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听我令
他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能……?”
林静松的语气很严厉,心脏痛得要炸开了,此刻泵得全是极痛的血液,送向五脏六腑和身体四肢,使他无处不痛, 难以思考。
当他跑到走廊另外一侧的窗户,探出身体,在那一秒看见郑千玉的身体已经倾出阳台外。二十多楼,林静松几乎没有思考,他越过窗台跳了过去。
如果郑千玉死了——如果郑千玉就这么死了!
此时林静松觉得呼吸都是一种酷刑,他尝到一种血腥味,原来极度的恐惧可以如此具象。
“对不起,林静松。”
郑千玉的手上全是林静松的泪水,他用手指又慢又轻地揩去他的眼泪。
“其实……有很多次,你让我忘了这件事。”
忘记了自己已经决定去死,忘记他们分开过,甚至有几个瞬间,因为感到太过极端的幸福,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盲人。
郑千玉从来没有见过林静松哭,即使他就在眼前,眼泪的温度如此真实,他也看不见。
这是比悲伤更悲伤的事情。
林静松深深地呼吸几下,他艰难地吞咽,风很快拂干他脸上的泪水,使皮肤变得紧绷。他的手指颤抖着,伸进自己衣服的口袋,摸到那个微小的、硬质的圈环。
原来人在哭之后,会控制不住地抽搐。林静松的手还是极抖,摸索着握住郑千玉的手指,他的手指过于细瘦,握在手中简直没有实感。
林静松将戒指推进郑千玉的无名指——非常合适,因为他在郑千玉睡梦中量过不止一次。他用一卷细细的软尺,绕过郑千玉的手指,也不止一次想象戒指戴在他手上的样子。
给郑千玉戴好戒指之后,他握着他的手放到眼前,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又将额头抵住郑千玉戴着戒指的指节,这次是无声的眼泪。
郑千玉觉得,这肯定是世界上最难过的求婚。
可是,他们怎么面对以后呢?
戒指好重,这么合适地圈在他的无名指上。
“我们试一试。”
林静松长长地深呼吸了一下,他的声音哑了,对郑千玉道。
郑千玉以为他指的是婚姻、未来,或者是他的验证,以及其他事情。
但是林静松说了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话。
他说,他要带他去洛杉矶,尝试一种治疗。
林静松抬起身体,半跪在地上,用手臂环过郑千玉的后背,将他抱起。
刚刚在阳台摔的这一下让郑千玉的骨头有些疼,林静松抱得他更痛,他的力气太大了。
将郑千玉抱回室内,他把阳台门关紧,仿佛关闭一个地狱的门。
郑千玉感到有些眩晕,他的手脚冰凉,心又跳得很快。计划死和真的实施死是很不一样的,对于前者他已经深思熟虑许久,而后者不能思考也不能犹豫——郑千玉在某一个瞬间确实剥去自己的思维和理智,才能越出这一步,一旦有犹豫,无论如何也做不成。
按照他的设想,他现在已经死了。
郑千玉早已规划好,他的阳台正对的楼下是一片锁住的、封闭的庭院,不会有人经过,他也不会连累任何人。
运气好的话,郑千玉在第二天就会被人发现,运气不好的话,郑千玉要过几天后才会被人察觉。他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处理,郑辛和爸爸妈妈要怎么面对这件事。
还有林静松——郑千玉最不敢想的,就是林静松的心情。
就像郑千玉所意识到的,如果他思考太多死后的事情,他就无法踏出这一步。郑千玉对此过于羞愧,以至于他没能留下任何遗言。死是一种逃避的选择,确凿无疑。
因为郑千玉找遍了所有办法,都没能说服自己继续活下去。
林静松用一条毛巾浸了热水,拧干,先擦郑千玉的脸,再捂热他的手。
他变得很沉默,非常仔细地做这件事。他擦去郑千玉脸上的一些灰尘,又用毛巾包裹郑千玉的手指,从掌心到指根,再到指尖轻轻地捋,留下温暖的湿润。
在这样的触碰之中,郑千玉感到他的无名指也戴着和他一样的戒指。郑千玉觉得难过——如果可以,他想自己帮林静松戴上戒指。
如果命运不曾将这可怕的裂痕横亘在郑千玉的生命之中,他想,他会像十七岁自己所期望的那样,永远和林静松在一起。
林静松将郑千玉的手捂得不再那么冰冷之后,他竭力稳定自己的思绪和声音,对郑千玉说了他准备带他前往洛杉矶的治疗事宜。
他的手指仍时不时颤抖,无法完全止住。林静松依然不能百分之百确认眼前活着的郑千玉是真实,所以他一边说,一边紧紧抓住郑千玉。这可能弄痛了他,但林静松无法控制自己。
郑千玉没有立刻说自己要不要去,在夜最深的时候,他想去清洗自己。郑千玉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的异样,他仍然可以走路,继续他的生活,仿佛他不是第一次这样,没能了结自己。
而且,林静松给予了他一个新的转机。
哪怕之后百分之一的希望,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全是失败与失望,郑千玉都愿意去尝试。他品尝这样的黑暗太久了,失败不尽然等同于失败,只是回到原点。
林静松无法离开郑千玉,一步都不能。狭小的淋浴间里,郑千玉在他面前褪下自己的衣服,他的两只手浮出浓重的、可怕的抓痕,林静松刚才几乎是凶狠地按住了他。
他瘦削苍白的身体上有几道淤青,都是摔到地上导致。林静松也脱了自己的衣服,和郑千玉一起站到水下,他轻轻擦洗郑千玉的身体,郑千玉垂着眼睛,身体赤裸,只有一只手的指节上戴着戒指。
水淌过他们的皮肤,热气氤氲。
郑千玉知道他做得很不对,是这么多年里,他对林静松最狠心的一件事。他只好在水流中轻轻牵林静松的手指,进行一种微乎其微的补偿。
他知道林静松还处在恐惧之中。
林静松哭过之后,只对他说了那些很少且很必要的话,随后就是完完全全的沉默,一言不发。
他帮郑千玉清洗完,又擦干他的身体,连衣服都亲手给他穿上。将郑千玉抱回卧室,如此无微不至,却又一句话不和郑千玉说了。
在郑千玉的记忆之中,林静松从未对他生过气,他们之间也从未冷战过。
郑千玉也确实未曾惹怒过林静松——或许除了那次分手。此外,林静松真的像一片夜晚的森林一般,安静、幽深而稳定。
这件事真的触怒了林静松,还使他进入了失序和恐惧,林静松的沉默让时间都变得漫长了。
郑千玉无法为自己辩护一丝一毫,他确实做了那件事。
谁也无法入睡,在深沉的黑暗与寂静之中,郑千玉总幻听烟花还在升空,绽开,落下。听到呜呜的风声,还有自己动物般的那一声呢喃。
以及林静松的哭泣,林静松的眼泪。
他的大脑不断地重演这些,也许因为他自己也预演了很多次,他设想了很多种结果,但没有想到真实的这一种。
就像他在一年前的那个时刻做下决定时,没有想象过林静松会这样改变一切。如果没有林静松,他也许走不完这一年,他也许没有这么多犹豫,也许不会在失明的状态下,竟再次品尝幸福。
也许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开始动摇。
“郑千玉。”
他用戒指的那只手,也抓住他的手。两枚戒指碰到一起。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不要再做这件事。”
林静松的话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他说得无比艰难,同时夹杂严厉、恐惧和请求。
“郑千玉,你要答应我。”
夜的黑暗与视觉的黑暗重叠在一起,郑千玉对于他只有想象。想象他的轮廓,他的表情,他的一切。
林静松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想逼迫郑千玉答应他,想用一些什么来交换他答应他,想示他以全部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爱,但他知道他不能。
他要郑千玉完全出于他自己的意志,来答应他这件事。
林静松一直想捂热他的手和身体,那个时候郑千玉摸上去太冷了,让林静松想起都不住战栗。
黑暗中,郑千玉深深地叹息。
“我答应你。”
在仿佛没有终点的寂静之中,他的声音轻得仿若消逝在空气之中,但林静松会很紧地抓住他的回答。
他会用尽一切,让郑千玉履行承诺。
第74章
“开锁失败。”
郑辛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换了个指头按在门锁的感应区上。
“开锁失败。”
“哎?”郑辛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嘟囔道:“这锁老这样,回头我给他换个。”
郑妈妈说:“小玉还在睡吗?要不晚点过来, 别吵他。”
郑爸爸:“是啊是啊。”
郑辛擦好了手,准备用回拇指,道:“睡啥啊,都中午了,我好不容易休一天,我才不回呢。”
郑妈妈嗔怪道:“你这孩子。”
郑爸爸:“你这孩子!”
郑辛:“是是是。”
即使郑千玉现在极力回避过生日,也从很久之前就说以后再也不过生日了, 让爸爸妈妈不要再这么远跑一趟,他们还是在郑千玉生日的这一天聚齐了。
郑爸郑妈还在努力偿还债务,生活过得繁忙, 有些辛苦。好在两个人都属于高能量人,身体也都还行,目前尚且算顺利, 只是没有什么时间陪两个孩子——特别是郑千玉,他虽然并非己出, 这么多年早就和亲生的没什么区别了。
郑千玉这么争气,老天爷对他一点也不好。带着郑千玉在几个城市来回奔波求医的时候,郑妈妈哭很多次。钱没了可以再挣,小玉看不见了可怎么办呢?
老两口现在春节都不太敢歇, 但郑千玉的生日还是挤了时间从外地赶过来探望他。
郑辛刚把手放在门锁上,门就被打开了。
郑妈妈欢喜地叫了一声“小玉”,看到开门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个看着样貌陌生的年轻人,又不尽然全是陌生。
他长得极高, 五官俊美,开门时几乎能把透出来的光全挡住,表情冷静地看着门外的三个人。
“我草。”
郑辛下意识地吐出两个字,随即才意识到爹妈就站在身后。
虽然林静松出现在郑千玉的家里合情合理,但郑辛完全忽略了这一点,他还带着老爹老妈,就在这种情况下和林静松会面!
在郑辛开口的同时,林静松已经认出郑妈妈——他高中时期去郑千玉家,和他妈妈打过照面。郑爸爸他没见过,但可以推理出来这个中年男子的身份。郑辛和他长得挺像的。
林静松很快将门完全打开,退了一步,请他们进来。
郑妈妈还处于迷茫之中,略带困惑道:“你是……”
气温非常低,林静松穿着一件短袖T恤,一条灰色的卫裤,手臂上有流畅的肌肉,身材高大,站在门边,几乎像个模特。
上一篇:和前夫情人的神奇婚约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