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找个对生活质量要求高的对象的好处,就是早餐的时候能当皇上。
陛下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觉得陈西安可以得一个最贤惠建筑师奖。
这个奖听起来太没出息,陈西安连忙拒绝:“不不不,我们的征途是梁思成和普利策。”
组长有支配一天假期的权利,作为昨天High过的补偿,他今天上午休息半天,现在连衣服都还没换。
虽然他离这些奖还很远,不过钱心一被戳到笑点,抖着肩膀端着自己的碗去了厨房,片刻之后出来取了沙发上的公文包和外套,说了声拜拜出了门。陈西安磕破一个鸡蛋,压在桌面上慢慢的碾,垂着眼睛若有所思。
从慎重的角度考虑,在他拿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不打算告诉钱心一另一版图纸存在的事情,空口无凭,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而且钱心一的脾气像个不定时炸弹,真气上了说不定连高远都会打。
但他会尽力去查,钱心一性格太直不讨领导喜欢是一方面,赫剑云对他的意见竟然能大到不接受调解非要他辞职的地步,他肯定功不可没,他也对不起钱心一。
他在家思忖了半天,能想到的切入口都只有赵东文,退一万步讲赵东文愿意当个男人,也能说服高远,但这也没什么用,仍然是单方面的口说无凭。不过他还是会去求证的,他必须亲耳听到事实。
总包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而寄希望于甲方也很渺茫,所以这个沉冤昭雪,可能性低微得像个奇迹。不过既然他能触摸到真相,也是冥冥中的天意,以后谁能预料呢。
他忽然想去别墅的工地看看,看它现在建得怎么样了。
别墅建在公园深处,沿街的大路是机场高速,要不是黄色塔吊从长青木的顶端露出一点踪迹,要找到它都不容易。
陈西安将车开上被货车压垮的路肩,下了车遇到一排自动伸缩的栅栏,平时只有在砂石水泥运输的时候才会打开。他绕开这道聊胜于无的屏障,从他们工人走的一道小门那里进去了。
原来主楼在建的时候,外层还用钢板围了一圈工作范围,开口封上大铁门,人员都得报上单位和登记了才能进去,一来是便于管理,二来是预防建材被盗。
不过在陈西安离职前,景观需要的人工湖到处挖坑,很大一部分围护板都拆掉了,所以他只要进了公园,一日游都不是问题。
他轻车熟路的靠近那一幢幢米黄色的楼体,虽然施工质量不如人意,但它们看起来依然十分气派,一如钱心一当时渲染出来的效果图。然而建成之后,设计师或许是高远,或许是陈毅为,就是不会是钱心一了。
陈西安沿着水泥路,逆时针将它看了180度,他来这里靠一股冲动,来了之后也不知道看了有什么用。
不过所谓无心插柳,他也并非是白跑一趟,他将车倒下路肩,打着方向盘上辅路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瞥见遥控的栅栏收拢,冲出一辆白色的哈弗来,见他堵在路口,立刻就拍了三下喇叭,节奏十分急促。
陈西安的车跟辅路正是个锐角,想让也得先摆正,他打了没两圈,哈弗的左车窗里忽然探出个人头,朝他吼道:“妈的会不会开车啊,快点!老子赶时间。”
陈西安自动无视了不和谐的内容,只觉得这大嗓门有点耳熟,他皱着眉头去想,一边把头伸出去朝后看。
哈弗里的胖脸男人看见他,脸色瞬间乾坤大挪移,热情的笑道:“诶哟陈工啊,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是你,您来项目上开会哪。”
钱心一走了之后别墅的接手人是陈毅为,因为陈西安从来不负责交接,所以他辞职的事也没有人知会项目,这个范经理不知情,秒懂之下意会错了。
陈西安愉快的将错就错,朝他点头微笑:“范经理,你好,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他说着就要退进车厢,范经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他正是投门无路,见了陈西安简直眼睛放光,哪里肯轻易让他走,连忙卸了安全带跑下车来:“哎陈工你慢点,我不急不急。”
他说着一溜烟小跑到了陈西安的车窗边,弯下腰来讪笑了两下:“那个……陈工,我有个问题,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看看?实在是不好意思,钱所不在,号码好像也换了,您这边那个陈总也、挺忙的。”
陈西安忽然想起去年春节天寒地冻的,他和钱心一还跑了一趟这个人的工厂,替他看石材柱脚的样板来着。他以前就挺多问题的,不过都是麻烦得钱心一,钱心一看着像世界上最不耐烦的人,但仍然会帮他看。
他其实没换号,嫌麻烦,不过范经理可能是在他出国的世界联系的他,一直打不通误会了。
其实都是些小问题,但一旦开了口就是没完没了的拜托,陈西安自己是不会攒这种人品的,这是他不如钱心一的地方,事不关己他虽然不会高高挂起,但也不会过问,不过看在那声“钱所”的份上,他点了头。
范经理一肚子的槽大概是没处吐,一张嘴不是火烧眉毛的问题,而是项目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矛盾,陈西安挑着感兴趣的听,东拼西凑的发现这个举手之劳的回报竟是意外的丰厚。
范经理不喜欢总包,尤其是总包中备受光头聂总信赖的张航;陈瑞河这阵子心情不好,老好人变成了老坏人,把各个关卡都把的死紧,对总包似乎格外挑刺,因为保温的事情已经训过张航好几次了。
连范经理都看得出这是针对了,陈西安当然也听得出来,陈瑞河是个圆滑周到的人,没道理不会把脸撕破成这样,打狗还要看主人,总包也是赫剑云自己找的,他会护着老姚,也会顾忌聂总。
陈瑞河反常的针对,让陈西安说不出所以然的在意,他一边想着找个时间去探探陈瑞河,一边拜托了范经理,让他在项目上帮忙盯着点张航。
范经理刚抬了下眉毛,陈西安装得自己好像还在GAD上班似的:“他以前和心一有点矛盾,合作的过程也一直在针对他,心一虽然辞职了,但我怕他迁怒公司。”
陈毅为不会管他屋面防水高度不够之类的问题,范经理找他10次,有8次能被他用“是土建施工的问题,你去找他们”给挡回来,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钱心一都会给他一个建议,让他去向土建提。
他无比希望钱心一还在项目上,听闻是因为他,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
陈西安上午去别墅观了个光,他对象下午就去四合院开了个会。
这是个独院子,建筑面积小设计周期也短,钱心一带着他的巅峰立面去了工地,投在幕布上汇报的时候自己还挺洋洋得意。
他自己画的图纰漏少,讲起来也顺畅,从垂花门讲到玻璃宴会厅一个停顿都没有,他有时间好好做方案,对业主硬性要求又不太切实际的地方也圈出来提了一遍,旁边再附上根据以往经验的建议方案,一看就是个经验老道的从业者。
业主对汇报十分满意,坐在门口的那个白鬓发的中老年还专门问了他的名字。
四合院没有体量,纯粹是迈尔斯为了放长线卖的人情,这个业主方融控股是二环西城内的投资霸主,迈尔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签下合同之前都是亲自操刀,钱心一只当过提电脑的跟班,今天是带着自我介绍来的。
他坐在临时加的凳子上,钱心一虽然不太会察言观色,但也看得出这人地位不低,他报了姓名,双手递了名片,对方也回赠给他一张,法令纹很深的脸上浮出一个浅笑:“小伙子不错,挺用心的。”
钱心一对小伙子受之有愧,笑了笑说谢谢,匆匆掠了一眼名片,登时惊了一下:翟岩,监事。
四合院也不是他要负责的,是因为没人要,迈尔斯硬塞给他的。
大家都不愿意做,首先是因为它小,其次是其他人不像他刚来,手里多少有些之前的项目需要配合,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方融的高层股东不少都是高级工程师,干建筑出身的大老板投资的项目,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什么叫最好?每个人的最好都不一样,迈尔斯又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什么成败在此一举,图还没看自信就先吓没了,钱心一被她当个压轴似的推上来,虽然没信她的花言巧语,不过他接了。
他不吃迈尔斯危言耸听的这套,房子虽然是别人建的,但图是他自己画的,他不会敷衍自己的工作,至于业主选不选,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她的关系拉得到不到位才是关键。
另外,他愿意独自画一个小到没人要的小楼,在经历了别墅的采光顶事件之后,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那种别人都无法相信的感觉有多可怕,这个闭门造车的四合院,对他而言其实来的恰到好处,像一个过渡期。
迈尔斯的大鱼近在眼前,钱心一却只在看完名片之后叫了一声翟总,答完疑问直接走了。第二天迈尔斯问他汇报的情况,他就答了句还行,等到迈尔斯下一次去工地,遇到尊敬的翟总朝她身后看,问姓钱的小伙子怎么没来,她打死他的心都有。
她一直想的太多,这次也不例外,她心想:方融的大股东肯定觉得她在打压下属,干活的时候让他单独上,领功的时候又让他见不着人。
第82章
11月1号是GMP的成立纪念日,惯例是上午领导讲话,下午优秀员工发言,晚上聚餐庆祝。
第一年入职的人都没有做代表的资格,钱心一和陈西安在鼓掌大队里充当路人,一边拍手一边承认,这些人的确实至名归。
投影仪前的代表在他精心准备的BGM中改编了一句名言做结束语,话音落尽时掌声轰鸣。
钱心一被现场的氛围带动,在那阵振奋人心的旋律里转头去看陈西安,对方心有灵犀的来撞他的视线,眼底各自带着一点像野心的东西。这里和GAD不一样,这里的压力自心底而生,人性里的不甘示弱不敢沉睡不醒。
凡我所到之处,必留下一栋地标,真是一句振聋发聩的狂妄宣誓。
聚餐的时候冯博士终于出现了,高层们聚在1号桌,大家敬来敬去,关照指教的话不要钱的乱撒,其实平时各走独木桥和阳关道。
这么多年下来钱心一也没能适应这种场合,他混在组员里去迈尔斯所在的1号桌打了个酱油,回去就坐下不动了,东张西望找到陈西安,见他正被冯博士拉着问话,言笑晏晏的模样比他身边那个代表还从容一些。
宴会厅其实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钱心一忽然就有种他离自己很远的错觉,或许是灯红酒绿,人影绰约。
好在这种感觉只是昙花一现,他肩膀上适时传来一股轻柔的拍击,钱心一回过头,发现面前站了个骨架娇小的女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M组的商务,叫……叫……琳达?
她把盛着红酒的高脚杯伸过来,眉眼弯弯的说:“钱,我可以打扰你五分钟的时间吗?”
钱心一还是没能确定她的英文名,因此也没叫她,只能满头雾水的碰了一下她的酒杯:“可以,你好。”
同桌的组员霎时乱抛垃圾眼神,一起发出一种起哄的嘘声,钱心一不是毛头小伙子,没理这种无聊的玩笑。琳达见状便明白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也很正常,GMP人多交流少,她大方的自我补充了,然后请他借一步说话。
走廊上有自助水果和糕点,琳达取了一款小蛋糕,来了个热情的开场白:“这个甜度很适宜,你要尝尝吗?”
陈西安才喜欢吃这些,钱心一宁愿吃辣条,他拒绝道:“你自便吧,不用管我,你找我有什么事?”
“钱,我听说你从GAD过来,”琳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挑了一勺蛋糕又没吃:“公司的一切你还习惯吗?”
钱心一嗯了一声,气氛登时就冷了,于是他只能又加了句:“谢谢你的关心。”
琳达把碟子里的蛋糕戳得支离破碎,欲言又止的说:“钱,你认识西恩吧,他……他还好吗?”
西恩他不认识,不过钱心一反应很快,而且自从和陈西安勾搭上之后,他那根迟钝的感情弦好像绷紧了一些,他脑子里立刻弹出一排弹幕:她和陈毅为……
这姑娘明白的想打听陈毅为,钱心一是个简单直接的人,这种信息来源他不愿意当,他说:“陈毅为吗?我跟他不熟,GAD的老板很重视他,应该挺好的。”
琳达不了解GAD,听说不熟就把公司的模式套上了,以为真的是几乎毫无交叉,钱心一也一副不愿意多聊的样子,她也问不出什么来,满脸都是黯然:“那……很好。”
钱心一又不说话了,等了一会儿见她一点回神的迹象都没有,正准备找借口回会场,肩膀上陡然就多了只手,陈西安的声音紧跟着从后面飘出来:“找你半天,原来躲到这里来了,琳达,晚上好。”
琳达慌乱的掩去情绪,朝他笑道:“晚上好。”
钱心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手痒,取了一柄叉子用目光去扫托盘,主观觉得哪个都甜的要死:“什么半天,我才出来两分钟。”
“找不到人度日如年啊”,陈西安意味声长的说,钱心一受不了的把眼珠子从长桌左边斜到了右边。
陈西安和冯博士聊了两句,一抬头就只见他跟一个女人并肩出去的背影了,别的不说,起码身高和背影还是有些郎才女貌的。理智虽然告诉他不要紧,但心里就是做不到无所谓,据说一谈恋爱傻三年,陈西安立刻堕落的无视了自己快接近正负零的智商,一边就尿遁到大门口去了。
结果一来真的吃了一口无中生有的老陈醋,M组那个商务难过的好像刚被拒绝了表白似的,他重新打量了一遍他天天见的对象,惊觉他也是个看起来相当适婚的经济男。
他心想大事不好,我得把他盯牢一点。
陈西安夫唱夫随拿了个盘子来接,一边就指使上了:“那个,还有那个,对了迈尔斯在找你。”
钱心一随便叉了两块扔进他盘子里,叉子一并不要了,朝琳达告辞,陈西安不慌不忙的添了两块,没能成功的跟上去,因为琳达把探寻的目光转向他,让他的教养不得不问了句怎么了。
陈西安很快就了解到,陈毅为下跳到GAD,一小半的原因是感情问题。
钱心一回到宴会厅,和迈尔斯进行了一组“组长你找我什么事”、“啊我找你了吗?或许有,可是我不记得了”的废话。
按照欧美人的习惯,大餐之后没有狂欢就不能称作完美的庆祝,会场转移到KTV,开始了声嘶力竭的麦霸争夺战和别有心机穿插的小游戏。
钱心一唱功一般般的用大海应付完了逼唱环节,声浪滚向K组,陈西安握着话筒站上小礼台,现点了一首歌,钱心一看见屏幕上浮出两个单词,这时还没反应过来。
接着陈西安说:“这歌送给大家,希望……”他笑了笑,环视的眼神一瞬间是定在包厢的角落上,“你喜欢。”
这个“你”心头一悸,在熟悉的旋律里回过神来,这首歌他记得,他还在迪拜的时候,陈西安谈着吉他唱给他听的。钱心一摸了摸心口,觉得那里好像被放了块涂满蜂蜜的炭火,烧得他无所适从,偏偏冒出来的烟又是甜的,有生之年,他竟然也在公共场合被人唱了一首小情歌。
陈西安唱歌还凑合,钱心一傻不拉几的笑着用沙漏给他打拍子,一颗心怦怦直跳,在转动的霓虹灯光里燥得面红耳赤,幸好没人注意。
游戏专为整蛊而生,钱心一心有戚戚的看着同事用一种稍后自裁的表情去摸了女同事的胸,被劈头盖脸的赏了一顿粉拳,觉得这些人都疯了。每一轮他都提心吊胆,想着万一倒血霉他去摸陈西安,希望他矜持一点,别被他摸出反应。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栽在了维克的王牌里,这个浪到飞起的老男人毫无下限,紧跟在他坏笑之后的惩罚比袭胸更没节操,他让钱心一找个人……接吻。
钱心一头皮一炸,好像心脏的血全供到了脸上,他在这种事情上脸皮薄,跟陈西安亲个嘴被陌生人看到了都会尴尬的不得了,当场就炸了毛,到处瞪人让人闭嘴,然而兴头上谁都把他当纸老虎。
陈西安也在人群里笑,但是离他特别近,是钱心一只需要走不到一米的距离,就能过来亲他的距离。
禁止恋爱那点顾忌,远远压不住钱心一当众亲他带来的诱惑和刺激。
钱心一的裤子都快被拉掉了也没挣掉,看见陈西安也在幸灾乐祸,立刻在心里狂骂他吃里扒外。
迈尔斯觉得他贞洁烈男的架势比平时直来直去的样子可爱得多,大笑着对他撅了个红唇:“宝贝儿,我可以帮你。”
钱心一吓得屁滚尿流:“不用不用不用。”
维克唯恐天下不乱的插进来:“钱,你再不做出选择,那我只能牺牲自己了,毕竟游戏还要进行下去。”
说完他也学迈尔斯撅起嘴,那一下巴胡茬的重口味堪称致命一击,钱心一丢盔弃甲的两眼一抹黑,感觉自己的脸上在冒烟:“熟人熟人我找熟人,……陈西安你来。”
维克兴致勃勃的吹了声口哨,他喜欢这个发展,陈西安平时不温不火的,他期待一个不一样的他,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好玩,而且男人亲嘴他见怪不怪了。其他人也兴奋到麻木了,反正是玩笑,有袭击已婚妇女的胸做铺垫,亲个男人也不算多过分。
陈西安眼底藏着抹亮得出奇的光,一直将感情束缚在那个小小的房子里,这种见见天光的感觉让他有种诡异的迫不及待。这个人是他的,可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