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听我令
郑千玉:“……”
叶森也太敏锐了,他心想。郑千玉确信自己在那通电话里没有表现出任何破绽。
好在郑辛最近完全没空上网,脑回路也总是拐到情感话题上,不然郑千玉真的快应付不过来了。
郑千玉:“那你怎么回他的?”
郑辛:“我睡着了,没回。”
对叶森已读不回也挺郑辛的。
郑辛马上要去做手术,确认郑千玉没事就匆匆挂了。挂了电话,郑千玉累得倒在沙发上。
外卖到了之后,他食不知味地吃了一些。下午开始一直在和工作室处理声明的事情,一直忙到晚上的八九点才吃了第二餐。事情都处理完之后,精神上松懈下来,随即又变得混沌。
郑千玉感到很疲累了,在一个很早的时间躺下入睡,一直在做梦,好和坏的交替。梦见中学时期的林静松,那个时候郑千玉很会逗他开心,梦见林静松感到愉快,不熟练地微笑着,脸庞好看而青涩。
梦见大学时期的林静松,对着电脑屏幕戴眼镜的样子。郑千玉摔伤时被他背着,将头垂在他的肩膀上,看到林静松皱着眉心,眼睫长长垂垂,好像在为他感到痛。
又梦见最后分手时,站在阳台上。他已经完全看不清林静松了,世界变成一些模糊的色块。林静松是其中一小块。
郑千玉觉得很遗憾,他很想再看看林静松。这四年来他在梦中反复回忆他沉静思考,或皱眉,或者微笑的样子,只有在梦里,郑千玉能够“看见”。
但只要他一醒来,记忆就开始模糊了。郑千玉想要尽力留住林静松在他脑海中的样子,然而他对抗不了时间、视觉的失去和精神的虚弱,对抗不了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关于林静松的事情也开始模糊。
在很深的夜里,郑千玉被惊醒了。惊醒的瞬间他怀疑自己从未认识这个人,是不是这一切只是臆想?他是不是一个从出生就没有见识过世界真实面目的人,大脑为了使这与生俱来的黑暗不要那么难熬,所以为他编纂了这样一个故事?
很迷蒙地走到洗手间,开了水龙头,将冰凉的水扑到自己的脸上。
在水流声中,郑千玉渐渐想起一切。很多次他感到快要被冲垮,然而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想要尽力留住的记忆,最终还是像锚一样拉住了他。郑千玉因为回不到过去而痛苦,也因为拥有这些记忆而微弱却长久地对抗着虚无。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行李箱划动的声音,脚步声。郑千玉关上水龙头,走了出去。
他轻轻地叫他的名字,很快就得到他的拥抱了。
这一秒郑千玉为他能来感到开心,又为他的难过感到难过。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庞,摸到他皱起的眉心,眉骨和鼻梁,紧抿的嘴唇。想要抚平情绪的褶皱,明明郑千玉曾经那么擅长让他开心。
郑千玉回答他的问题:“我想让你和我在一起是开心的,叶森。”
叶森沉默了一会儿,郑千玉擅长回避他不想直面的事情。
他语气很滞涩地说:“这从来就不是你的责任。”
郑千玉又露出了一种很温和的笑,这不是一个被残酷的命运碾压过的人会有的表情。
“可是,”他轻轻回答,“我希望这样活着,你回来了我很开心。所以我希望你的感受和我是一样的。
“我的‘验证’,就是只要‘好’的部分,我不想要在你眼里是一个无法处理痛苦的人,事实上,我处理得很好。”
郑千玉完全像一道墙,滴水不漏。林静松低头看他,他的脸上没有任何难过的痕迹,即使一切都很反常,他也铁了心,绝对不要表现出来。
林静松无法真正地去审视他的内心,也不能逼郑千玉承认。他深深地看郑千玉,最后道:
“我这段时间不会再回洛杉矶了。”
郑千玉露出一点意外的神色,有些犹豫地问:“怎么了?”
叶森语气很平直地答:“工作占用我太多时间了,我想专心谈恋爱。”
他牵郑千玉的手,带着他在屋子里走,去提他的行李箱,又道:“我要搬进来。”
郑千玉对上他这种强盗式的发言反应终于慢了一些,他微微垂着头,说:“专心谈恋爱,要每天都在一起吗?”
叶森“嗯”了一下,道:“这样我会比较开心。”
他从不反驳郑千玉的理论,但会顺杆爬到一个很得寸进尺的程度。
他伸手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很有条不紊地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让郑千玉知道他是认真的。半夜三点,他宣布完自己要入驻郑千玉的家之后,很迅速地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归位,进了洗手间淋浴,换了衣服,无比自然地和郑千玉同床共枕。
睡前他的话很少,但郑千玉的问题他都一一回答。包括郑千玉委婉地提出住进他家会给他造成许多不便:比如他家的网不是很好,可能会妨碍他的工作,叶森则像完全听不懂言外之意一样,说如果郑千玉觉得他在家工作不便,他可以立刻辞职。
郑千玉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感到有些懊恼。不知道是实在太累,还是因为叶森就在身边,虽然思绪仍旧混乱,郑千玉这次很快就睡着了。
第64章
郑千玉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睡了很久, 中间好像醒过,想喝水,又困, 身边有人,以为自己在做梦中梦,像许愿一样埋进他的怀里,喃喃说“我要喝水”。
很快就喝到了,怪灵验的。眼睛一闭又睡着了,入睡没有什么过程,像晕过去了一样。
醒的时候周围很静, 郑千玉感觉大脑昏沉,不太清楚自己在哪里。眯着眼睛坐起来,用手摸摸身边的位置, 梦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郑千玉感觉有些失落——果然只是做梦。这个时候听到门响,郑千玉转过头去,随即感到脖子很酸, 他维持一个睡姿睡太久了。
有人坐到床上,床垫有轻微的凹陷, 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郑千玉迷蒙的脸。郑千玉没有完全清醒,低头将面颊放在他的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你一直在说梦话。”
他听见叶森道。
这句话让郑千玉彻底醒了,他抬起头来,有些警觉地说:“我说什么了?”
他答:“没听清。”
郑千玉的心有些悬着, 但他也无法想起自己具体做了什么梦,因为这几天他的状态实在太差,浑浑噩噩,大脑混沌。他总自信不会在叶森面前露出破绽,就像遇到再大的困难, 精神健康已经十分薄弱,郑千玉仍旧坚信他可以处理好一切——他必须这样做。
但如果叶森要这样细微地渗透进他的生活中呢?
郑千玉无法做到滴水不漏的,而且,现在的叶森相当敏锐。
在此之前,他一直谦让郑千玉。温和地、包容地对待他。但从昨天开始,叶森不再这样了。他不再把“影响你的工作会让我不开心”这种话当一回事,对于短期内不再回洛杉矶的事情也没有给出任何明确解释,更是独断地要搬进郑千玉非常空荡的家中。
这让郑千玉意识到自己有一个很致命的缺点——他没有办法对别人说“不”。
如今郑千玉的社交很简单,认识的也都是一些温和有礼的人,任何人都会因为郑千玉是个瞎子而迁就他。就连看上去一点就着的郑辛,只要郑千玉表现得可怜一些,哪回他不是让着自己的弟弟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郑千玉完全没有对谁说“不”的必要。
现在,升级版的叶森出现了。
郑千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叶森感到棘手,觉得他像一道难题。叶森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他从来没有展现出强硬。
想到这些,郑千玉秀气的眉头蹙起,看上去很烦恼。一根手指又轻轻抚过他眉头,叶森就坐在他旁边,明知故问:“怎么了?”
如果说不希望他搬进来,就要追溯到具体的原因。
郑千玉给不出来。
叶森可以堂而皇之地说“我想这样做”“这样我会比较开心”,这都基于郑千玉的理论。郑千玉总表现得像个圣父,大度地负起让叶森开心的责任,把“如果你觉得不开心就没有意义”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挂在嘴边。
郑千玉不愿意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叶森,所以用这样的话筑起防御。叶森不是傻,他只是愿意让着郑千玉。
“你想好了吗?”
郑千玉的语气带着一些不安定,很缥缈的样子。
好像不仅仅在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搬进这座房子——虽然郑千玉看不见它,也知道这个住所一定是简陋而寡淡的。
他真正在问的是,叶森是不是真的打算和他生活在一起,如果生活在一起的话,郑千玉不可能分分秒秒都温和体面。叶森一定会看到他生活的另一面,那些混乱的、无助的、充满龃龉的时刻,那才是属于盲人的、真实的生活。
那是郑千玉一直都在遮掩的,他害怕让叶森看到。他有太多无用的自尊,却也依靠这些自尊而活。
叶森回答之前空白的时间太长,让郑千玉又感到忐忑。他究竟想要什么答案?
“我想好了,千玉。”他答道,语气很平稳,随即又说:“你可以不同意。”
他和叶森之间很少有这样处处是陷阱的对话,郑千玉再次认识到在此之前,叶森真的从未对他动过真格,每次郑千玉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十分纵容。
如果郑千玉说“我不同意”,紧接着就要给出正当理由,如果给不出来,或者不够正当,就又多了一些破绽。
于是郑千玉轻轻撇过脸,小声说:“我没有不同意,只是我这里很旧,房间也小,网也不是很好,还有我——”
这个时候,叶森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郑千玉睡了很久,身上还带着被子里的温度。叶森的手则带着外面的凉意,他将郑千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动作很轻微地展开郑千玉那些白皙而细长的手指,又从拇指开始挨个捏捏他的手指头,留恋又放松的样子。
他的行为让郑千玉一下没了声,嘴上却又说:“你继续说,你怎么了?”
郑千玉:“我……”
他一下子泄了气,像在打一个以自己的等级已经打不过的boss,说什么都是平a。
“没什么。”他有些恼,从叶森宽大的手掌中收回自己的手,不和他玩了。
叶森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道:“怎么突然生气?”
郑千玉:“我没有。”
他躺下来,背对着叶森,觉得自己这样很幼稚,又暂且做不到像以前一样头头是道,八面玲珑。
叶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请了长假,想休息一段时间。”
郑千玉闷闷地说:“你不是说过你的工作很重要吗?”
他在采访里说得那么好听,简直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
“是很重要,它也还在运转。”叶森道,“我自己的事情也有优先级。”
郑千玉:“指放下工作,先搬进我家吗?”
叶森纠正了他的说法:“是和你在一起。”
郑千玉又坐起来,但没有转过去,因为无论面向哪里他都看不见。他只是心情很急躁,做不到理想中的自己那般去劝解叶森,不要试图太靠近他,不要试图看到他的全部。
“只是约会上床,不算在一起吗?我们不是说只要‘好’的部分吗?其他的东西根本一点也不好,你为什么不明白?”
他很生气地说,声音比之前的要大,说得身体都在颤抖。但话音未落就开始后悔,郑千玉已经很久没有生气了,他觉得生气的自己很差劲。
“我在试着明白。”叶森凑近了他,因为郑千玉在生气,他的动作有些小心,绕过了床尾,坐到他身边,没有再碰他。他的语气中没有要和郑千玉对抗的意思,而是有商有量的:“因为只是听你说的话,我心里没底。”
郑千玉对他的说法感到愕然,像听到什么歪门邪道一样。
“而且我也不太确定,只有约会和上床,算不算在一起。”他的语气又转而黯然了,像一个只被使用,而没什么名分的人。
郑千玉目瞪口呆,被叶森的狡猾和诡辩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上去马上就要发第二轮火,但哑口无言,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叶森见状,立刻抱他,手掌轻轻摸他的后脑勺,像在摸一只小动物,道:“不要生气。”
郑千玉深深地闭眼,思路像一团乱麻。这个时候,叶森的声音像一种蛊惑一般,低沉的,包容的,沿着郑千玉薄弱的思绪钻进来。
“先交给我吧,现在不用想那么多。”
郑千玉也无力再思考了,他泄了气一样把头顶在叶森身上,转向一些更为简单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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