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极鱼
水湛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嘴角的兴味更重,好狠厉的神情!身后的心腹太监不动声色的悄声道:“她就是贾太昭仪望春殿的大宫女抱琴!”
水湛像没听到似的,可眉梢眼底轻轻一动,就有了更好的主意!
寝宫兴庆宫,水湛微微拧起眉角,问道:“只有一年?”
太医院掌院不急不缓道:“最多一年。”
水湛摇摇头,笑道:“那就给他好好调养,一年就一年罢,应该是够了。”
雪白的眉毛都没皱一下,掌院似乎没听到“应该够了”,更不会去思量圣上说够什么了。
叫太医退下,水湛招来魏进朝,稍稍提了几句,魏进朝是跟在今上身边的老人了,嘴紧忠心而得今上几分信任。他下去招来自己认得干儿子,同样吩咐几句。小太监听得云里雾里,却知道这些不该自己去问,只按着做就是,不然等来的就不是赏钱而是催命符了,当下就去了。
一个平平常常的小太监在后宫里简直随处可见……
贾太昭仪如今吃的安胎药都是每月贾母花了大价钱贿赂了不少人偷偷儿带进宫来的,当然,都是在今上的眼皮子底下和他的点头下发生地。每月二十六,也难为贾母这么大年纪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了,每每都得抱琴去搀她走这么一大段路来。
贾家小心,贾元春自己又精心,这胎儿如今已快五个月了,虽然不信任太医院的药材,可是那掌院开的方子却是顶好的,贾母使人去向几位圣手问过,都说这方子不是一般人能开的出的,对孕妇是极好的。现下贾元春和荣国府总算是有些放心这孩子了。
贾元春和贾母说话儿,把抱琴遣到殿外头看着,如今虽已入春,可依旧不暖和,抱琴虽满口答应,可心里越发恨这两人!
想起几天前那不知名的小太监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抱琴又怕又喜,怕的是不知这小太监背后的人有什么企图,喜得是这件事儿如果成了自己就有缓和的时间,或者还会有机会?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抱琴慢慢的从眼睛里渗出阴惨惨的笑来,反正自己一个低贱的宫女,这事情又不沾自己的手,她怕什么!
殿里,贾母一面跟贾元春谈及荣府诸事,一面嘱咐她小心着外头那丫头,摩挲着孙女的手,贾母只觉得他们贾家的希望如今越来越大,越来越稳当,从袖里掏出一个最平常的白瓷小瓶子,小心翼翼的搁在离元春一步多远的小几上,嘱咐孙女儿:“娘娘,不是我心狠,只是丫头但凡给自己男主子做了通房,难免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丫头虽说现在还是好的,保不齐哪天就反咬您一口,她知道的太多,当初若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亲近能掌握的人选也不会让这丫头去……”叹口气,把小瓶子往元春前面微微推了一下,又道:“娘娘的手段她都见识过,未必能瞒过她去,这是我出嫁时母亲给的,只有这么一小滴,就能叫人慢慢失去各种知觉,慢慢虚脱,半个月人就……谁也查不出什么来。”
贾元春有些犹豫,眼里闪过挣扎,深吸一口气,还是用帕子轻轻把这包起来,放进了一个不打眼的荷包里,塞进妆匣子的夹层里,这是她藏重要东西的地方儿,抱琴是不知道的。
待到送贾母出宫,着人扶着贾元春去后殿洗漱,抱琴急急忙忙的打开放棉被布料的大柜子,把一个吓得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小宫女拉出来,正是那个曾被贾太昭仪大冬天罚跪在青石路上的小宫女!小宫女吓得直哆嗦,出来后拉着抱琴的手“扑簌簌”的掉眼泪。抱琴生怕别人看见,忙把她带到自己的屋子去。
小宫女抽抽噎噎好长时间才把事情说清楚,本来今天抱琴开玩笑要想听听她家老子娘怎么样才拜托她藏进柜里偷听娘娘和老夫人讲话,她是自愿要去的,这小丫头早想着趁机表表忠心,抱琴姐可比娘娘和善多了!没成想听到这样要命的话,如今她已经上了船,却是不能不说了!
抱琴听了,脸色青白,嘴唇都咬出血来,小宫女瑟瑟的看她脸色,从老夫人的话里就知道抱琴姐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好说话的,她可是帮着娘娘做了不少事!抱琴摸摸小宫女的头,尽力笑着说:“你且去罢,这事儿只烂在肚子里,你也知道,倘若露出一点儿风声,咱俩谁都活不成!”这小宫女叫枣儿,抱琴没有杀这枣儿灭口的心思,她如今的能力显然不能无声无息做出这个来,而且这小宫女已经上了她的船,对她来讲还是很有些用处的!
关上房门,抱琴冷笑出泪来,罢了,本来心里还有些犹豫,如今有什么好迟疑的?大不了赔上她这条贱命,也不会教这些人好过!
望春殿窗外花木枯丛里不起眼处,一个黑影看见了全部过程,一阵风吹来,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
水湛听了回报,勾勾唇,摆手让地上跪着像影子似容易忽略的人下去。叫外面候着的太医进来,老掌院雪白的胡子和眉毛梳的一丝不苟,待他站定,水湛因问:“贾太昭仪肚子里的那块肉还有多长时间显出症状来?”却是一点不避讳说出贾太昭仪的身份老太医眼都不眨,平平道:“太娘娘胎息不稳,早已是小月之相,臣开出的药顶多能再压制半个月,半月后,胎儿必然保不住,或许大人也会有血崩之险。”
水湛点点头,时机正好。
天气渐暖,抱琴每日陪着贾元春在殿前走走,贾元春很小心,每每都是不怕味道把贾母带来的药材放在上锁的箱子里望春殿她能看的着的地方,平日熬药熬一次抱琴在她眼前取一包儿。
天冷的时候还好,贾太昭仪天天儿在寝殿里养着,可如今天暖和了,闷了一个冬天的贾元春每每正午的时候都要抱琴陪着晒一会儿太阳,太医说这样对胎儿有好处,每次出门前,贾元春都要关了殿门看着抱琴亲自把殿前那处地方扫干净,走上几遍,生怕有人故意弄滑地面儿。
这日,贾元春眯着眼睛由抱琴搀着慢慢儿走动,抱琴余光瞟见一个身影慢慢摸向殿门,唇边暗自一笑:那小太监说的不错,这个平日最老实的果真是婉太妃娘娘的眼线,她故意把贾太昭仪娘娘胎儿越来越稳还是个男胎的消息在那宫女的面前不经意透露出来,果然耐不住了么。
抱琴搀着贾元春转过身去,一手指向殿前的花丛,笑道:“娘娘,您看,都抽绿了!到小殿下出生的时候正是花红柳绿一年最好的时光呢!”
又满是好奇意味的道:“不知道小殿下将来像谁,不过不管像谁,一定都是福气满满的俊王爷!依奴婢说,指不定娘娘就该为着小王爷太受青睐大伤脑筋呢!”这话却是说到贾元春心坎里去了。
笑的极得意,想着‘未来’的好时光,贾元春在外面多晒了一会儿,抱琴余光瞟见那人悄悄出来了,才似是不经意道:“若是奴婢能给小殿下做个奶妈子或者嬷嬷什么的,奴婢这辈子也就出息了。”
元春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在,眼睛躲闪,岔开话道:“走了这一会子,却是累了,回去罢!”
抱琴忙甜甜应了一声,赶忙搀着元春慢慢往回走,贾元春送了额口气,而抱琴低垂的眼里满是寒光。
为了洗清自个儿的嫌疑,抱琴借口天暖了,不辞劳苦把药炉子和药罐子都搬到后殿的露天处,在元春眼皮子底下熬药,贾元春很有些感动,摸了摸肚子,想起这些天太上皇来招抱琴的次数越来越多,又冷下眼睛,时不时看几眼药罐子。
抱琴决意之后,彻底舍了廉耻,服侍太上皇时极尽所能,她是奴才秧子,小时候那些下仆口中的黄∕段子、各种下流的玩笑话儿听的多了,如今使出来倒是让上皇十分新鲜,有些个欲罢不能的势头。抱琴深知这老圣人是个假正经,是以她常常在床榻之间故意说些羞人的话出来,果然这老圣人越发喜欢。抱琴很有心眼儿,每每上皇赏赐,她都要说一说贾太昭仪如今怀有龙子多么辛苦,多么有功劳,末了还要把得来的赏赐里最好的献给元春。就给这两个留下或者说加深了她极为忠心的印象来。
只服了两天的药,贾太昭仪这晚就大喊肚子疼,接着就流血不止。抱琴跪在娘娘床前,急的不行,贾元春像是要吃人似的,脸扭曲的极为可怕,用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打在抱琴脸上,口中厉声骂:“贱人!”她这是怀疑抱琴做了手脚害她呢。
抱琴被打在地上,白嫩的脸立马肿的老高,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沫来,却是顾不得,连滚带爬的去找太医救命。
太医来了后已经晚了,贾元春果真诞下一个成了形的男婴来,贾元春哭天号地,几乎要厥过去,太医不敢大意,这贾太昭仪出血还没止住呢!
待贾元春好不容易缓和些,抱琴端上一盏茶来,贾元春反手把茶盏子打翻在抱琴身上,口中喝骂,如同厉鬼要让抱琴偿命!
太医皱皱眉头,前几时日他给这位娘娘把脉还是挺康健的,况且还有掌院大人开的方子,却不至于这样就掉了。又见着大宫女实在凄惨,况且刚才也是她急急忙忙跑去请他来的,鞋都掉了一只,却不像是这人捣的鬼。
遂叫其他人把今日的药渣子找来,他闻一闻,尝一尝,脸色微变,这药的确有问题。这时候额上的汗珠子就下来了,若是从他们太医院的药材出了纰漏,恐怕连累的不知一人啊。
贾元春几欲把眼眶子瞪裂,要吃人似的紧紧盯着抱琴,把手边的东西全往她身上招呼。
太医顾不得其他,要求看没吃的药材,元春从床榻的夹缝里摸出一把钥匙,无力的叫人开了箱子给太医看。
太医一见箱子里的药包松了口气,这药却不是他们太医院里给的!把药包打开,仔细翻看,忽然一顿,立刻把所有药包都打开都看过一遍,脸色凝重的问:“敢问娘娘,这药是从何而来?”
贾元春把眼从抱琴身上收过来,有些木呆,好一会才答道:“是我娘家从……外面带进来的……”
太医摇摇头道:“这些药每包里都有少量的打胎药,有孕的妇人只要喝上半个月胎儿就必然保不住。”心里面也有些疑惑怎么这么快就落胎了呢,明明前几日请脉还好好的,说不得是这贾太昭仪太倒霉,对这药反应极大,才会这般快。
贾元春已是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问题竟出在药包里,要知道抱琴只要在望春殿就与她时时在一块儿,从来没有单独在这里待过。更何况除了午时晒太阳,她不轻易踏出殿门一步去。
贾元春呆着呆着,忽的喷出一口黑血晕死过去。
她本来小月大伤元气,虽流血好歹止住了,不过也只是因为对抱琴的恨意才能强撑一口气!太医慌忙上前来请脉,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贾太昭仪原来养出来的好身子骨儿如今是败坏了,以后只能用名贵药材温养着才可能恢复些。
这里发生的动静却是惊动了宫里上上下下,这段日子在抱琴镇日的软语下,太上皇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是很有些期待的,听了这事儿,竟不顾内室血污,径自进来。
一进去就是一股极重酸臭的血腥气,太上皇勉强忍下,一望床榻上彻底倒了胃口:往日秀美端庄的贾昭仪脸像泡了水似的浮肿中,乱发湿嗒嗒的胡乱贴在脸颊上,身上衣服皱巴巴的还有血污,又老又丑,简直比个疯婆子还不足!
太上皇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厌恶的扭开脸,冷哼一声正要走,却看见抱琴单单薄薄的站在灯影明灭处,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比起她在床榻之间的大胆,上皇只觉更是另一番意蕴,不由怜香惜玉的叫她过来。
上皇是再受不得这里的味道的,把抱琴招到外室去,和颜悦色的问她。抱琴当着太医的面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通,丁点儿水分也不掺杂,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委屈。可看在太上皇和这太医眼里,这宫女就太实诚太忠心了!
听说是荣国府偷运进来的药材出的事,上皇冷哼一声,对贾太昭仪和荣国府更厌烦了些,都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