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极鱼
凤姐儿轻声将这些话与贾琏说了,又说:“若是咱们再软和、再忍让,不仅这荣国府没有咱们的位置,二太太一心想让宝玉继承,又怎能容得下咱们?恐怕到时连命都不明不白的没了!更不必说大姐儿和肚子的这孩子!”
贾琏如今深恨二房,心里又窝着满满怒火,听这一说,心想很是,哪有不同意的。思量一会子,贾琏道:“虽能出气,可这样儿也动不得她的筋骨啊?”
凤姐儿抿嘴一笑:“我可是知道我那好姑妈,若是这样她决计忍不了,心虽毒脑子却笨,不定会做出多少事情来,咱们只狠盯着,捅出一件大的来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连着二老爷也没脸!”
“只是……还有个贾太嫔!”凤姐有些担心,如今她就帮着二太太害他们,只怕到时横生波澜。
到底是妇道人家,贾琏摇摇头,笑问:“贾太嫔?你方才也说咱们要跟着林姑父家行事,可你见自元春晋位,林家有一丝一毫扒上来的迹象没有?林姑父更是来了一次就闭门不见!这还不明白?林家是不看好贾太嫔!”
想了想贾琏又道:“环儿倒是个可造的,就连林表弟都曾让我多关照他!馥哥儿更是不时让捎东西给他,听说家学里就他和几个旁支小子用功,经常得代儒老太爷的夸赞!等几日我就帮他找些路子,荐他去四月的县试。”
凤姐听说,又放心又揪心,因问:“环儿既得林表弟看重,咱们就好好扶持他!这个先不提,听爷的口气,林家不看好贾太嫔,贾太嫔若不好,会不会牵累到咱们?”
贾琏叹口气道:“这也说不准。只是贾太嫔是二房的女儿,贾家是二太太当家,正房荣禧堂是二老爷在住!咱们大方偏居一隅,只要看好大老爷,不叫他做荒唐事出来,即使抄家丢爵,咱们也不过最多落得平民身份!咱们加紧存些家底子,悄悄置办些庄子、铺子,又有林姑父家帮护,料也无事!”
凤姐听了,很松一口气,只要人无事,若有了哥儿,自家哥儿以后就是厚着脸皮也要请林姑父林表弟照拂,只要哥儿出息,有什么不能得回来?何苦非得靠着贾太嫔?非得争这烂摊子?
因如是想,凤姐好不容易大方一回,道:“以后从咱们铺子的红利里取出一部分孝敬大老爷、大太太,再将大老爷身边的小厮敲打一遍,不教他们引着大老爷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
贾琏欣然同意,待到平儿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夫妻俩已经把诸事理顺,就待去做了。因心中怒气和怨恨也稍稍被之前商量好的“回敬”缓解些,凤姐儿喝了药就睡着了,第二天孕吐的症状就好了些。
……
贾琏夫妻暗地里和王夫人反目,忙着“回敬”二房。
林家这边儿,听了药嬷嬷的回话,又从药嬷嬷向平儿打听的言语里知道贾母依旧想将黛玉许给贾宝玉,林如海的婉拒,林臻玉的表态丝毫没有作用!这次,水泱甚至传信来让他们小心贾府算计,贾太嫔那边儿打着的主意有他看管着。
林如海父子是彻底愤恨交加,这是贾太嫔给上皇扇风要把黛玉给推到泥沼里去!本来父子皆认为贾家不妥,他若招惹给些教训,其他远着些就是,只管把周姨娘捞出来,自有今上收拾。却不成想这荣国府打得好算盘,却是非得把林家拉下泥塘子去!那就别怪他们手黑心狠了!
这正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41章 贾二,让出荣禧堂罢!
三月末,林如海的被今上任命为吏部右侍郎兼内阁学士衔,以出入内阁理事。虽仍为二品,可林海简在帝心,而朝中谁不知如今吏部尚书朱越年事已高,恐怕一两年就会告老,这尚书之职会落在谁头上,还不是一目了然之事。况且内阁学士虽属从二品,可单就能出入内阁参事这一项就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了。
此间,会试已过,四月放榜之日,贡院外人山人海,林府众小厮护着马寿挤到前面等榜,直等了多半个时辰才见两列卫兵护着数名官吏来张榜,另有起快马卫士准备出发报喜。
马寿拼了老命去挤去瞧,第八名:江南姑苏籍林臻玉,马寿大喜,忙要挤出去给老爷、大爷报喜。好不容易马寿等林府众人挤出重围,却发觉两个小厮给挤没了,马寿等不得,只好留下两人照应,忙骑马回去报喜。
正是休沐日,林海和臻玉早已等在外书房,听马寿喜报:第八名!父子俩皆松了口气,臻玉赶忙去跟叶先生道喜,叶琼也甚是满意,破天荒的没恐吓弟子,勉励夸赞了几句,又将数科殿试所考的时务策集成给臻玉命其好好参详,惹得臻玉倒有些不适应。
因殿试在一月之后,林家没有张扬,只在内院赏枫厅摆了一桌席面,林海并几个儿女欢声笑语的庆祝一番,共享天伦之乐。
贾母有意为臻玉延请宾客、大肆庆祝,被林海婉拒,贾母正想要多多劝解之时,宫里传来消息:贾太嫔惹怒太上皇,位份被贬为昭仪!贾家上下人心惶惶,再顾不得林臻玉之事。
贾太昭仪哭的眼睛肿着,也不盛妆,见了贾母、王夫人,越发顾不得了,直抽泣不住,黄黄脸儿比往常可怜百倍,贾母和王夫人也顾不得安慰她,忙问事情缘故。
这可教贾元春怎么开口,这本是太医给上皇请平安脉之时发觉上皇的脉象十分虚旺,恐上皇旺尽而绝,忙上奏了今上。今上果然大怒,命严查,因上皇常召贾太嫔陪侍,元春宫里查的尤为仔细,元春虽时常给太上皇服些助兴益精的药,可她自负做的干净利落,也不惧他们查,倒是大开了殿门,怎知这一查倒真叫人搜出一个荷包来,正是昨日元春所配,那荷包香料里掺杂着极为狠毒的虎狼之药,能使人短时间里精力充沛,极掏空人的身体。
上皇大怒,因看贾嫔行事(大开殿门)又及往日温柔淳厚,不免对这事怀有疑惑,贾元春泣泪宛转,直道冤枉,这香囊是内务府前些时刚呈上来的,昨儿是她头一回佩戴。上皇看着极为可怜可爱,怒气亦有些软和,不料婉太妃在一旁几言几语,名为求情实是将下药之人的险恶用心和极重的后果分说了一遍,又勾起上皇怒火,声色俱厉将她贬成昭仪,若不是因为这事情实在疑点颇多,恐怕惩处不会这样简单。
贾元春却不好说出这些来,要知自从她被贬的那刻起,这望春殿就被人时时窥视,这香包还可推说别人嫁祸,若是从自个儿口里露出半点下药的风声,可就真万劫不复了,因而对着贾母和王夫人只是哭泣,心里恨不能生食婉太妃的肉,显然将此事算在婉太妃头上。
祸不单行,次日的早朝之上,有人参奏荣府长幼不分,尊卑颠倒,却是贾家二房长期占据荣国府正房荣禧堂之事。虽有北静王等人回转,可数个谏官不依不饶,惹得圣上大怒。
贾母没法子,只好请贾家族长贾珍代为上书,言贾家历来最重长幼嫡庶,二子贾政为孝道才居于荣禧堂,贾政纯孝仁厚,与兄长贾赦兄友弟恭,这也是贾赦主动谦让的。
贾母有意叫贾赦出来,顶出个“主动相让”的名头,她素来知道这大儿子对她偏心不满已久,怕出篓子,将贾赦叫去几番叮嘱,话里话外俱是威胁恐吓的意思,另外还赏了许多贵重私房给大方夫妻。
贾赦也不是个傻的,他是对老太太偏心二房不满,可荣府一天不分家就一天轮不到他说话,又得贾琏相劝:即使这次不认这主动相让的名头,贾赦虽有可能得回荣禧堂,可必得落下个不孝的污名!更是在贾家宗族里讨不着好,况且贾太昭仪虽被贬可谁知以后如何?贾赦在自己院子里跟美妾娇婢日日乐呵堪比神仙,现在又得贾琏夫妻月月孝顺,正是舒坦的时候,对自己儿子也比以往高看几分,听了这样说辞,索性又从老太太那里抠出两个庄子,扔给贾琏管着,这事是应了。
贾政却百般憋屈,他向来自忖清正君子,学儒家之道,行君子之事,这事一闹出来,部里上下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古古怪怪,还有人在背后议论说他“伪君子,假正经”,气的贾政差点吐血。
偏这时妻舅王子腾还来信斥责,贾政看着这信,只觉这是对自己的侮辱,不由更厌王夫人——当初若不是她调唆老太太,他今日何须背上这般骂名!
贾政去王夫人正房越发少了,还时常借酒消愁,醉了只叫赵姨娘来服侍。
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儿,在朝上拖了几日,被言官的唾沫星子一喷,贾政不顾长幼,以卑犯尊(贾赦已袭爵)的事情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让人又联系起贾太嫔被贬一事,虽个中因由是宫廷秘事,外人不得知,可也止不住人的想象。
贾母一连几次命人请林如海来,林海去过一次后就不再前往,只说会尽力转圜。
这事在言官口中俨然一个不分尊卑、有违礼制的典型——贾赦相让,难道贾政就可以住吗?为孝?贾赦亦是贾老太太之子,又是嫡长,何来为孝让出正房的道理?!
今上听着有理,太上皇却又怜惜老臣,今上遂命再给荣国府一个机会,让他们陈情上述。
事态发展益发不利,贾母虽气贾政镇日唉声叹气,无所作为,但到底心疼他憔悴不安,遂上书言:贾政是尊自己之命才搬入正房,因贾赦幼时常年养在公婆处,只得幼子贾政相伴,及公婆和老国公去世,心愿和幼子相近,两子孝顺,才做的这般决定。
贾母本是看太上皇偏护老臣,又仗着自己年高辈大,今上断不会与自己多做计较,才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却不料事情急转而下,圣上是接受了这理由,还夸赞贾赦、贾政兄弟孝顺友爱,却斥责贾母不该因私情罔顾律例,坏了尊卑,责令贾政搬出荣禧堂,皇后懿旨将贾母一等诰命降成二等。
贾赦不愿触贾母的霉头,因说这荣禧堂作陈列皇家赏赐、国公旧物之用,他还是在他的院子里居住。经此一事,虽没明说贾母不慈,可贾母偏心幼子的形象已深入人心,贾赦此举,倒让他往日不堪的名声好了一些。
贾政因得回清名,还得了今上盛赞,简直喜出望外,就是要搬出荣禧堂,也不觉有甚。
独贾母和王夫人心里憋火儿,尤其是贾母见二儿子一反颓唐,兴致勃勃的就要搬出去,只在最初来请罪道歉说连累了老太太,之后荣府上下虽气氛低沉,却无一人看到她为荣府牺牲了多少!
贾母一向最自得自己一品诰命的身份。她偏心二房何尝不是为了自己荣耀,为了做定在荣国府高高在上的位置!先前偏心二房是因二子得她喜欢,与她亲近,她怕大儿子完全执掌了荣府会将她供成面上的老太太,手里再无实权。因而初时就用孝道逼大儿子让出荣禧堂,而二房要想长久尊荣就必须得靠着她这老太太!
后来二房有了宝玉,她也算见识不凡的,宝玉衔玉而生,她见了就知必定不凡,也许日后她的尊荣还得靠着这小心肝,因而将他养在身边儿,也更是偏心二房。宝玉的确天资极高,也与她亲近,二房元春也不负众望得了大造化。可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船,竟连诰命都给贬了,不知多少世家贵府在看笑话,真真打了她的脸!
贾母堵心的慌,满心思量怎么才能扳回一局,这次诰命被贬,恐怕会让两个媳妇生出别的心思来,就是下人对她也会不如之前敬畏,贾母眼沉了沉,她是贾家的老封君,是贾家的天,这点不会改!看来她得敲打敲打众人了!
贾母很快就“病”了,贾赦贾政都来侍候,贾母哭诉了一阵,又假意要分自己的体己,两兄弟都有些慌,贾家不同以往现下正是风雨飘摇之时,若是再没了老太太,可真不知道该怎样,毕竟现在贾赦只是袭的一等将军之职,贾母虽然诰命降了,可她在世家贵族里素来有威望,可以说贾家大半数的人脉全系在老太太身上!
贾赦贾政兄弟连连磕头请罪,又亲侍汤药,贾母才渐渐好了。
而王夫人也不好过,给哥哥去的信如石沉大海半点音信也没见回来,而贾政更是正眼都不瞧她一下,日日被赵姨娘那个狐媚子勾着。本来老太太被降诰命她是高兴的,这老货不就是因为身份高辈分高才这么独断独行的么,把她的宝玉抢去养,这回看她还怎么得意!可接着圣上就让她们搬出荣禧堂去,这怎么能行?她出身高贵,是贾娘娘的母亲,怎么能让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邢氏压到自己头上!每每看见邢夫人意味不明的笑,她都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