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罪案 强强] 第14章

作者:无射 标签: 强强 HE 近代现代

“……你还好吗?”他艰难地问。

“……不太好,我想,”前排传来气若游丝的回答,声音干涩得像岩石在沙砾中摩擦,“我中弹了……那一枪穿透了麦恩,子弹卡在我的肩胛骨里,我脸上身上全是他的血肉……婊子养的,他们竟然杀了他!他前一秒还在跟我说话,现在却只剩下三分二个脑袋!这些婊子,狗娘养的,该下地狱的人渣!我要打爆他们的头!哦,Fuck,Fuck……”罗布歇斯底里地重复着最后一个词。

“冷静点,罗布!冷静点……”里奥低喝一声,对罗布,也是对自己。他竭尽全力不在此刻去触及脑中冒出的念头:麦恩是因他而死!要不是他因为长时间驾车而扯痛伤口,麦恩也不会跟他交换位置。这一枪射杀的本该是他,而不是那个从贫民窟走出、正怀揣梦想迈向人生目标的黑人男孩!这个念头被他用力压制、碾碎,眼下的时间太过宝贵,一秒都不能浪费在愧疚上!

“你还能动吗,罗布?”

“除了左边胳膊和肩膀以外,其他应该没问题……但车门被卡死了。”

里奥强忍大脑中的眩晕感,推开后侧车门下了车,从地上捡根铁条敲碎了右前车窗玻璃,把压在麦恩尸体下方的罗布拉出来。他的左肩血如泉涌地耷拉着,左上半身全是被喷到的血肉沫子,脸上被飞溅的碎骨片割出好几道口子。

“打电话请求支援!这个仓库应该有后门,你马上从后门出去,找个隐蔽的地方再止血!”里奥拔出格洛克18,以车身为掩体,枪口指向仓库墙上被撞出的大洞。那里明亮的光线忽然被阴影遮住了一块斜角,显然有人正藏身墙后。

“我们一起走!”罗布捂着眉骨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说。

里奥瞥见洞口人影手上的枪械后,不假思索地开了枪,对方立刻探进枪管一顿扫射,火舌毫不吝惜地倾吐着子弹,打得雪弗兰Suburban的钢铁车身砰砰直响、满是凹坑。里奥低头将全身藏到车后,低声道:“我掩护你!快点走!”趁着对方一梭子弹打完,他探出半张脸举枪对射,子弹打在水泥墙面上火花迸射,那个人影立刻缩回墙后。“走!”他朝仍犹豫不决的罗布厉喝。

罗布一咬牙,抽出身上所有的备用弹匣放在里奥脚边,随后猫着腰消失在一堆集装箱的缝隙中。

一匣子弹很快打光,里奥拇指一按弹匣卡笋,左手眨眼间更换上新弹匣,右手射速没有丝毫停滞。又打光一匣后,他估摸着罗布应该已经出了仓库,便不再用盲目射击做火力掩护,回身藏到车后装弹,将仅剩的两个备用弹匣插在腰间,然后屏息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汗水打湿他的额发,渗满后背,濡湿了绷带,伤口处刀割般疼痛着,不知道是因为盐分的浸泡,还是被粗暴的动作再次撕裂。里奥背靠车身蹲着,无声地喘着气,绷紧神经聆听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边在心中估算着方向与距离……

十几秒后,他从黑色作战服腰侧的小包里摸出一颗微型手雷。这是颗进攻性手雷,杀伤半径只有5米左右,爆炸时也不产生金属弹片,主要靠冲击波伤人。他用虎口压着保险片,拔掉拉环,然后松开保险片,在心中默数三下后才用力掷出——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消失,里奥就从车身后弹起,弯着腰钻进仓库深处,极为敏捷地穿梭于乱七八糟的杂物中,朝阴暗角落一处锈迹斑驳的铁门跑去。

罗布在绞断门锁和栓门的铁链后给他留了条缝,屋外的阳光从缝隙间射入一线明媚,仿佛一条通往安全与自由的狭长阶梯。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朝近在眼前的铁门伸出手指——

身后一道劲风袭来,里奥凛然一惊,连忙侧身闪过。被推倒的铁架随即砸下,轰响中顶死了即将拉开的仓库后门。

有伏击!但愿罗布之前已经跑掉了……里奥脑中瞬间划过这个念头。

漫天飞舞的尘埃中浮现出一道人影,迅猛如虎的腿法直扑他的太阳穴,力道恐怖到足以踢裂坚硬的颅骨。里奥瞬间做出了正确反应,向后仰身躲避这一击,却不可避免地牵动伤口,尖锐的疼痛使他的身体动作产生了一个微小的停顿。

这个细微的破绽对袭击者而言,却是个运用自如的机会,腿势不停地旋身一记鞭踢,狠狠踹在里奥后背的伤口上。

剧痛从里奥的喉咙里逼出一声变了调的闷叫,向前趔趄着几乎摔倒。袭击者不给他丝毫缓气的时间,紧接着一拳挥向他的颌骨。钻心的痛楚如同在血液里灌满钢针直刺大脑,里奥喷出血水和一颗断牙的同时,耳蜗中似乎听见了骨头的碎裂声。下一拳击中他的上腹部,他全身肌肉一阵痉挛,胃袋仿佛被拳头砸烂洞穿,整个身躯因剧痛引发的神经反射而绷成弓形,石像般僵硬了那么一瞬,而后沉重地扑倒在地。

疾风骤雨般的拳脚降临在里奥的身上,他的思维已经被疼痛彻底吞没,只能本能地双手抱头将身体紧紧蜷成一团,护住要害部位,用尽量小的受力面积来对抗压倒一切的暴力。

袭击者终于停手歇了口气,知道疼痛已经填满了对方的神经系统,短时间内他无法再起身反击。抬起右腿踩住里奥伤口迸裂流血的后腰,充满恶意地用力一碾,享受着脚下身体的剧烈颤抖和干呕,他伸手扯掉了头套,兴奋地怪笑一声:“哈,很疼吧?疼就叫啊!这么憋着多没意思。你不是对我下了通缉令吗?我就在这儿,来抓我,给我上手铐呀,来呀!”

“操,差点被炸聋了!该死的条子!”另一个黑人大汉用掌心捣着左耳,脚步有点蹒跚地走过来,浑身上下尤其背面全是一道道伤口——看起来吓人,实际上伤得并不太严重,血流得也不算多。他在微型手雷爆炸时非常及时且专业地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姿势,保护住了自己的脑袋与胸腹等关键部位。背后众多的伤口主要是因为七零八碎的废铁被冲击波炸开,扎进皮肉,有些碎屑甚至钻进身体深处,即使动手术也很难尽数取出。

这个三十来岁、身材高大健硕的黑人骂骂咧咧地把左手伸向肩膀后面,忍痛倒吸着气,拔出一枚连血带肉的螺丝钉,甩手丢在地上,右手M468卡宾枪的枪管顶上联邦探员的后脑:“因为你,老子后半辈子都坐不了民航了!作为回报,送你一颗6.8×43㎜枪弹,不用谢!”

“这么干太便宜他了!”埃兰一拳敲歪他的枪管,“而且,现在是我的时间——刚才那一枪你没打中,不是吗,骑兵。”

被称为“骑兵”的黑人大汉愤怒地叫起来:“我打中了!谁知道之前他们会忽然交换了座位!”

“反正你没有再次确定目标,这可不是我的错。别忘了游戏规则,一击不中,就得换人。”埃兰说。

骑兵磨着后槽牙,极为不甘心地啐了一口唾沫,最终还是收回了枪管,“好吧,现在他是你的,魔王。让我瞧点有趣的,别两三拳就把人打死了,虽说你最擅长那个。”

埃兰把军靴抬高一些,又猛地踩下去,在联邦探员的痛苦抽搐中狂笑:“没问题,这回我会想个非常、非常有趣的主意,才能配得上这么生猛的猎物!不过现在,我们得先离开,听到了吗,几个街区外警车的嚎叫声,我可不想被FBI的突击队堵在这个破仓库里。”

“把他弄回去。”骑兵一枪托砸在里奥的后颈。埃兰俯身拎起昏迷过去的黑发探员,像扛麻袋一样轻松甩到肩上,两人从雪弗兰撞出的那个墙上大洞离开了仍弥漫着硝烟、灰尘与血腥味的阴暗空间。

将近20分钟后,十二辆警车扯着凄厉的鸣笛声呼啸而来,身穿城市作战服与防弹衣,手持冲锋枪的FBI突击队员纷纷跳下车,如临大敌地包围了这座寂静的废旧仓库。

在警方围起的禁行区后,一辆普通的黑色福特汽车缓速开过,停在百米外一处旧楼边。驾驶座上的男人穿着一套深灰色连帽运动衣,略显肥大的帽子扣住了脑袋和上半张脸,令他的眉目陷入晦昧不明的阴影中。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八声铃响后对方接通,他压低声音说:“蓝星狼蛛,我素未谋面的老朋友,你又有生意上门了……我需要一个人的准确定位,芝加哥南部,恩格尔伍德区,一间挂着‘雷阿诺废旧钢铁回收处理工厂’牌子的旧仓库,他应该是被两个男人劫持,交通工具可能是一辆水银色陆虎极光,时间大约是20分钟前……哦,别来这套!我知道你两年前在帮DHS(美国国土安全部)升级‘国土安全网’时动了手脚,全国各大城市公共地区的成百上千万个监控探头都在你的‘蛛网’中,不是吗……别说什么你已经毁掉它了,你想让我相信一个世界排名前三的超级黑客,会不在他经手的程序上留后门吗?这是急件,是的,非常急,把你手上所有的单子都往后挪,我管它们是哪条道上的,统统得先给我让路……好了,开个价吧,你说多少就多少……行!明天之内会打进你的账户。但我要你拿出最快的速度,等你的回话。”他挂断通话,把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握紧方向盘开始焦急而又耐心的等待。

五六分钟后,手机再度响起,他在听到一串地址的同时发动车子,顷刻消失在颓圮的街道与骚动的人流中。被追踪者的位置正在移动,但没关系,这是国家机器控制下的公共场所,监视的眼睛无处不在。

(注:有关黑客蓝星与他家麻烦体质金发帅哥的故事,详见《蜘蛛》。)

恍惚的意识开始凝聚时,里奥感觉自己像从凝固的水泥浆中被硬生生撬出来,眩晕与反胃牢牢盘踞大脑,伤口各处传来的疼痛又咬住了他的神经,清晰地提醒着他目前身为俘虏的处境。

他发现自己侧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被伞兵绳五花大绑,用的是军队的手法,从肩膀、手臂、胸部到髋部都被绳结捆得严严实实,别在背后的双手指尖无法相互触碰,绝无徒手挣脱的可能。粗糙的绳索甚至从他胯下勒过,在身后箍出了臀大肌的饱满形状,一旦稍作挣扎,私处就能体会到被粗绳摩擦的痛楚。

该死的捕绳术!里奥在心底咒骂了一声,保持着昏迷不动的姿势,微微抬起眼皮窥视面前的两个彪形大汉。

骑兵坐在一张没有靠背的椅子上,正拿一把MOD的三叉戟折刀割开长袖T恤,露出肌肉贲张却千疮百孔的黝黑身躯,咬着牙用刀尖剔除嵌入血肉的异物。每一块碎铁片被挑出肌肉,掉在地板上时都发出一声轻响,这个黑人大汉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是不停地抽着冷气。

斜上方的角度,让里奥很清楚地看见,在他肌肉鼓起的双臂上有两处纹身,左上臂是一柄长着两只翅膀的利剑,羽翼尖端向上拢起,托举着一颗没有下颌的骷髅头,剑尖下方是一面斜缀闪电的盾牌。右上臂则纹着一条飘带,中间是一行血字:“Rangers Lead The Way”。

——这家伙很可能是“游骑兵”的退役兵!作为仅次于三角洲与陆军特种部队的精锐,难怪有这么专业的狙杀能力,看来这次栽得不算冤,里奥在心底苦笑。

“你看起来就像一块满是洞眼的瑞士奶酪。”埃兰抱着双臂靠在墙边取笑道。

骑兵处理完能够得着的伤口,抖腕一甩,三叉戟折刀带着锯齿的刀锋射穿空气,贴着他的脸侧扎进墙壁。“有空说废话,不如来帮我挑刺。”

埃兰面不改色地拔出刀,走到他背后,用锐利的刀尖一块块地挑出扎进肌肉层的碎铁片。

骑兵这下不再强忍,龇牙咧嘴地开骂:“能不能有点准头?操,真当这是切奶酪啊!你小子他妈故意的吧,报复我上次捏断你长歪的骨头重新接上?嘶——Fuck you,魔王!”

“如果谩骂止痛法有效的话,我不介意你多耗费些口水。”埃兰幸灾乐祸地在他后背下着刀。

“王八蛋,我要把‘轻50’的枪管插进你的屁眼!”骑兵嘶哑着嗓子威胁,搁在对方刀下的身躯却一动也不敢动。

埃兰毫不客气地反驳:“留着你心爱的巴雷特M82A1自慰吧,别忘了给枪管戴个安全套,你这个枪械狂!”

(注:“轻50”是巴雷特M82狙击枪在美军内的昵称)

回应他的,是骑兵更加粗鲁下流的诮骂。

十几分钟后,肉眼能看到的铁片都已清理干净,剩下一些太深或太碎的,即使动手术也很难彻底清除,就像骑兵自己说的,以后他只要一进机场的安检门,报警器准会呜哩哇啦响个不停,就算他用退役兵的身份加以掩饰,也免不了次次被审查,这对于案底在身的骑兵来说,算是跟民航飞机彻底拜拜了。

埃兰同情地拍了拍骑兵的肩膀,力道大得令他闷哼一声,“到顶楼去,我帮你上点止血粉,把大伤口缝合一下,顺便打一针TIG(人破伤风免疫球蛋白)。”

“这个条子怎么办?”骑兵朝倒在地板上的里奥下巴一抬。

埃兰冷笑道:“被我一顿好揍,要是普通人早就挂了,他是受过训的,也只剩下半条命,就丢这里没事。”

出于战场上磨练出的谨慎,骑兵起身,用伞兵绳在里奥双腿上又捆了几圈,把脚踝折到身后,吊在离手腕30公分的地方,然后拎起地上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从里奥身上搜出的武器装备,手机类的通讯设备早已被砸烂——和埃兰一起离开了房间。

房门沉重地关闭之后,里奥睁开了眼睛。现在是个难得的机会,他必须赶在那两人回来之前,挣脱束缚,逃离这栋建筑物。

艰难地挪动着四肢,他努力用手指去够裤腿——为防止鞋后跟藏武器,脚上的“勇士”作战靴已经被骑兵脱掉了。庆幸的是,自从遇袭后他就不再穿束手束脚的西装,而换成了一套黑鹰公司出品的黑色CQB作战服。他在作战裤的裤腿边沿,缝进一片打磨过的黑曜石,其锋利程度是合金钢刀的10倍,且无法被金属探测仪器发现。

指尖离裤腿越来越近,他感觉后背的伤口像一块揉皱踩烂的破抹布,这会儿又被用力拧紧,痛得眼前发黑,冷汗涔涔。“忍住,里奥,忍住,你能办到……”他喃喃地对自己说,拼力向后弓起,右手手指扣进裤腿猛地一扯,捏住了那一枚救命的刀片。

绷紧的身躯倏地一松,像卸下千钧重担,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淌下的汗水在水泥地板上印出一个清晰的人形。

太痛了!撕裂的伤口,还有断裂的骨骼。脸上绝对是骨折,左下肋疼痛难忍,可能断了一两根肋骨,但愿不要扎进内脏引起大出血,要是向外刺穿了体表更糟,胸腔负压一旦消失,肺部萎陷,所有内脏都会移位。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扯碎的玩偶,再用粗劣的线七拼八凑地缝合起来,只要稍一用力,就有四分五裂的危险。

但他不能坐以待毙。

即使因行动过度而重伤不治,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屈辱地死在敌人脚下。

黑曜石刀片努力切割着坚韧的九芯伞兵绳,里奥墨蓝色的眼睛因剧痛而黯淡,却又从极深处闪耀着永不能被熄灭的微光。

后背上的紧缚感忽然松懈了一分,他知道有一段绳子已被割断。喘息着积聚微薄的体力,他用稍微能够活动的右手开始切割另一节。

对体能极限的压榨一直持续了近二十分钟,等到彻底摆脱束缚,他已经累得连手指尖都不愿动弹一下。受伤的身体叫嚣着需要休息,但意志却顽强地反抗着它,里奥不断地深呼吸,像拳击台上被击倒的选手一样痛苦地数着秒,在第10秒降临前,他用双手撑着地面,慢慢地站起身。

用手掌轻触左肋,发现骨折的情况不算太严重,里奥松了口气,从墙角捡起自己的作战靴穿上,上前拉开了厚实的木门,脚步蹒跚地走出这个水泥涂抹、简劣空旷的房间。

第19章 凶杀城堡

过道阴暗、逼仄而漫长,头顶是一排老式灯泡,两侧墙壁贴着花纹肮脏的壁纸,造型全然相同的房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都上了锁无法开启,锈蚀的把手比看上去要坚固得多。这是什么鬼地方,简直就像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低级旅馆……里奥扶着潮湿发霉的墙壁向前走,试图寻找下行的楼梯,他不知道目前身在几楼,但从“魔王”埃兰的话中,至少能得知这一层并不是顶楼。

右侧某一扇房门的把手似乎有些松动,里奥用力摇晃了几下,打开了这道门,里面是一个空旷而古怪的房间,墙壁、地板包括天花板的颜色都是全然的灰白,踩进去时,他发现脚底往下陷,原来四壁都装置着软垫,就像精神病院里的小白屋,用来防止病人在发狂时撞墙自残。看来这是一间防止被囚禁者自杀的囚禁室。

他退出这个房间,继续前行,又有一些房门被陆续打开,里面的设施与用途令人触目惊心——硫酸池、解剖台、石灰井、挂满刑具的刑房、煤气室、焚化室……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建造和使用这栋建筑物的人根本就是个以折磨与虐杀为乐的变态!里奥看着这些透着阴森血腥与恐怖意味的房间,头皮发麻的同时,胸中燃起一团愤怒的烈焰:如果这里真的沾满了受害者的鲜血,他一定要把始作俑者绳之以法,扔进监狱或死刑室!

地板并不平整,有时像上坡,有时又像下坡,过道不断地拐弯,仿佛在一个首尾相连的梅比斯环里跋涉,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不停流失的体力与伤口的疼痛让里奥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酸痛麻木的脚掌几乎无法抬起。他把后背靠在一扇门边的墙壁稍作休息,后肘不知道碰到什么突出物,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仿佛生了锈的钟摆。

他的耳朵听到了某种沉闷的、隆隆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是什么?一个黑沉沉的、直径超过一米的金属球,庞大得几乎塞满了走廊,如同奔跑在滚球道上的巨型保龄球,朝他轰隆隆滚来!

——见鬼,这场景就像一部年代古老的低成本恐怖片!但事实摆在眼前,即使他把自己贴在墙壁上,也逃脱不了被碾过后肚皮紧贴脊背的下场!

里奥疯狂摇晃着两侧的房门,希望其中任何一扇能有丝毫松动,无望后他转身拔腿狂奔,边跑边拽路过的每一道门——他记得前一扇能打开的房门离这里不远,但身后逐渐逼近的轰响提醒着他一个残酷的现实——无论如何,他也来不及跑回那里!

绝望的恐惧像尖刀剜搅着他的大脑,在他以为在劫难逃时,从头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抓住我的手——快!”

求生本能催促着他,毫不犹豫地跃起,抓住了那只从天花板伸下来的援手。

一双戴着露指战术手套、强健有力的手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向通风管道内拉升。里奥十分配合地用两条前臂架住管道口的金属板,奋力向上攀援,在对方的帮助下把吊在半空的身体迅速拉进了方形通风管。

硕大的铁球从他脚下滚过,金属球面在靴底橡胶上擦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里奥趴在气味难闻的通风管道里大口喘气,绝路逢生的颤栗感从心底泛起,在肾上腺素的驱动下传遍全身,令他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放松点,已经没事了。”耳边一个声音说到。

里奥定神去看这个紧要关头救了他一命的男人——就跟他面对面,趴在同一根通风管道里,黑发、黑眼、黄种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超过二十八岁,容貌十分英俊却缺乏特色,看到时惊艳,过后又印象模糊,就像从时装杂志封面上复印下来的一样。一口流畅的英语略带牛津口音,他的语言老师八成来自英格兰南部。

这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与那双漆黑眼睛对视时,他不禁想起深冷处理后的战刀,黑色涂层掩盖住刀刃的反光,令人忽略了它那致命的锋利,仿佛野兽的尖爪藏在光滑的皮毛下。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感到一种被侵削的凛然。

仿佛灵光突现,又仿佛醍醐灌顶,里奥在这一刻忽然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翕动了一下干燥起皮的嘴唇,一个名字,准确的说是一个代号,从脑海深处豁然而生——

“‘杀青’!你就是杀青!”

男人盯着他,距离近到鼻息相闻,嘴角慢慢挑起一丝邪气十足的笑意:“你好,里奥,锲而不舍的追捕者。”

里奥无声地张了张嘴。整整一年的追捕,他有太多的疑惑、愤怒与感慨,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倘若抓到他后该如何审问的细节,此时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个突如其来,而又近在咫尺的相遇,把他的思维搅成了一盆无数碎块混杂的沙拉,被酱料黏糊糊地裹在一起,手中不见了刀叉,不知该从哪一块下口。

最后是杀青先开了口:“来吧,跟着我,我们从通风管道离开。这里到处都是机关,有些已经年久失灵,有些还能触发运作,总控制室在顶层的卧室里,我想你不会喜欢单身匹马去挑战那两个职业级的杀人狂。”

他开始用鞋底蹭着内壁往后退。里奥怔忡片刻后,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在许多纠缠不清的疑问中,抽出当前形势下最为关键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Holmes的恐怖城堡——听说过吗?”

“福尔摩斯?”

“不,不是那位著名的大侦探。是H?H?Holmes。”

他这么一说,里奥立刻反应过来:亨利?霍华德?霍尔莫斯,美国犯罪史上的第一个连环杀人犯,也是第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的连环杀手。无愧于“施痛医生”的外号,他利用谋杀骗取保险金、抢占产业,累积起巨大财富,然后建造了一座酒店式大楼“The World’s Fair Hotel”,等着受害者自投罗网。其中一百多个房间各有千秋,刚才他已经见识过了部分血腥设施与用途。这一座遍布机关的凶杀城堡在霍尔莫斯事发逃亡前,被他亲手焚毁,警方从废墟中发掘出两百多具尸骸,简直就是一座燃烧的地狱。

在关押期间,这个杀人无算的医生还写书申辩无罪,他的崇拜者们在废墟上重建了酒店,并称之为“Holmes的恐怖城堡”,作为旅游景点对外开放,但很快又被一场来自受害者家属的怒火夷为平地。霍尔莫斯上了死刑台,杀手的幽灵却仍在烧焦的废墟、在人们心灵的黑暗面徘徊,酒店被第二次重建,不少猎奇者、狂热者来到这里参观、膜拜,直到政府下令将之彻底封闭。

一个世纪过后,这栋凶杀城堡的复制品已经是密歇根湖畔僻无人烟的荒城,没想到又成了两个连环杀人犯的栖身之所。

“糟糕透顶的地方……”里奥边跟着杀青在通风管道内爬行,一边喃喃道。

“可不是,就跟一头肥蜘蛛一样,只会坐等猎物上门,不分老弱病残照单全收,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杀青说。

果然,警察和杀人犯的思路绝对不会在一条道上!里奥咬着牙确定,又痛又累的身体连怒气都调动不起来了。“为什么要救我?”他阴郁地问,“我以为我们该是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