨打喽……还敢调皮捣蛋不?”

下山的道微见到,并不忧虑是否被撞破,只觉奇妙好笑,便也当真笑着给了这名叫郑尧的小童一串路边的糖葫芦,旋即便踏上官道,一身逍遥,径自入京。

在道微之前,文宗已砍了太多装神弄鬼之辈的脑袋,原本惹天下僧道术士趋之若鹜的皇榜早已成了一张血淋淋的催命符,无人敢动。文宗也又陷入迷障之中,再度对鬼神之说产生了怀疑。

他见道微,是将信将疑的。

可道微与那些装神弄鬼之辈不同,他是有真本事的。果然,一番论道后,文宗信了他,决定依他所言,重修庙宇,祭天求神。

道微为文宗选定的祭天两神,一名多子菩萨,二名福禄天君。

这两神是否真实存在,自然无文献可考,全凭道微一张嘴来说,只是这也并非是道微随意胡说。

他选这两神,是有门道儿的。

道微行走天下时,常见世间之苦。其苦在他眼中无非两样,一为压迫,二为欲望。

多子与福禄便都为其冠冕堂皇的化身。

这两样世间之苦平日里算不得什么,可一旦被无限放大,便是掀翻万世太平之狂澜,恐怖至极。

祭天当日,道微精心布置过的祭天之地异象频生,更有紫雷降世,劈开山岳,显露出一处与外界迥然不同的世外桃源。文宗大喜,已信了道微八分,而剩余二分,也随着道微的当场坐化笃定下来。

一个小小游方术士,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若不是像其自己所说的,是神明使者,只为帮文宗引神降世而来,所图便只能是金银财宝,高官厚禄,可这些一朝身死,便全都没有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谁家骗子会做这样半点好处没有的买卖?

如此,文宗再不疑其虔诚与纯粹,之后回京,更是力排众议,追封道微为国师。

而这一切后来事,也尽在道微的意料之中。

尽管他已然身死,再不能知世间事。

按玉册所记,道微的造神与其说是造神,不如说只是推波助澜。因为道微的谋划说来深远,实际上他却只做了两件事,一是布置欢喜沟的异象和传说,二是编造多子和福禄两神,蛊惑文宗。

除此之外,他竟再没做过其它与造神相关之事,便撒手坐化了。

可就像他在玉册开头所说的,以人心谋局,以贪欲成事。

他并没有做太多事,也没有留下任何除玉册之外的后手,可一切就因为有人心与贪欲入局,便真就一路衍化成了他所期望的那样。欢喜沟出世三年内,真就诞下了两位出生便伴有异象的神明,神明入庙数年后,文宗驾崩,大羿也真就被捣了个天翻地覆。

“人分高低贵贱,心有七情六欲,此吾亡之根本,亦大羿亡之根本矣……而后乱世数十载,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是吾之罪,非吾之过……后人评说,粪土而已!”

玉册最后一页,道微仿若已舍弃一切般,肆意而又沉重地写下了数行潦草文字。

一道祭天前夜,喋血狂书,面色平静淡然,内心却烈火烹油的枯瘦身影自字里行间跃然而出,显现在黎渐川面前,一时当真是人非人,鬼是鬼,神非神,魔是魔。

“人心,贪欲,仇恨……”

异象一闪而过,黎渐川合起手中玉册,闭了闭眼。

谋骗计,观山河,卜未来五十年之天命,以一己之力,做寥寥两事,就将乱世的引子点燃……只为复仇,便颠倒了天地,致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却不愧不悔,宁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道微此人,确实是一个难以评说之人。

“这两神……还真都是假的。”

黎渐川呼出口气,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不怎么怀疑玉册里的内容,只是不可避免有些讶异。

刚进副本时,因为现实世界搜集的各种单人克系副本资料都显示副本内有神,而他自己也确实遭遇了一些只有神鬼之说能解释的怪事,所以黎渐川虽对欢喜沟两神有所怀疑,但还是更偏向于这两神确实非人,不是真神,也至少伪神的推测。

当然,他也想到了,也许这两神并非一开始就是神,而是因本局魔盒或其它什么力量的影响,才从人或魔盒怪物或别的什么,成了神。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两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之所以成了神,竟只是源于一场复仇,一场骗局。

“当初必然是假的,但之后就不一定了……不过,想要从假变真也不容易,多子和福禄肯定遭遇过什么。”

黎渐川想到自己在无忧乡中的见闻,又看向了内部写满血字的裹尸布。

他有预感,两神在这场惊天骗局里由人成神的秘密,这块裹尸布至少能揭开八成。

裹尸布展开较大,黎渐川翻身下床,将其铺在了桌上,与宁准一同细看。

在裹尸布内留下血字的人不像道微一样玄虚,开篇便表明了身份,自称欢喜沟村民兼多子神教第一任圣子,名为裴顺,并点明这块裹尸布是由自己的父亲裴山、母亲赵月华的皮制成的,被发现时应当正裹在自己的尸体上。

而能得到裹尸布认可,能见到这封血书,也便说明,此刻正阅读他这封血色信函的人,就是他要等的、可将真相公之于众的人。

“我的父亲怀孕生下了我。幼时的事,我已记不太清,只知道在我出生之夜多子菩萨显灵,选我做了这第一任圣子,我父亲生我有功,且未死,便被纳入教中,成了一名十胎嬷嬷……”

裴顺显然是长在羿末夏初,文字更偏白话。

“我六岁前,并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而六岁后,我便常常听到一些声音,也常常会有奇怪的食欲。我想告诉父母,可每每要说出口了,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当时不知,现在想来,应当就是我因体内藏有神国,已被多子菩萨深度污染,连自己内心的想法都会被悄无痕迹地改变。”

体内藏有神国?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可此时真切看到这行字,黎渐川依旧眉心一跳,脊背发寒。

“母亲是在我八岁时发现我的古怪的。

那是冬天,大年初一,下了大雪,早上要起得很早,蹚着雪去拜年。我赖床不想起,母亲把我拎起来,哄我穿衣擦脸。脸擦到一半,母亲突然尖叫起来,使劲扒我的眼皮。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询问,母亲不理,只不断问我有没有哪里难受。父亲听见动静也来了,也扒我的眼皮,扒完,没像母亲一样叫,却跟没了魂儿一样,不动也不说话了。

母亲掩面哭泣,不知为什么骂起父亲来。

我趁他们吵架,悄悄往水盆里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只是眼珠子有点模糊,好像一个眼球里塞了好多黑漆漆的瞳孔一样。

可人的眼球里怎么可能塞好多瞳孔?肯定是我还没睡醒。

果然,我眨了眨眼,再去看,眼睛就正常了。

我兴高采烈地告诉父母,可他们却依旧一个哭骂,一个木呆呆。

当天晚上,父亲关紧了家里的门窗,躲在被窝里悄悄跟我说,多子菩萨是坏人,让我以后千万不能再信奉祂,只装个模样就行。

我当时不明白,但也听了父亲的话,可对多子菩萨的信仰,如何是说收回来就收回来的?

尤其是,我是多子神教的圣子。

很快,父母也发现了我不能完全主宰自己的这件事。

为了唤醒或者说是保持我的自我,他们找上了一个村子里最有本事的人,也是最可能为我们违抗多子菩萨的人,新来的主祭榆阿娘。”

这其中有榆阿娘的手笔,并不令黎渐川惊讶,算算日子,榆阿娘这时候确实是可能已到了欢喜沟,且成了主祭。

他只希望裴顺能点出一些榆阿娘的来历,可裴顺并未在此着墨太多,只简单写了两场谈话。

一场是榆阿娘与他们一家三口的,一场是榆阿娘与他的父母的。

在第一场谈话里,榆阿娘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一家三口,多子神教的圣子选拔只是一场阴谋。

多子菩萨成神后力量不稳,便创造了神国,以神国来稳定自身的精神状态。非特殊情况,祂不会降临神国,也不会通过神国真正降临人间。祂沉睡在其它地方,不在神国内,但神国却不能离祂太远,也不能在祂沉睡期间,失去养分,所以便需要一个容器。

所谓圣子选拔,选的便是神国的容器。

裴顺出生前,父母定下的名字并不是裴顺,只是在成为圣子后,才被神教取名为顺。

这也是因为“顺”就是开启神国大门的钥匙。

依多子菩萨的特性,神国在裴顺体内,大概率就是在腹腔内,神国的大门也存在于此。而门有门锁,锁的表现形式便是多瞳,寓意多童,顺字为钥匙,便也是柔顺、和顺、孝顺之类的含义。

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八成便是神国内的声音,能感知到奇怪的食欲,也八成便是神国驱使,因为神国需要人的血肉灵魂供养,可不能一直饿着。

至于自我。

成为了神国容器,裴顺就连人都不是了,又能谈什么自我?

“他不是你们老裴家的孩子,而是多子菩萨的神国,你们要这样想才对。

榆阿娘便这样对我的父母说。”

可这样的说法,裴山和赵月华又怎么能接受?

他们又惊又怕,回过神来便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磕到头破血流也不肯起来。

裴山说他知道榆阿娘来历不凡,便是多子与福禄也有所忌惮,神国容器一事榆阿娘若肯,必定有办法,他不求榆阿娘冒着得罪多子的风险,把这法子平白送予他们,只求榆阿娘指条明路,他们愿倾尽家财交换。

榆阿娘却不要裴家的钱财,只说要裴山为她办一件事。

裴山问也不问,便直接应了。

榆阿娘也爽快,遣走裴顺后,便告知裴山夫妇一个法子,可保裴顺在神国之下,亦自我精神不灭。

这便是榆阿娘的第二场谈话。

裴顺当时并不在场,是事后母亲告知他,他才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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