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班 第29章

作者:年小初 标签: 近代现代

顾谨言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怎麽颓废下去。他摸出手机,打开短信,开始写字。

他打的很慢很慢,不知道是没打一个字,都在耗损他的力气还是,他舍不得离去。

他说。

妈妈:注意身体。

小臻:记得要好好学习。

叶茗:你一定会成为像你爸爸那麽出色人,把叶氏重新发展起来的。

蒋诗颖: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男人,他会爱你一辈子。

许桓:祝你家庭幸福。

顾谨言的手指在机面滑了几下,停了下来。活了近三十年,能值得他在最後的时刻留下话的,也只有这麽几个人。

不算江亦。不算。

顾谨言眨眨眼睛,觉得胃痛好像轻了点。他动动手指,按下了那串号码。

不用刻意去记,就已经烙印到他灵魂深处的号码。

他知道是没有希望的,可是,他喜欢江亦这麽多年,不也早就有这样的认知了,但却仍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条路。

他不能像许桓那样吸引江亦,但是,他可以陪著他,很久很久,只要他需要,只要他开口。可是这一次,好像不行了。

顾谨言拨通他的电话之後,就把手机扔在了一旁,不去管了。

不在意结果的话,或许,会比以前好一点。

顾谨言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八章

顾谨言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奇妙甚至略带快感的惬意。他觉得这样的场景甚是熟悉,是那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曾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对了,对了。他想起来。就是那一次,十七岁的那一次。高二,小巷,田峰。

那一次,他也是这麽按下江亦的号码,在一次又一次灭顶的凌辱和折磨里,等著那个人,像演电视剧一样的,来救他。可是,他没有来。

他等到的,是彻头彻尾的殴打和轮奸。

那麽这一次,又怎麽样呢?顾谨言觉得意识快要断了,他模模糊糊地想,江亦,这一次,如果你不来的话,你也许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顾谨言手脚冰凉,脸上却是灼人的滚烫,整个脸颊都绯红起来。

江亦,你会怎麽想呢。你会伤心吗,你会难过吗,你会哭吗,你会痛吗。

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的想法,顾谨言惊得一怔,快要断掉的意识仿佛又被一根丝线串联了起来。他突然觉得安心。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过上苍,让江亦,没有爱上他。没有,像他爱江亦这麽,爱上他顾谨言。

如果江亦爱他的话,顾谨言突然低低呻吟了一声,他不敢这样想,他不敢想象有这样的如果。如果江亦爱他,那麽他就会尝到自己此时此刻的痛苦和绝望。再也见不到,却怎麽都忘不了。

江亦永远不会知道,为了他,一个正常男人拥有的一切,顾谨言都已经放弃了。过去拥有的,已经失去了。应该拥有的,也不会再有了。

顾谨言想,他可以慢慢陪著他, 一直陪著他,陪著他等, 陪著他想,陪著他看清楚,许桓注定不属於他的生命。至於真正能一路陪他走下去的那个人会是谁,顾谨言却从来不曾奢望过。

眼前沈沈的黑暗里,那个一直朦胧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光晕氤散,轮廓晰然。

是他。

终於,还是见到了。原来,直到最後的最後,他都还是不愿意放弃他。

竟然是这般,深重的执念。

牵连意识的那根细线终於断去,顾谨言头一偏,陷入昏迷。

“你说什麽?”江天望著站在眼前的儿子,有些头痛,口气和眼神都冷了下来,看起来和江亦倒真是如出一辙,完全的父子。

“我不会和何梦情结婚的,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江亦的声音也冷下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著坐在沙发上的江天,眉宇间全是不耐,“何梦情也不会答应的,你和何凌泽不要白费功夫了。”

碰──

江亦头微微一偏,一个重物擦著他的耳边飞过,直直撞到身後的墙上。

是一个银质的烟灰缸。

江亦回头看了看,一脸冷然地转过头,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怎麽,已经无计可施了吗?”

江天看了江亦一会,却没发怒,身子慢慢向後仰,陷进沙发里,眼睛里是交错著赞赏和危险的复杂深意,他微微点头:“果然是我的儿子。”

江亦耸耸肩点头:“没错,就是因为是你的儿子,所以就更不会和何梦情结婚。”

“听说你不是和何小姐处的很好吗?”江天瞄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江亦的眼底精光一闪,多年前他还会问,你竟然跟踪调查我?这样幼稚的话,而现在,他也只是加深笑意,眸底却掩藏著更汹涌的暗潮。

“不是你教我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嘴巴上说的通通都不能和心里所想的划等号吗,怎麽,现在反而还给我了?”

江天微微眯眼看江亦,江亦也看著他所谓的父亲。他们是真正的父子,连控制欲,都是一模一样。

江亦走出大宅的时候,手机响了。拿起来随意瞄了瞄,江亦有一瞬间的失神,竟然是顾谨言。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在手机上看到顾谨言的来电,似乎除了高二的那一次之後,这个受伤的男人就再也没有相信过他的手机,相信过他。

从来都是他打给顾谨言,然後毫无意外理所当然地看到那个人出现。

江亦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像多年前的那一次,看到顾谨言的来电显示时,莫名的烦躁和担心。他立马接通电话。

“喂──”

“啊,你好,请问你是这个手机号码的主人的朋友嘛?”

江亦一愣,对方是一个很陌生的声音,似乎还有些焦急。

“是,怎麽了?”江亦快步走回车上,他知道,这四周,绝对会有父亲的眼线。

“啊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是XX写字楼,今天C座电梯坏了,刚刚才修好,一打开结果看到里边有一位先生昏倒在地了──”

江亦刚一坐进去,关上车门,就听到这个消息。他捏著电话,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啊……喂?先生?先生?你还在听吗?”对面的人没听见这边的反应,又叫了两声。江亦轻轻一甩头,急忙回话:“现在呢?”

对面的人稍稍停顿了下, 江亦的语气习惯性地带上了命令和霸道,似乎是在试图掩饰自己的著急担心。

“现在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马上就会到了。我们打开电梯门的时候,发现这个手机落在地上,而且上面正在显示拨打您的电话……我想在那种时候还想到要打电话去的那个人,对他应该是很重要的吧……”

对方还在说什麽,但是江亦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一只手垂在膝盖上,死死攥紧拳头,连青筋都冒了出来,似乎是在极力忍耐著什麽。

他是在忍耐,一拳揍死自己的冲动。

事实上,顾谨言这一次的危险和他并没有关系,可是,却总是不断提醒著江亦他从十年前就开始犯下的那个错误。

顾谨言的每一次苦难,他都不在他的身边。而自己的每一次情伤,陪在自己身边的,却只有一个顾谨言。

随叫随到。无怨无悔。

“先生??”对面的人大声呼唤著。

江亦深吸了一口气接通电话。

“……您不用担心了,救护车已经来了,会送到市医院的,您直接去医院比较好。”

“……谢谢。”江亦低低开口说。

这不仅仅是给接电话的人说,更是给那个,在急救车里的人说。谢谢你一直陪著我,更谢谢你,即使到了现在,还愿意相信我。

江亦放下手机,却没有急著发动车子。他只是静静坐在车里,然後抽出一根烟,慢慢吸著。他越来越想不通,越来越困惑,也越来越容易心痛。

他很少花时间去想感情的事,尤其是去想,我到底爱没爱上那个人,这样的,他曾认为是最最愚蠢的问题。

他只花了很少的时间去认清和承认自己对许桓的感情,让他持久地痛苦的,只是追寻的过程。他一直认为,喜不喜欢这种事情,如果都还要花时间去判断的话,那怎麽能算真的喜欢。可是顾谨言打破了他的思考惯性,硬生生地插了一个支角进来,让他不得不去重新审视和思考。

思考和顾谨言的关系,思考对顾谨言的感情。

然而他终於知道,感情这样的东西,就是不适合用来思考,那是属於内心和本能的,大脑管不了他,理智也控制不了他。

所以一直依靠著理智和大脑的江亦,终於不确定了,他犹疑了,并且这一犹疑,就是漫漫数年光阴。

江亦一仍烟蒂,稳稳发动车子,往市医院开去。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他刚才所作的所谓的自我平静的努力以後,他的内心除了焦急担忧,竟还生出了更加巨大的恐惧。

如果顾谨言……

如果之後,应该接些什麽,江亦不愿去想。

他只是不断地飞奔著,脑子里只知道,他现在要去看的,的的确确是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而他也同意那个人的话,他对顾谨言,是很重要的。

第四十九章

飞奔到医院,江亦先办完了一大堆的麻烦手续,然後才走进了顾谨言的病房。这是一个大公共病房,除了顾谨言以外,还有三个人。

江亦随意瞟了一眼,便站在顾谨言的的床位边上,难以动弹。病房里还有一个病人,看样子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在他床边的另一个男孩子一直絮絮叨叨地问他还痛不痛,要不要吃点水果,要不要喝点粥……之类的。

那个少年半躺在床上玩著手机,完全不理身边唠叨的那个人,还颐指气使,让他帮他那这个取这个,另外那个男生做起来倒也是甘之如饴的表情。

江亦无意去追究这两个少年之间的瓜葛纠缠。在他看来,躺在床上的那个男生嘴角微微上扬的巧妙弧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亦在床边轻轻坐下,看著顾谨言那张惨白的脸和还有些微微冒冷汗的额头,心底滑过一阵尖锐的剧痛。如果他没有来,那麽这里,是不是又剩他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医院病房里,没有温暖,更没有温情。

就像是十年前高二的那一年,那个时候,顾谨言大概就和对面那个躺在床上的少年一般大,可是他遭遇的,却是最残忍和冷酷的伤害,并且在这场巨大的伤害之後,没有人出现在这里,陪著他, 帮助他,安慰他。

那个时候,他最相信并且期盼的自己,没有出现。

而这一次,是没有按时出现。

江亦伸手轻轻在顾谨言的脸上划著,感受手指尖下这个男人的绵长呼吸和轻微颤动。他之於顾谨言,始终都是一个迟到的存在。可是谨言,你为什麽这麽傻呢。江亦的眼神慢慢温柔,常人想象不到的温柔。

你为什麽总是把最後的机会,都选择留给这个迟到者,这个在你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按时出现的家夥。

江亦觉得迟疑。即使如他自认为爱许桓的程度,却也不敢在最危险的时候,作出这样大胆的决定,可是顾谨言不仅做了,还做了两次。

以生命为代价的信任,这是他再不能辜负的深情。

一个护士推门而入,看了看手中的病表,再看看坐在顾谨言床边的江亦,微微愣了愣,脸上浮起一丝浅淡的红晕,语句也不大流畅。

“呃……五号,顾谨言是吧?”

江亦微微点了点头。

进来的护士似乎翻了翻手中的表,皱皱眉:“是急性胃炎啊,以後要注意了,你是他的……”她本来想说兄弟,但是她细细比较了下,又觉得著实不像,一时间便有些迟疑。另外那张病床上的男孩子看到这个场景,却突然笑出了声,一脸狡黠地看著江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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