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听我令
即使Jonson私底下和所有人都是零交集,且没有任何公开的SNS账号,在工作之外的聚餐之中,仍然时不时有关于他的零星讨论。大家都在传Jonson其实不是单身,度假是结婚去了。
有人不信,说Jonson怎么会谈恋爱,除非他老婆是外星人。
这句话一出来立马被所有人讨伐,有人说你怎么可以假定Jonson不会谈恋爱,有人说你怎么可以假定Jonson的性向。
又有同事说,Jonson其实很受欢迎的,他的采访视频一出来,很多人在打听Jonson的感情状况。
餐桌上刀叉和酒杯叮叮当当,有人接过话来,说他是时下最流行的hot nerd对不对。和Jonson认识最久的员工大叫,什么hot nerd,完全是cold nerd,一起工作来到第四年,从来没见他笑过,注意了,是从来没有!
桌面上响起一阵调侃的笑声,话又车轱辘回去,说怎么能假定人家谈恋爱就不会笑。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没有人想象得出Jonson会怎么谈恋爱。只当什么“非单身”“结婚度假”是可能性几乎为零的谣言,抛到脑后去了。
今天Jonson来办公室来得早,只和一两个同事打过照面,大家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午后借迎接Jonson安排了丰盛的下午茶,Jonson不亲自下来也是Jonson之常情。更重要的是庆祝驴一样拉磨的黑暗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但还是让助理象征性地去叫一下Jonson,没想到Jonson真的会下来。
他的话仍是不多,朝各位点点头,并不寒暄,走到吧台拿了餐盘选吃的,略过了所有的甜食。
Jonson伸手的时候,不知道是哪里折射过来的光闪人眼睛,起初让人不可置信,再定睛一看,Jonson无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
说当场把人吓晕倒不至于。
但也差不多了。
本来都在很放松地聊天吃东西,还放了音乐。突然听见有几个人在倒抽凉气,随即噤了声。渐渐的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剩下音乐声。
Jonson完全觉察不出异样,他长得太高,吧台对他来说都有些矮,低着头用夹子夹一块披萨,表情和工作时一样冷漠专注。
直到在场和他共事最久的人壮着胆子走过去,竭力保持平静,假装自然——不假装其实也没关系,Jonson看不出来的。他勇敢地问Jonson:“Jonson——你结婚了?”
Jonson闻言转头,看向发问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戒指上。如果目光是有温度的,这戒指早就燃起来了。
他一手持餐盘,另外一只手翻过手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戒指。
Jonson的回答很微妙,他先是点点头,然后说:“还没有。”
这回答好像略有前后的矛盾。如果没结婚,那他点什么头?如果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要说“还没有”呢?
Jonson平时不会这样回答问题的,他的决策和答案总是很精准,绝对不会出现模棱两可的情况。
但不管这个回答有多模棱两可,都代表着Jonson确实是非单身,且婚事将近了。
使所有人都感到眩晕的一个消息。
先发问的同事看上去人还在,其实精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这种事情越熟悉Jonson的为人越会觉得很惊愕,甚至是惊悚。他最后结结巴巴地说:“恭喜你,Jonson。”
听到这句话,Jonson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戒指,仿佛现在才思考出将一枚戒指戴进无名指里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什么,又代表着什么身份,他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浅到嘴角几乎没有弧度,但很明显的,面部的肌肉呈现了前所未有的柔和走向。
“谢谢。”
说完这句话,他点头致意,随后拿着餐盘,走了。
在场的只有林静松的助理没有那么惊讶。因为Jonson应该时常在自己的办公室和他的结婚对象联络,虽然他不曾对任何人曝露这种私人状态,但和爱人联系过后,Jonson的神态和平时的冷漠可沾不上边。
四个月前,他曾咨询助理洛杉矶有哪些提供戒指定制的珠宝设计品牌,助理也将其当成一项工作,列了长长的表格过去。
顺便一提,Jonson不是单身这个消息也是他和同事吃饭聊天时偶然提起,当时只是一种猜测,同事也不是很信。不知为何最后传了出去,变成Jonson休假是因为要去结婚。
整个办公室的人因为这个消息大脑嗡嗡了一下午,几乎没有在工作。而平时没有固定下班时间,大部分时候都是最后离开办公室的林静松提前下班了。
他要开车去研究中心接郑千玉。
天还没黑就开始堵车,不过林静松算好了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就抵达。早上路况好一些,送郑千玉来只用了半个小时。
林静松本来想留在研究中心陪郑千玉。第一次检查林静松全程陪同,事实上郑千玉一直在封闭的实验室之中,只有中途休息和结束的时候才出来。
今天林静松还想留下,被郑千玉轰走了。
一天见不到郑千玉的心情是如隔三秋的,开车去找郑千玉的路上是期待又焦灼的,即将见到郑千玉的步伐是比平时略快的。这些情绪都被压缩成一个具体的、有些热烫的部件,在林静松的前额叶发挥着作用,让他开始接近一个拥有正常喜怒哀乐的人类。
郑千玉今天滴了很多次眼药水,又被各种机器的强光照耀。李教授尽量用了各种浅显的语言和他解释了每一项检查的原理,让他知道眼睛这个器官是如何精密地运作,即使他的病例上已经有确切的病名,仍然要通过检查来确认最细微的原因——某种细胞的失灵让郑千玉的眼睛陷入黑暗。
林静松见到郑千玉,郑千玉滴了最后一种保护的眼药水,结束了今天的检查。他正在和李教授道谢,手里拿着盲杖,听到林静松的脚步声,头朝他的方向转过来。
他很快走到郑千玉面前,这时候郑千玉的眼睛含着过多的眼药水,眨了几下,涌出了眼眶,像泪水一样落了下来。
郑千玉正想要抬起手处理,林静松的手已经先到来了。他用手捧在郑千玉的脸侧,拇指轻轻揩去那些眼药水,动作轻微得不可思议。
李教授还在面前,郑千玉对于这样的亲密有些不好意思,林静松对此毫无知觉,问他有没有感觉不舒服,郑千玉摇了摇头,说今天辛苦李教授了。李教授也简单和林静松说今天进行了哪些检查,林静松点点头,朝李教授道谢,随即带着郑千玉离开了研究中心。
今天起得很早,回程的路上堵得水泄不通,郑千玉在车上睡着了。
晚餐仍是林静松下厨,两个人在家只吃中餐。检查日的郑千玉总是更快感到疲惫,饭后省去了一些平时都会有的听电视和聊天环节,郑千玉提前进了浴室,想要清洗完早一些入睡。
关上浴室的门,郑千玉在洗手台前静静站了几分钟。
他感到不舒服,吃饭的时候胃一直在轻微地抽搐着。郑千玉没有表现出来,为了掩饰,吃得比平时还多一些。
检查眼睛,不断地滴眼药水,被强光照射时视野是血红的,这些都是必经的过程。
但郑千玉感到很害怕。
这种惊恐、忧惧导致的失序不可抵抗,让他觉得身体内部进入一种微小的崩塌。但——这尚且是可控的。
郑千玉将药盒藏进自己放睡衣的衣柜角落里,他从来都是自己整理衣物。一直在浴室里按时按量地吃药,每一次郑千玉都非常小心。
他打开药盒,小心地将分装好的药片倒进手心里,但是今天他的手抖得厉害。有一颗小的药片从他手里掉下去了。
郑千玉没有发现,只是在慌张之中,将药吞进口中。
第78章
即使害怕, 郑千玉还是睡了一个比以前要好太多的觉。因为林静松的怀抱温暖,呼吸平稳,与心跳同步。
为了掩饰不安, 也为了压下不安,郑千玉像以往的夜晚一样,和林静松说着话。郑千玉延续了一种很不好的习惯——当他想要掩盖自己的残缺时,他会表现得更加积极,乐观。
在暴露眼疾的时候,郑千玉往往显得更加平静,就像他早已接受, 与此和解。他擅用自己的容貌和语言,想要告诉大家——即使身体残缺,他的精神也十分健全, 这是一项成就,与几乎致命又不至于真的失去性命的疾病相处,达到自恰, 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郑千玉要求自己做到这样,即便这自恰完全是浮于表面的。
不再去死吗?在郑千玉的内心深处, 其实无法做出很肯定的回答。
但他已经失去所有“死”的条件了。
从前,郑千玉是从来没有见过林静松哭的。
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看到林静松哭了,或许在他们结婚的时候?那很难想象, 或许当他们为彼此戴上戒指,说那些誓词的时候,林静松也不会哭,依然那样冷静。
当郑千玉想到这里,他认为, 林静松应该只会在极度悲伤、不可抑制的时候哭。
如果是这样的话,郑千玉宁可一辈子都不去实现这份好奇心。
林静松的眼泪落到他脸上的时候,郑千玉发现眼泪冷却的速度是那样快。先是滚烫,过几秒就变得冰凉了,顺着郑千玉的眼角滑下去。
那一刻,郑千玉想,他不要再做让林静松这么伤心的事情了。
有很多次,郑千玉想要鼓足勇气告诉林静松,他的心理状态并不健全,他需要定期吃药、看医生。在自杀之前,郑千玉那么迫切地想要停药,因为郑千玉不想自己死前是很“残缺”的,他也固执地认为,因为没有善待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所以他也丧失了死的资格。
郑千玉没有发现这其中巨大的矛盾——如果他能做到善待自己,他怎么会走上这条道路呢?
直到现在,这矛盾也存在于郑千玉的身体之中。于是,越是感到惊惶,入睡前的夜晚中,郑千玉对林静松说话的语气越轻缓,他的手指蜷在林静松宽大的掌心之中,像动物找到最安全舒适的居所。
郑千玉说中午和李教授在学校门口的餐厅吃午餐,那家店的汉堡肉质不错,可乐打的气很足。他听到店里还有很多学生,原来这么有名的高校学生烦恼的事情也大同小异,讨论着恋爱话题、篮球比赛和高年级的风云人物。
郑千玉还说,如果林静松在这所学校上学,说不定也会被人讨论很多次。
林静松沉默的时间比以往更久,郑千玉认为这是因为他不擅长想象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林静松一直都只关注现实。
“你呢?”
林静松问道。
郑千玉现在很少想象自己在不同境地之下会发生的事情了,这对本来的郑千玉来说很有趣。也许是因为失明后未来的可能性太少,郑千玉逐渐忘记如何幻想了。
面对林静松的问题,他认真想了想,带着一点无奈,像叹息一般的语气,道:“我可能还是在画画,念你隔壁的艺术大学,经常过来找你,让你被议论更多次。”
林静松:“重点不是有没有被议论。”
郑千玉了然,轻轻地笑,说:“那重点是?”
林静松:“重点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在一起。”
郑千玉缩在他怀中,喃喃说:“是这样就好了。”
郑千玉承认,林静松给予了他太多安定感。他可以觉察到林静松对于他们之间关系的偏执——他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接下来的三天,郑千玉每天都会来到研究中心和李教授会面,完成这个阶段的体检,他的眼睛状态也在被密切地关注中。
其中有一天他还遇到了Susan,是林静松公司CEO的女儿。Lucas陪同她一起来,她和郑千玉罹患相同的病症。李教授告诉过他,即使是同样的疾病,每个人眼睛的情况也会很不同,而这种具体的状态非常影响治疗的效果,所以初期详尽的检查是必不可少的。
和另外一个盲人见面的感觉很奇妙。Susan是个十几岁的小孩,他们看不见彼此。Lucas牵Susan的手放到郑千玉手中,他们像朋友一样,手握在一起晃了晃。
Susan非常开朗活泼,郑千玉感到对于失明这件事,她的心态领先自己太多。认识不到半个小时,Susan已经告诉郑千玉,她一直想当一名老师——她查过了,也有盲人当老师的。她可以教盲文、音乐和文学,她还希望可以用盲文写一本书。
这些事情,无论最后她的眼睛有没有被治好,她都会去做。
郑千玉在确诊后不久,尚余视力时,有一段时间一直搜寻盲人自述的生活。
然而,那个时候,盲人几乎在网络之中隐身,也许是因为失明的生活太过困难,也许是因为心情太过灰败,有心力记录和展现自己真实生活的盲人少之又少。他们更多地存在于报道之中,留下一种坚强的、笑对生活的印象。
郑千玉从未接触过像Susan这样的,真实的,又如此乐观的盲人。
那并不全然是坚强,而是无论事情最后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有继续去完成想做的事情的决心。
可惜郑千玉想做的事情太依赖视觉,如果他有和Susan相似的理想,能否做到和她一样乐观呢?郑千玉心想。
这很难类比,每个人的性格和命运都不同,两个盲人在这里相遇,也算是一种殊途同归。
他坐着和Susan聊了一会儿天。Susan问郑千玉,她可不可以摸摸郑千玉的脸。
郑千玉对于这个提议有些意外,Susan解释道,她在做一个实验,盲人仅凭触摸,想象出来的样子和真实相差有多少。虽然实验的结果要等到她重见光明那一天才能揭晓。
Lucas也礼貌地请示了郑千玉的意见,他说,这是现在Susan常做的游戏。
郑千玉觉得这没什么,毕竟Susan只是一个小女孩。
Susan大致摸过他的眼睛、鼻梁和嘴巴,很快,她说她心里有郑千玉的样子了。Susan想象中的郑千玉有让爱神阿佛洛狄忒倾心不已的阿多尼斯一样的长相。
郑千玉连忙说不敢当,此时李教授先给Susan做检查,于是Susan先离开了。Lucas和郑千玉继续闲聊,聊Susan的爱好和生活。这对父女的性格有些像,一样的乐观,但郑千玉可以听出Lucas谈笑之中掩藏的忧虑。
Lucas还恭喜郑千玉和林静松订婚了。郑千玉以为Lucas是看到他手上戴着的戒指,这个时候,他蓦地想起来,林静松也戴着戒指去工作了。
这样意味着——所有人都认为他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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