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听我令
和叶森的通话完, 很快全世界就都要找郑千玉。
首先接到的是辛琳的电话,从舆论一开始发酵她就察觉到,一直在找这个消息的源头。最后翻到是在原著超话里有个人最先发了一条微博, 说“听说男主的CV是真的盲人”。
这个消息很有爆炸性,加上超话的人数很多,很快就有人在底下问博主是怎么知道的。博主在下面回复“我也是听说的”“有朋友认识配音工作室的人”“CV前几个月一直在录音棚里”。
这条帖子已经被博主删除了,主页也开了一键防护。但帖文和回复的截图已经传了出去,虽然消息的源头已经被删除,但这种没头没尾的消息反而更加引起人们的好奇心,不断有人继续打听, 看到这些回复的截图仍然不能满足,想要深挖了解这个“喻千”,想知道他的本名、长相, 想知道他为什么瞎了,是不是真的因为失明才接到这个角色。
好奇心不一定等同于恶意,只是促使他们点进了喻千的微博, 同情、试探或者无所谓地留下评论,还有人在微博上带着关键词询问, 试图得到更详细的答案。
有些圈外人即使不了解ip和角色,也会对一个眼盲的配音演员产生好奇。疑问和言论就这样不断积累滚动,变成一个巨大的雪球,失控地往前冲去。
当天晚上没有什么娱乐圈的事件和词条, 于是“喻千盲人”竟然就这样一路狂冲,冲上了热搜的尾巴。
这也让本来就很多人关注的剧集吸引了一些圈外流量,连带着一起上了热搜。
辛琳在电话里对郑千玉说,她正在排查是谁把消息漏出去的,又很郑重地向郑千玉道歉, 这件事她有很大的责任。
郑千玉在通话里的声音奇异的温和冷静,他说:“辛姐,这不怪你,也许总要有这么一天。”
他轻轻笑了两声,又道:“只是我没想到架势这么大,竟然像个明星一样。”
辛琳一时语塞,她工作经验很丰富,也比工作室其他人都年长。如果郑千玉一开始就想营销自己的这个身份,她大有另外一套方案。
但郑千玉并不想走这条路,她从一开始也和工作室的人都嘱咐了这件事。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不可能把这件事都写进大家的合同里。
事与愿违,这件事现在以一种传播效应最强烈的方式透了出去。
辛琳只好说:“千玉,真的很抱歉。我会彻查这件事,弄清消息的源头,还有,后续你有空的话,我们也要商量一个公关的方案。”
郑千玉说“好”,又问:“小真现在怎么样了?”
辛琳想起小真十分钟之前给自己打了电话,她年纪太小,六神无主,10秒中说了五句“怎么办”。她叹了口气,道:“她一直在哭,说不敢给你发消息。”
郑千玉:“这件事没有那么可怕,我们也没有做错什么。”
辛琳对他的冷静和好脾气都感到咂舌。郑千玉还说他等一下会联系小真的,让辛琳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之后,郑千玉又给小真打去电话。小真很快就接了,声音带着鼻音,和郑千玉说她会带上所有小号叫上所有朋友一起洗广场战斗。郑千玉吓了一跳,赶紧安抚她让她冷静下来。
“我有心理准备的,只是发生得比较突然。”
他再一次说出这句话。
小真:“可是、可是他们也不能这样啊……”
她也没办法具体说清“他们”指的是谁,又做了什么事情。
没有哪个人犯了什么大错,只是网络让一切呈指数增长。
郑千玉告诉小真说他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用太担心。只是配音的评价必定会受到这件事的影响,让他觉得有点可惜。
“其实我觉得我这次是有进步的。”
他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是轻快的,好像真的没有受到舆论的任何影响,只是认真地在意自己配得好不好。
小真渐渐被他带得冷静下来,郑千玉告诉她辛琳已经和自己联系过了,让她先不用太担心。
“我现在很好。”他道。
两个电话打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郑千玉发现自己拿手机的手指一直在震颤,他太久没吃东西了。
郑千玉摸索着去了厨房,蹲到冰箱前,从冷藏格里摸到一包吐司,扯开了包装。对着敞开的冰箱,他低着头,很机械性地撕着吐司,放进自己的嘴里。
没能尝出任何味道,郑千玉很努力咀嚼着,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不能不正常。
咽下去时食道很难受,食物像泥土一样堵在胃里。郑千玉的手又在冰箱的内侧里摸着,摸到那个大的牛奶盒。他将冰冷的牛奶盒捧起,旋开瓶盖,直接倒进自己的嘴里。
一些牛奶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脖子和胸口,郑千玉听到自己十分痛苦的吞咽声。他将剩下的牛奶喝完,把牛奶盒甩到一边,扶着冰箱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将冰箱门关上,微弱的光消失了,周围又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像郑千玉梦到的那样。
已经尽力吃下了东西,这让郑千玉感到更加不舒服。他相信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在这样的状态下他打了三个电话,始终保持着冷静和理智,要告诉所有人,他很正常,很安定。让人知道他是个瞎子,这没什么的,难道这四年来他不是以一个瞎子的身份在示人?
郑千玉的理智在告诉他这件事太正常,太细微了,如果他为此感到痛苦,那他就过于脆弱了。
慢慢走向洗手间,最后脚步又变得慌乱。郑千玉趴到洗手池上,迎来胃部最强烈的一次抽搐,他的喉咙发出奇怪的咕噜声,随后将刚刚吃下的东西又尽数吐了出来。
他打开水龙头,尽力地清洗自己。他感觉自己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夹杂着啜泣,自己和自己对话。郑千玉飘到狭小的洗手间上空审视着自己。在这样的审视中,他获得了视觉。
郑千玉看到这样的自己,他像一个陌生人。一个神情恍惚,脸色很惨白的人,一直在低声说话,听不清内容,像在重复着“不要”和“不可以”。
郑千玉感到失望,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正常”。而且拿出以前的郑千玉来做对比,简直不知道这个在洗手间里喃喃自语的疯男人有什么继续存在的必要。
他在上方盘旋了两圈,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就这样充满烦恼地缩在角落里。
接下来的一天,郑千玉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他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竟然洗了澡换了衣服,但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大概身体也有求生机制,醒来他又试着吃了点东西,这次没有再吐了。
下午和辛琳、小真连了线,郑千玉说他可以发一个微博,向大家承认这件事。
“毕竟大家已经知道了,如果不说的话会一直有人问。”
小真语气犹疑,道:“这样真的好吗?千玉老师你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郑千玉冷静地分析:“因为现在事情已经传开了,与其让大家一直猜,不如我这里做一个比较正式的应答,也防止传成别的谣言。”
小真很不愿意郑千玉做这件事,毕竟是无妄之灾,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只好沉默。
最后辛琳和郑千玉一起拟了一个回应的草稿,准备在周六晚上发布。
连线结束之后,辛琳又单独和郑千玉说,她找到了泄露消息的人。
辛琳:“我把他叫到工作室了解了过程,他想亲自和你道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让他过来和你谈。”
郑千玉答应了。
大约一分钟过来,一个人的声音响起,郑千玉并不陌生。
“千玉老师,我是启蔚。”
郑千玉愣了一下,启蔚在电话里道:“我想这件事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对不起。”
接下来,他告诉郑千玉说,因为他很久没有接到大ip的主役,所以在之前一直很想争取郑千玉拿到的那个角色。最后没有选上,他很不甘心。
“和朋友聚会的时候,我抱怨了这件事。”他在电话里语气干涩,再无之前的意气,“加上我当时喝了一些,就把这件事说漏出去了。”
聚会上有同个公司的配音演员,也有业内的人。启蔚泄露消息之后被同事警告,没有想到最后这件事闹得这样大。辛琳昨天刚和郑千玉联系完就看到同事的消息,启蔚也发来信息承认,说这件事应该是他走漏的。
启蔚:“千玉老师,非常对不起,我可以在微博上公开给你道歉。”
郑千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
“启蔚,那天你在楼下给我带了路,所以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坏人。”
启蔚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道:“那是知道你是喻千之前,后面我就被不甘心冲昏头脑了。”
郑千玉道:“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喻千,你还会给我带路吗?”
启蔚:“……会”
郑千玉道:“这样的话,虽然我是个盲人,但我看人还是挺准的吧。”
通话里寂静了少许,启蔚深深地叹气,说:“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郑千玉:“你听过我配音的,你觉得我适合这个角色吗?”
启蔚答:“我不甘心,就是因为你比我更适合。”
良久,郑千玉对他说:“谢谢你,不管这是不是真的。因为我也只剩下这个了。
第63章
最终, 喻千的账号在这一天的晚上八点发布了一则简短的文字公告。在公告之中,他承认了自己是一名视障人士,这个身份未曾影响过配音的选角, 也恳请大家更多地关注作品和角色本身。
随即,启蔚也在自己的账号上发了道歉声明。将事件的过程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向喻千道歉,并表示会暂停活动,进行反省。
启蔚在发道歉声明之前都和郑千玉、辛琳沟通过。郑千玉表示启蔚其实可以不用公开道歉,启蔚最后还是发出去了。可以想见这两则声明发出去又会掀起什么样的讨论。
但这一切对郑千玉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发完声明后,他登出了账号, 不再查看新的消息。同时,他和辛琳私聊,说自己将手上的录音完成之后, 会暂停工作一段时间。
辛琳表示十分理解,为自己的失责再次向郑千玉道歉。郑千玉有些开玩笑的语气,说:“辛姐, 不用再道歉了,这两天真的说得太多了, 其实我觉得启蔚都没什么错,谁私底下和朋友不会讲几句八卦?”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最后还是想把一切当成一件小事揭过。网络的事情可大可小,说到底也是网线一拔万事皆了。
辛琳对郑千玉说:“千玉, 你是受影响的人,我希望这件事你不用再为别人着想。很多事情一开始谁都没有恶意,最后还是走到谁都不想看到的这一步。
“我和启蔚都是成年人,这个时候都要承担后果,而不是让受影响的你来包容我们。”
她的话说得很诚恳, 郑千玉顿了一下,道:“谢谢你,辛姐。我本意也是想要快点让这件事平息,毕竟剧也是我们花了大功夫做的。”
他不想让对话的氛围变得太沉重,转到一个轻松的方向:“这是我第一次进录音棚呢,对我来说很有纪念意义。”
辛琳的语气平缓下来,说:“等开播了,相信你会得到应有的肯定。”
和辛姐聊完,郑千玉将手机放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这一整天他的手机一直在响,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消息提示打开了,直到发完声明,登出账号,才归于平静。
声明是郑千玉用语音转文字输入的。深秋的午后,郑千玉坐在靠近阳台的地板上,室外似乎投进来一缕薄薄的阳光,轻轻落在他的膝盖上。
郑千玉的思维有些混乱,将一些正式的语句说得断断续续的,有时候他要停下来想很久很久,最后花了半个小时写出这短短一段话。
他的精神像一个极渴的人艰难地跋涉在荒漠之中,不想彻底倒下,又找不到水源来缓解。这一整天郑千玉都在竭力抵抗失序,虽然一整夜都没有睡好,清晨他仍旧起来,按剂量吃了药,走到厨房,想要像往常一样给自己做一点早餐。
郑千玉对这件事情很熟练,他有吐司机,还可以自己煎鸡蛋和培根。心理医生对他说过,当他觉得自己又陷入“失序”之中,可以试着从自己能做到的简单事情开始,重新找回对生活的掌控感。
出师不利。郑千玉昨晚喝牛奶的时候太用力关冰箱门,它又弹开了。冰箱敞了一整夜,里面的东西全坏了。
当郑千玉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类似同病相怜的情绪,感觉自己就像这个敞了一整夜的冰箱一样,徒劳地制冷着。郑千玉费了大力气把坏的东西清理进垃圾袋里,又捡起被他扔到地上的牛奶盒,慢慢地将垃圾袋系好。
又摸着墙壁走回卧室,想找自己的手机。这一次任他如何呼唤语音助手都没有反应,只好低头摸摸床单摸摸被子,又摸到床头柜,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手机。
这个时候,郑千玉的肚子饿得直叫。从房间跋涉回客厅,找了许久,终于在沙发扶手上找到手机,原来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郑千玉已经累得额头有了点薄汗。给手机充上电,很不熟练地给自己点了外卖,虽然精神上对任何食物都没有渴望,感谢他的身体还是想要补充。
长长地松一口气,郑千玉坐在沙发上等外卖,这个时候郑辛的电话却来了。郑千玉接起,郑辛的语气很匆忙:“郑千玉,你在干嘛?”
郑千玉的语气展现出恰到好处的诧异:“刚起,怎么了?”
郑辛在急诊室,和同事嘱咐了几声,劈头盖脸地问:“啊,叶森发消息问我你是不是要和我出去,怎么查岗查到我这儿来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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