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陈西安笑着安慰他:“不要紧,我们家情况不一样,我说了算。你也看到了,他俩搞研究的,一辈子钻在技术里,为了科研好几年不见儿子一面,性格也就这样了,把无理取闹当情趣。我好不容易找到个人陪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他说的如此有道理,钱心一竟然无法反驳,不过他想起了自己的情况,他的母亲是地道的普通妇女,不知道知道自己的情况了以后,会不会气的疯掉。
“不过瞬间就接受肯定也不可能,你当时还想了一个月呢,”陈西安话锋一转:“我先跟你赊个账,我爸妈要是给你气受了,你先攒攒,到时候我去你妈那边还给你,行不行?”
钱心一正在愁这个事情,一听就乐了:“那你可完蛋了,我家里我说了可不算,你估计得赔双倍。”
陈西安摊了摊手:“赔不起就只能私奔了。”
钱心一确实有先走为上的打算,他看了一眼还在低头抨击的陈西安他爸:“你爸妈带着行李,估计今晚得住下了,你赊的账朕准奏了,我待会找个时机就回去了。”
陈西安捏了捏他的手指:“谢谢!他们走之前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吃了晚饭再走吧。”
晚饭的制作过程再次让钱心一见识了陈西安的不容易,他那对科学家的爸妈被香的五分钟进一趟厨房,看饭做好了没。
钱心一认命的蹲在地上刨山药:“我算是知道你绞尽脑汁的逼我分工劳作的阴影来自于哪里了,可怜。”
“可怜吧,”陈西安扭头看他:“今天你洗碗吧。”
钱心一把手上黏不拉几的液体往他身上狂甩:“老子今天是客人,吃完饭就走了,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第52章
陈西安失联了。
钱心一独自回家那晚给他发过一条信息,说他到了,一直到入睡都没有收到回复,日有所思的他做了个很搞笑的梦,梦见坦白从宽的陈西安被他爸妈绑在导弹上发射到月球上去了。
钱心一从梦里笑醒,觉得自己可能被陈西安那对活宝爸妈给传染了,手脚没碰到熟悉的体温,于是他脸上的笑意又慢慢的没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家也会这么冷清呢。
犹豫到下午,他打了个电话,不过没人接,他登了qq和微信,还是没有看见消息,忍不住东想西想,一会儿是陈西安被关起来了,一会儿是他被他爸打得像狗一样。
他刷了一些关于同志和家人的网页,刷到一个叫新郎的电影,看到一半就关了,知道结局是个悲剧,心里压抑的有些喘不上气,非常想见见陈西安。
他裹上羽绒服开车上了路,临到中途又改了方向,去了杨新民的老小区,他本来打算年前带陈西安一起过来拜年,也不知道他爸妈这杠子插完了,今年还能不能实现。
杨新民独居多年,一个人也过的有滋有味,他把年货办的井井有条,自己也很有情调,在煤气灶上卤肉,家里香料气袅袅,一天煮不烂一块牛肚,他也不急,准备第二天再接再厉。
钱心一赶得巧,捡了个大便宜,把他师父刚出炉的卤鸡撕的全成了折翼的天使,杨新民一回头看见一簸箕残花败柳,把他铲到锅里的心都有了。
年轻的一辈已经忘记了传统的习俗,春联、窗花、爆竹、腊货,他们缺什么就去逛超市买,不再痴迷打牌而是热衷于抢发红包,以后的年,可能会越过越无味。
晚饭爷俩就着小菜喝粥,杨新民看他心不在焉的扒着萝卜丝,忍不住把旧话重提:“没辞职吧?还准备干一年?”
钱心一回过神,终于有了正色:“没辞,不准备了,明年年中吧,我想去国外看看。”
杨新民诧异的抬了抬眼;可他毕竟是老江湖,想的长远些:“你肯挪窝,师父替你高兴,可是行情这么遭,国外的款项更没保障,你要想清楚。”
钱心一给他夹了筷小白菜:“保障这东西谁说的好,就当冲长见识去的,我想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做项目的,从设计到施工,有没有什么新技术,他们遇到成本压制和施工不规范的情况,都是什么反应。”
杨新民赞同道:“想要进步就一定得多学多看,我晓得你烦国内的施工规则,出去看看也好,跟几个国际项目发展下关系网,给自己镀镀金,以后做高精的项目,就不会这么紧巴巴的了。”
国际项目哪有这么好跟,更别说他离开GAD之后下家都还没找,不过这种事情就不用跟杨新民说了,钱心一点头如蒜:“是是是,快吃。”
杨新民喝了碗杂粮粥才回过味来:“嘿你小子,不是给高远倒贴的挺带劲的么,怎么忽然开窍了?”
钱心一的眼角却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却非要死鸭子嘴硬:“老高招了个全能型选手,投标、设计一体化都能干,我见了嫉妒,再不去镀金就要被淘汰了。”
“这么谦虚可不像你的风格,”杨新民眯窄了眼睛狐疑的看他:“你发什么阴笑呢?”
“你才阴笑呢,”钱心一往嘴里塞了颗花生米,“诶哟你赶紧吃吧,您那小麻花还全摊在桌面上,今天不炸了是吗?”
“说的好像你要给我的小麻花做多大贡献似的,你个吃白食的还管我?我就爱半夜炸!”
钱心一敲了敲盘口:“你炸,你说了算。”
他师父老人家也是勤快透了,一个人在家搓了一块门板的小麻花,钱心一看了头都晕,也不能真让他一个老头炸到半夜去,留下来被他指挥到夜里十一点多,因为凉了还要立刻装起来密封,反正家里也没人,他就没回去。
老人有烫脚的习惯,钱心一被抓过来塞进开水盆里,被烫的龇牙咧嘴,杨新民看他那个瘦不拉几的样子就来气,又开始啰嗦:“你说你都30了,准备打一辈子光棍还是怎么的?大过年的跟我呆一起,说出去别人要笑的。”
这回钱心一回答的很认真:“没这种准备,真的。”
不过杨新民听狼来了听得有点多,跟以往一视同仁了:“我找老哥们姐们的给你再物色一下?”
“师父别,”钱心一想起陈西安的爸妈,临时决定先给老头打打预防针,他斟酌了好几秒,说:“要是我有对象,你们又接受不了,那还不如光棍自在呢。”
杨新民表情一僵,好像有点受惊吓:“啊?不是你等我想想,你对象得是个什么样儿,我才会接受不了啊?”
钱心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一脸你猜的德行。
“听你这意思是有信了,好事儿啊,”杨新民一边弯着腰往盆里加水,一边拼命的想:“长的特别磕碜?”
钱心一抿着嘴角笑的不行:“没有,长的比我好吧应该算。”
“瞎说,女的跟男的能放一起比吗!”杨新民觉得他有点神经:“穷的不得了?”
钱心一摇了摇头:“没有我穷。”
杨新民拧着花白的眉毛:“听起来好像是你配不上人家啊,条件这么好我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真是稀奇。”
钱心一再三思索,还是放了个重磅炸弹:“他穿平底鞋比我还高。”
杨新民怔了半分钟,脑子里半天都只有一座山的形象:“……这闺女一米八啊。”
钱心一要笑炸了:“不止呢。” 说完他脚也没擦,湿着踩拖鞋飞快的跑了。
杨新民从“还是个珠穆朗玛峰级别的”震惊里回过神来,见他的徒弟没了影,还以为钱心一是在逗他玩,骂了句王八蛋,倒了水也去睡了。
第二天陈西安还是没来消息,钱心一提了一大包师父牌自制的奶油小麻花,实在按耐不住好奇打算用这个去探路了。
陈西安没有被关起来,只是还在谈谈。
钱心一离开那天晚上,他就用一个小请求达到了想要的目的,他让习涓去帮他收衣服。
杨江常来串门,两双男士拖鞋不奇怪,浴室里口杯牙刷全两套,勉强也分不出男女来,床上两个枕头上也没写性别,没事他父母也不会来参观他的衣柜,所以还是收衣服见效。
衬衫、西裤、袜子甚至内裤全是两套,一起收下来就难免引人注意了,一经注意尺码有一整套的不对,那么问题就浮出来了。
陈西安了解他的母亲,她非常不敏感,但是她非常聪明。
宵夜之后喝茶的时候,她“不小心”把开水泼到了他的手机上,水温超过100度,一下就把手机烫黑屏了,陈西安就知道她肯定觉察到了他的用意,但是她忍得住什么都没说,可能需要空间和丈夫商量。
陈西安根本没去碰电脑,网络肯定技术性的断了。
陈家父母虽然在生活技能上可能有些呆萌,但他们做的下科研,必然有专业突出的地方。面对这个春雨惊雷一样的大事,两人都对着眼一夜没睡,心里一面觉得愧疚,对儿子关怀太少,一面觉得无法接受,尽管走上了不同的职业道路,但他们从没否认过,这个儿子非常优秀。
他们从没想过,他单身至今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喜欢男性。钱心一是个好孩子,可他们不符合人类繁衍的正常规律。
他们不敢来劝陈西安,因为一直对不起他,面对他没底气,也知道他做决定都很坚定,想的都很清楚,旁人难以动摇,他们希望是钱心一没想清楚。
不过在他们密谋去找钱心一谈话之前,陈西安先敲开了两人故意躲在屋里的门。
他泡了壶特级的正山小种,往二老面前一人放了一杯,笑着说:“昨天没睡好吧,有话就说,说完了正好去补觉。”
习涓被那声细细的瓷磕玻璃声弄的十分心慌,眼圈瞬间就红了:“你……为什么会这样啊?是,我跟你爸的错吗?”
“妈,说什么呢,”陈西安往她那边坐了一点,“我喜欢他又不是错。”
习涓眼泪开始往下淌:“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是吧,老陈怎么办哪?我想让他听我的,不要跟小钱那孩子在一起。”
陈海楼搂住她哄了哄,他们就是这样,吵起来离奇,好起来也不需要理。陈海楼对这个儿子也很是没办法:“喜欢总要有个道理吧,你的道理是什么?”
“赫斌出事那年,你们基地正在进行试验,我的电话打不进去,再收到你们的来电,我都已经恢复正常上课两个多月了。赫斌这个名字,你们是不是没什么印象了?”
其实还有,因为这个姓很少见,记忆里剩的也不多,知道他的陈西安曾经的好朋友,和他之间也有些误会,但那些事都过去了,而且陈西安也没什么异常。
“我有,我做了六年的噩梦,每天都梦见他从楼上掉下去,我不敢上屋顶,我做不了好项目,我只能在八局混日子,我本来都看见自己这懦弱失败的一生了,是心一叫醒了我。”
习涓泣不成声,她和丈夫都忽略了儿子青春期的创伤。
陈西安:“钱心一是个值得喜欢的人,这就是我的道理。”
习涓哭的含糊不清:“那我的孙子怎么办啊?”
陈西安只能卖了刘易阳:“妈,心一的母亲和你的损失一样大,没有儿子我和他也很遗憾,不过他有个五岁的小弟弟,长的特别可爱,你会喜欢他的。”
第53章
不被父母祝福的感情很痛苦,钱心一从酒后就化身话唠的王一峰那里听过一百遍。
王总清醒的时候嫌他媳妇这里啰嗦哪里八卦,可一旦喝醉就成了痴情好老公,说他媳妇跟着他多不容易,说这些年自己亏欠她多少。
他们听着确实挺不容易的,恋爱那会儿王一峰穷就算了,问题是小地方讲究辈分,王一峰的大姐和蒋一芸的表叔是一对,他们不仅沾亲带故还隔着辈分,眉来眼去了十几年,被一个跟近亲结婚无关的辈分给拦住了。
听王一峰说,当年蒋一芸狠下心跟他去领证,娘家好面子补贴的200块嫁妆,次天就来就要回去了,村里人也全把他们当笑话看,这才辞了国企锅炉房的铁饭碗出来闯荡。
父母之恩,大于天地,天地都不同意,谁心里好受得了。
钱心一有心理准备,会面临一个艰难的长期抗战,可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尴尬,奇特的是尴尬的还生不起气来……或许是陈西安的爸妈本来就属于少数那种人,比较与众不同。
钱心一忐忑的敲开陈西安的家门,开门的是习涓,两人一照面,目光各自躲闪又撞上,钱心一叫了声阿姨,被眼睛红肿的习涓侧开身子请了进来。
她是个有教养而心软的女人,半辈子在学习半辈子做科研,人性其实很纯粹,摔门这种刻薄的事她做不来,回到沙发上坐下,也不知道跟钱心一说什么。
钱心一把装着麻花的铁盒子放在茶几上,目光溜了溜,发现他爸在书房,而陈西安刚好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一见是他眼睛就弯了,笑的是寻常模样。
脸上没淤青,情绪也自然,看起来没挨打,也没受到逼供,钱心一松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去忙,陈西安于是又缩了回去。
从昨天到现在,他没有手机也没有网络,也不抓心挠肺的试图联系钱心一,只在家里少食多餐的伺候爹妈,二位想吃什么就做什么,然而机会难得,他爸妈却不太有胃口,只是看着他那个悠闲的样子,心里更加乌云密布——他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没有预想中的质问和恶语相向,习涓的脸色和红眼圈甚至让他觉得不忍心,钱心一干坐着沉默,心里怪自己腿长:让你要来!
陈西安和他爸两人像约好了一样,谁也不来客厅,钱心一和他的丈母娘无言以对了十多分钟,习涓率先打破了沉默。
“小钱,阿姨很喜欢你,”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变了腔调,眼泪也被催了下来:“我问过了,是陈西安追求的你,阿姨没有资格怪你,可我心里向着他,我控制不了……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见你,你让我习惯一阵子好不好?”
她连重话都没说过,钱心一其实觉得没什么,但是一阵子是多久呢?
如果这是工作,他不确认到秒就不会罢手,可惜这是人情,钱心一看她哭的又抱歉又伤心,登时溃不成兵,一连抽了5张纸给她:“好好好,我马上就走,你先别哭。”
习涓接过纸捂住脸,哽咽道:“谢谢小钱,阿姨适、适应能力挺快的。”
钱心一这回不能拿对付徒弟那套“咱慢慢来不着急”来了,只能尴尬又哭笑不得的应了一声,起身准备走了。
陈西安穿着拖鞋追了出来,光天化日的在楼道里搂着他接了个吻,钱心一一边陶醉一边戒备,在楼梯里响起脚步声的时候要将他的舌头推出去,被陈西安吮着舌尖咬了一下,霎时麻中带痛,他呸了一声,含糊不清的不知道吐了几点口水到对象的嘴里,揪着他的头发把人拉开了。
“疯了你!”再亲下去要起反应了。
陈西安挑着他的下巴转他的脸,佯装左看右看:“检查一下气满不满,满了及时放。”
“神经病!”钱心一拍开他的手:“哪来的气!你妈都求我了,真是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