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我清楚,这不是宽慰我的话,而是破解这局游戏的关键。”
“我原本隔着一层朦胧的窗户纸望着它,看不真切,这时候却被宁博士一句话捅破了。”
“他们说得对,他是天生的聪明人。”珠子轻笑。
黎渐川不自在地压了压帽檐。
他头一次从旁观的视角听到自己一次次提起宁准的声音,简直温柔得陌生,隐约似乎还带着一点身为伴侣的、诡异的骄傲感。
珠子笑过,继续说着:“但是我们手头上的线索说多也多,说少也实在是少,所以商议之后,我们大致的调查方向还是没有改变,只是更着重于轮回之主。也是因此,在第二次轮回,我没有继续保持无信仰的无神论者身份,而是选择了信仰轮回之主,成为轮回者,加入轮回秘会。”
“深入调查之后,我确实对轮回之主有了更详细的了解。”
“但这些由轮回之主这里得到的线索,绝对存在着大量的误导。”
“比如祂的具体状态——祂确实处于沉睡之中,但我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发觉,比起多子菩萨和福禄天君,祂所拥有的自由度似乎更高,并不是完全沉睡,又或者,祂所谓的沉睡与两神不同。”
“以及祂神国的情况——祂的神国就叫作天空城,乍一看也与现在你我身处的这座天空城相差无几,我也险些被迷惑,认为此天空城就是彼天空城。”
“当然,在现在第三次轮回结束的我看来,轮回的神国和这座天空城有着本质的区别。”
“真正的天空城是‘实’的,而祂的神国,我称它为假天空城,是‘虚’的,后者比多子菩萨的无忧乡还要混乱无序、逻辑丧失,不过是一个粗糙的、拙劣的模仿品、半成品。”
“哦对,”珠子顿了下,“第二次轮回的‘我’已经确认了,轮回之主的神国就在‘我’体内,准确说,是在季川体内。”
“季川、小顺、周沫,都是同类,是三神选定的神国容器。只是因三神的相同又不同,三个神国容器在具体外显特征上也是既有共性,又有差异的。三个神国容器都容纳了神明的神国,也都有可以因神力牵引而外显的门锁,只是三者容纳神国的位置,和门锁的形态、能力,俱都不同。”
“周沫是福禄天君的神国容器,容纳神国无心地的位置为心脏,门锁就是榆阿娘曾说过肉芽,外显在他的手腕上。”
“小顺是多子菩萨的神国容器,容纳神国无忧乡的位置为腹腔,门锁是他的眼睛,不知道你见过没有,在某些时刻,他双眼的瞳孔会变成很多个,拥挤在一起,拥有某些未知的诡异能力。”
“季川,也就是‘我’,是轮回之主的神国容器,容纳神国假天空城的位置为脑内,门锁在脖颈位置,大概咽喉附近。你应该隐约感受到过这里的异样,只是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
“我们的这个门锁是一道大约一厘米长的裂口,当它出现并裂开时,其内不见血肉,只有奇异的黑色螺纹。”
“第一次轮回末尾,全面开战时,轮回之主曾想用祂的神国来限制我,藏在我体内的门锁便因此也外显过。”
珠子道。
“我记住了那种状态,第二次轮回时自己尝试了下,成功借助神国调动神力,看到了这个门锁,也仔细研究了下,最终确定,我可以利用这个门锁和体内的神国,与轮回之主产生一定的联系,有一定概率可以在某些时刻获取到他的轮回神力。”
“第二次轮回的末尾,大祭再次走到开战这一步时,我尝试了下,确实得到了部分轮回神力,只是弊大于利,我在窃取轮回神力的过程中,一度险些丢失自我意识。”
“除非到了不得不冒险的紧要关头,否则我不建议你走这个路子。”
“另外,关于神国、神国容器和三神之间的关系,还有一条线索非常关键,那就是三神疑似受到某种限制,想要苏醒或降临,都只能通过神国,而神国显露,是通过神国容器,状态就和欢喜河里裴顺撑开神国大门的模样差不多。”
“当然,这么一遭下来,神国容器必死。”
“第一次轮回末尾,解谜前轮回之主也想过要用这种法子暗算我,即使我早有防范,也险些栽了。”
“神国与神国容器之间的联系,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紧密。”
“榆阿娘应该知道周沫是神国容器,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的,容纳神国的具体位置又是哪里,所以才说了三处注意,割头,且不动心脏与腹部。”
珠子由轮回之主的神国延伸,快速而详细地说过这一部分。
他的时间似乎不多,而想要交代的事情又实在太多。
“再说我成为轮回者后调查到的第三个重点,轮回秘会的建立过程,”珠子似在思忖,“轮回秘会,其实不算是King一手建立的,与他一起的,还有四到六名滞留玩家。”
第490章 有喜
“轮回秘会的现任会长许洋,代号是8号,”珠子说,“就和我们想的一样,排他前面还有七个人,其中前四到六个,极可能便是第一周目滞留在这个副本内的玩家,轮回秘会的上一任会长也包含在内。”
“这些滞留玩家都没有活到现在。”
“其实按我们目前对游戏内外情况的了解来看,可以知道与滞留玩家有关的至少三点重要信息。”
“一是非高端局无滞留玩家,即使是高端局,也要看游戏剧情和副本规则是否接纳,玩家自己是否有非凡手段,不然也唯有一死而已,所以实际上有滞留玩家存在副本极少。”
“二是第一周目到第二周目的重启,重启的是现实世界,与游戏世界没有太大关联,也就是说,这场重启对游戏内滞留玩家没有什么影响,但游戏与现实时间流速不同,高端局又处处危险,能从第一周目活到第二周目的滞留玩家,就更是少之又少。”
“暂时来看,是一个没有。”
“也不排除是其它因素的影响,让第一周目魔盒游戏内的滞留玩家在第二周目开启时全部消失了。”
“但我个人感觉,这更可能是魔盒游戏本身的规则问题,规则为了平衡,在第二周目第一批玩家进入游戏时,就无限拉长了那些存在滞留玩家的副本的时间,直到其中所有滞留玩家再熬不住,纷纷死亡,才将其清除,让第二周目的新玩家进入。”
“所以,截止到现在,我们遇到的滞留玩家,才都是第二周目的——欢喜沟轮回秘会的第一周目滞留玩家,在第二周目的游戏开始前,也早已死去。”
“三是玩家就算通关失败,未被抹杀,成功滞留,也不再是人类了。他们只能生活在副本内,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再以玩家、以人类的身份返回现实世界。他们已被副本内的能量同化。”
“这一点在上局游戏里展露得非常明显。”
“他们已经失去了玩家身份,与其说是滞留玩家,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监视者。”
“以玩家的身份无法离开,但以监视者的方式,却有可能偷渡到现实世界——这是我在调查轮回秘会的过往时,发现的一点小秘密,被King聚集起来的那些滞留玩家中,不乏这样想,且欲要这样尝试的,但最后全都失败了。”
“三神之战结束后,King就带着他们消失了,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之后很长时间,轮回者们对他们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如果有重大危机,他们还是会出手。”
“不过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没两年,这些元老的死讯就传开了。许洋作为仅次于他们的个位数排序,干掉了头上的,就顺利成为了轮回秘会的新任会长。”
“事实上,这些滞留玩家因污染深重,也确实没活多久,就陆续去世了。King在离开前给他们留下了一些能量,并嘱托他们看守欢喜沟和这个由他亲手捏出的轮回之主。”
“可惜,那些能量没能帮助他们太久,他们的看守也未能持续太久。”
珠子嗓音低沉。
“这些信息,都来自我在轮回秘会内部的打探,和一份以现实世界军方密码写成的回忆录,回忆录作者疑似滞留玩家,新西兰人,轮回秘会排序3号。这份回忆录残缺很多,更具体的,了解不到了。”
“啧。”
珠子忽然腮帮子发酸一般苦恼咋舌:“说个两次轮回前后的欢喜沟变化,就延伸出这么多,我真是有太多信息想告诉你了,可惜‘记录者’的空间无限,可我的时间却有限。”
他叹了口气:“反正,我想说的第一件事,或者说关于第二次轮回的第一部分,就是这些了。”
“第二件事,也就是第二部分,是第二次轮回结束时的一些情况。”
“前面我已经说过了,第一次轮回,我被多子与福禄共同杀死,受限于当时的力量和本局游戏‘不可对神不敬’的法则,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足够的力量直接反抗,而第二次轮回,我则是被轮回之主所杀。”
“没错,作为轮回之主信徒的我,在这次轮回末尾,被轮回之主杀了。”
“这一次,我死在祭神当天,4月4日,清明节。”
“我在这次轮回改变了很多东西,但有更多的东西明显是无法改变的。我反算计了榆阿娘,在祭神当天,再次半只脚踏进神域,成为半神,三神苏醒降临,战争再起,但没了榆阿娘的掣肘,加之明面上是我与轮回之主联手,所以这次的局势和之前大大不同。”
“我和轮回之主占据优势。”
“但两神也不是吃素的,祂们竟然融合为一,成为了一个恐怖畸形至极的怪物,力量远不是一加一大于二可以形容的。一时之间,祂们压过了我们。”
“可紧接着,多子菩萨叛变了。”
“祂背叛了福禄天君。”
“这是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我在第二次轮回深入调查两神时,的确察觉到了祂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谐紧密,但却也根本想不到,多子菩萨会选择背叛福禄天君,投入轮回之主的阵营。”
“我想不到轮回之主用什么打动了祂,将两神阵营成功分而化之。”
珠子的语气犹带着一丝曾经的惊疑。
“多子菩萨的背叛重创了福禄天君。但他们并没有立刻杀死福禄天君,而是转头袭向了我。”
“我直接降下了真空时间。”
“这时候我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极有可能再次死亡,于是想在死前再试探一次这局游戏的真相,并借此从三神口中套些线索。”
“轮回之主显然很清楚我的打算,除去轮回源自King的那句话,祂半句都没有与我多言。祂知道轮回一事,不愿意让我从祂身上窥到什么线索。”
“不过我发现,祂可以让自己不显露线索,却无法直接阻止其他存在向我显露,也就是说,祂无法阻断我获取线索这件事,另外,祂也无法告知除我之外的其他存在我在欢喜沟轮回重置这件事。”
“所以,在解谜宣告失败前,我从多子身上窥到了祂背叛福禄的部分原因。”
“事实上,多子对福禄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
珠子斟酌着用词:“爱,自然有。但据我判断,这种爱不是男女之情,更多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相依为命,是同类,是兄妹,是恩,也是义。”
“多子自出生起,就被当成是多子菩萨,而不是一个普通孩子。祂在一种畸形的环境中长大,从来没有接触过我们可以称之为正常的人或事。在真正成为现在的多子菩萨前,祂统共经历过两个成长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从祂出生到六岁。”
“在这个阶段,张家掌控着祂的全部,除去抚摸妇人的肚皮外,祂从来没有与外人正常交往过。祂被关在高高的神龛里,每日只有两件事,一是受村里人供奉朝拜,不喜不怒,不言不语,二是被张家人洗脑驯服,稍有不逊,手心脚心便扎满针刺的暗伤。”
“一座神龛,既是神所,也是狗笼。”
“不到六岁的小娃娃,实在太小,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懂,也没人让祂明白,让祂懂。祂的所见所闻,即是祂世界的全部。”
“在我以半神的时间之力窥探多子的命运时,我最初所见只有红黑两色。红色是爱,是张家拴在多子身上的第一条链子,黑色是怕,是张家拴在多子身上的第二条链子。就是这两条链子,让张家成功控制了多子多年,并塑造了如今的多子。”
“爱,是张家给予多子的亲情。”
“他们宠爱多子,真的如同宠爱自己最心爱的孩子一般,满眼怜惜,炎炎夏日可以整夜眼都不合地打扇,酷寒严冬能够为多子喜爱的一口菌子,上山去刨半米深的积雪。”
“怕,是张家驯服多子的手段。”
“他们宠爱祂,也规训祂,假如祂有一丝一毫不符合多子菩萨这个身份的言行举止,隔日,祂的身上某处便会多出一些与之相对应的伤痕,只在暗处,从不显露表面。”
“在这个阶段,多子看到的最多的画面,就是人前,祂的父亲跪在祂的脚下,朝祂露出谄媚敬畏的笑,人后,却又将祂一脚踹倒,挺直了腰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祂,厉声指责她,训斥她,嘴里说着祂听不懂的家族荣辱、利益人心。”
“祂认为这个世间就是这样的,充满了最为极端的红与黑,爱与惧。”
“第二个阶段,就是从祂六岁被文宗抬进神庙,到后来欢喜沟被屠。”
“这个阶段,多子的红与黑里,开始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一抹浑浊的白。”
“也就是福禄。”
“六岁之前,所有人都知道欢喜沟内有两位神明,可只有这两位神明自己,不知彼此。两人六岁时,文宗亲至欢喜沟,请神入庙,多子和福禄才算是终于相见。”
“这个世上,还有另一个自己。”
“两人大概都是这种想法。”
“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同路人。”
“周家与张家不同,他们没有给福禄链子,而是选择剥夺掉福禄的链子。”
“福禄的父母在祂出生时就被杀了,周家人告诉福禄,他们是因祂而死,祂亲近谁,向谁吐露秘密,谁就会因祂而死。福禄刚学会说话,他们无人倾听,福禄初次走路,他们无人在意,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福禄是哭是闹,他们永远都是漠然的。”
“福禄对多子说过,他长大后,只要做梦,梦里的周家人便永远都是同一张面孔,两个眼珠,一个鼻子,一张嘴巴,空洞洞地盯着他,像木偶,只要没人操控,就从来不给他任何回应。”
“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过,爱没有,恨没有,连恐惧都是模糊的,不具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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