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骗他你在远郊的疗养院。他居然想都没想,就跑去找你,远郊人烟稀少,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人伪造了车祸。”

温时熙轻轻愣住,脑中一片空荡的残响,是对父母为数不多的记忆,寻不到任何温度,却还能忆起那天灰蒙蒙的天色。

那个曾经躲在孤儿院铁门外看温时熙的可怜男人,也曾躲在姜家老宅的铁门外,向他无法触碰的地方张望。

姜敛此时的剖白,像恶魔的低语。

他要让温时熙痛苦,直到温时熙彻底绝望,作为对温时熙不乖的惩罚。

温时熙死死咬牙,心里一片灰暗。

姜敛毁掉了他的一切,无论是从出生时开始,毁掉了他的家庭。

还是七年前,害死他的父母,拆散了他和哥哥。

姜敛说完,朝刘秘书递去眼色。

不久前温时熙获奖时,曾有周刊评论温时熙的手,是不可复制的瑰宝,是古典乐的崭新乐章。

是由金色大厅为他加冕,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下一位梦幻的传说钢琴家。

而就在此时的日落时分,白皙的尾指被人用力握起,朝掌外掰去。

迷离间,温时熙一声不吭。

痛觉已经太多太多,多到早已超出负荷。

当绝望蔓延,视线变得模糊,温时熙终于轻轻闭上眼。

黑暗中,不断累积的难过,像一片无法逃离的深海。

爱和恨在这样的时候,统统变得麻木起来。

可如果可以的话,温时熙还想最后再看看姜权宇的脸。

大伯应该会把他的尸体,扔进冰冷的大海。

那在和哥哥无比相似的深海里,他也许还能感受到熟悉的拥抱。

一寸一寸的贴合,像海浪一样的心跳。

而海上的微风,也会像姜权宇的声音,每每轻抚海面,都像是在一声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他好想……再听一次,一次就好。

安静中,指骨关节发出即将崩溃的轻响,濒临摧毁的边缘。

就在这时,几道混乱又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空白中响起。

跑动声由远及近,越过恍惚的边界。

下一秒,跑步声猝不及防,直直闯进地下室。

漆黑的身影带着席卷一切的风,卷入狭小阴暗的房间,如飓风过境般可怖。

随着闯入,来人看向房内的一切。

不见天日的房间,没有任何颜色,只剩房间角落的人影,带着刺目的血色。

那道单薄的身体,被人挟持着,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鲜活,只剩一道千疮百孔的残躯。

“时熙!”

姜权宇冲进房间,越过一脸震惊的姜敛,朝着房间角落那道身影奔去。

沉入深水一般的迷离中,温时熙飘飘荡荡,听见熟悉的声音。

孱弱的双眼微微睁开,看向跑近的人影。

是,哥哥……

转瞬间,姜权宇一把拉开温时熙身边的刘秘书,接住温时熙倾倒的身体。

下一秒,温时熙靠入熟悉的胸口。

混沌的意识中,耳边的心跳声,与他想象中的海浪一模一样。

温时熙缓缓开口。

嗓音模糊不堪,像被水浸透,触及不到的远方。

“……姜、权宇?”

第111章 不要哭

猛烈的心跳震动中, 姜权宇看着眼前几日未见的人。

温时熙好像全身都是伤,平日总是冷冷的脸,到处沁满红肿的淤血。

“时熙。”姜权宇的声音紧绷, 一手轻轻托着温时熙的身体, 一手虚虚捧在温时熙的脸颊一旁,小心翼翼,不敢触碰那些伤口, 不断道:“还好吗?”

在姜权宇身后, 顾秘书与司机与他一同跑进房间。

训练有素的专职司机,仅用了片刻, 便将刘秘书制住,将刘秘书整个人按在地上,牢牢扣住双肩。

顾秘书站在门口,堵住可以离开的大门,目光严肃而认真, 看向房内的姜敛。

突变中, 温时熙望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面孔, 眼中带着不解与柔软。

心经过反复张望, 终于确定, 面前的人不是幻觉。

姜权宇没有相信姜敛, 跑到新西兰。

还找到了他。

温时熙的声音充满柔软。

“哥……”

姜权宇听着温时熙细弱的声音,内心一片绞痛。

温时熙变成这个样子, 都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温时熙。

姜权宇的嗓音一片痛苦,轻声念道:“对不起, 是我来晚了。”

轻浅的拥抱,心跳沉重而平稳。

姜权宇抬手,轻轻蹭过温时熙脸颊的血痕, 继而,转头看向姜敛,双眼透出可怖深色。

站在房间对面的姜敛,见到姜权宇看向自己,眼底露出慌乱,立刻道:“权宇、我——”

“闭嘴。”姜权宇狠狠道:“什么也不要说,我什么也不会听。”

姜敛是他的父亲没错,可姜敛杀了他的母亲,还把绑架温时熙,把温时熙折磨成这个样子。

几息间,更多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

未完成的楼宇工程,脚步齐齐出现,透着一股肃穆。

姜敛下意识抬头看,眼底露出失措。

“权宇,你听我说,我把温时熙带到这来,只是有事想问他。”姜敛飞快说着,忍不住朝前迈步,高声道:“我可是你的父亲啊,我们是亲人,你不能为了一个温时熙——”

“姜敛。”姜权宇静静开口,一字一顿道:“我不是母亲。”

记忆中的母亲格外温柔,可就是这样的温柔,甚至足以致命。

早在二十几年前,他的母亲,就不该把找到的证据交给爷爷。

也许当年,姜敛就是用这一套说辞,用“亲人”这样的字眼,安抚住母亲,没有在第一时间告发他。

可今天,姜权宇一定要父亲为所做的一切,付出成百上千的代价。

随着姜权宇的话,杂乱的脚步声不断逼近,终于突入房间。

几名带着枪的警员快速控制住场面,医生紧跟其后,来到受伤的温时熙身边。

温时熙的伤看起来非常严重,除去脸上的外伤,只稍稍一动,立刻就会皱起眉头。

小指处的红肿,也需要到医院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是否伤到骨头。

医生掏出消毒药品,打算立刻做些处理,却不料,温时熙坐在椅子上,轻轻推开医生,拉着姜权宇的衣角,轻轻仰起头,忽而问道。

“你都知道……是不是?”

温时熙的左眼因为红肿,只能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眸中含着苍白的难过,嗓音格外虚弱。

“你母亲和雅澜夫人的车祸都不是意外,我的父亲也是被姜敛害死的,所有的事,你都知道,可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告诉我?”

姜权宇的神情一片深沉:“时熙,先让医生治疗。”

“哥。”温时熙眼中一片水色:“如果姜敛没有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喊了姜敛十八年大伯,在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身边,生活了十八年。

姜权宇闻言,微微一顿。

一时间,姜权宇眼里布满惶恐的爱意。

心疼盘踞在漆黑的眸中,姜权宇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温时熙,手掌朝温时熙的脸颊伸去。

姜权宇没办法解释,只轻轻道:“温时熙,你听我说。”

却不料,温时熙轻轻摇头,向后缩了缩,躲开姜权宇的手,低声喃喃:“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我?新西兰的研究室也是,还有你为什么突然跑去华盛顿,为什么无论什么事,你都不肯告诉我?”

“时熙。”姜权宇轻声道:“你伤的太重了,等你好起来,我——”

“哥……”温时熙声音淡极了,咬牙用力,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姜权宇的眼睛:“我不该去姜家的……”

虚弱至极的声音,背负着无法跨越的绝望。

“我们不该成为家人的。”

房间另一边,姜敛被警察带上手铐。

姜敛不断辩解,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坚称自己只是管教家中小辈,更没有打电话索要赎金,根本算不上绑架。

可无论如何,他都要去警局走一趟,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架着姜敛向房门外走去。

争执间,姜敛的脸色愈发难看。

姜敛几经盘算,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就算他今天绑架温时熙的事可以大事化小,可温时熙手里,有容雅澜留下的文件,除了十几年前走私的证据,也许还有更多,甚至是有关他买凶杀人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