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衡 第23章

作者:少言 标签: 甜文 近代现代

犹豫再三,连着向傅砚要了三次烟,第四次的时候,对方拒绝了他的要求。

伸到傅砚面前讨烟的手被对方捏在了掌心,很用力,挣脱不开。但也仅仅是握着,没有更多举动,没有出言相劝,传递着毋庸置疑的保护欲,如此可靠,令人安心。

夏璟内心动摇不已。这不是一个值得让人知道的故事,但又无法遏制自己想要倾诉的欲望。他忍得太久了,久到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些诡异的错觉,仿佛自己压抑了十几年,就是为了等眼前这个人出现,让他把束之高阁的记忆摊开在阳光之下,腐烂也好蒸发也罢,将生命里承载着毁灭与新生的力量交到对方手上。

这感觉非常不可思议。夏璟吸了吸鼻子,目光定格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傅砚那双手很漂亮,修长有力,骨节明晰。他盯着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有些茫然地掀起眼皮,追着那几道凸起痕迹,看着它们隐匿在手腕处。它们错综复杂地埋在身体里,总有几条通往心脏的位置。

腕关节轻轻一扭,手掌覆上那不甚清晰的经络,夏璟在傅砚的手背上来回抚摸,像是在积聚勇气,循序渐进地从喉咙里挤压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我——”可是还不够,他不自觉捏紧对方的手,给了自己一个深呼吸的时间:“就是,关于我家里……”

“嘘……”傅砚将掌心盖在了他的唇上,堵住了呼之欲出的故事。夏璟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睫毛矜持地颤了几下,眼看傅砚的脸离他越来越近,瞳孔中自己的神情也越来越清晰,直到视觉不堪重负,模糊了眼前的光景。傅砚轻柔的安抚携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用勉强告诉我,我时间很多,耐心也很多,你可以慢慢来。”

对方显得沉着而有涵养,可夏璟想解释,不是不愿说,是怕你不想听。他瞪大眼,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有吻温柔地落到眼角,像是要舔走那里并不存在的泪水。

“傅砚,”夏璟抓住他的手,将之贴在自己脸上,“我不是不想说,可是你想知道吗?”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对方,宛如一个虔诚的忏悔者。傅砚似乎很意外,顺从地捧住他的脸:“为什么会这么想?”拇指在他颧骨上来回摩挲,很确定地告诉他,“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令夏璟全身的细胞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他朝傅砚调皮地翘起一侧嘴角,尽量将轻松自在表现在脸上:“我七岁那年,母亲自杀去世了——”

七岁的夏璟在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自己的父亲和一个陌生的阿姨在一起。两人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面对面站着,神色自如地交谈了几句,很快就分开了。夏璟躲在路边一棵树后,偷偷把自己藏起来。他不想打扰大人们的聊天,本想等那位阿姨离开后,冲上去给父亲一个惊喜的拥抱,但在看到父亲脸上那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孩子很敏感,他知道父亲很难过,顿时不知所措起来。该怎么办?爸爸好像要哭了,自己哭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对了,告诉妈妈,妈妈一定有办法的。

夏璟转身就往家里跑。

天气很热,他跑得一身臭汗,进了家门,就扑进母亲怀里,把自己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然后,家里就再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

七岁的夏璟有时候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因为自从他把所见所闻告诉母亲,她就再没有对自己笑过,也不会亲自己了。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变成了永无止尽的争吵,当然,都是母亲单方面的发泄。她摔东西,大吼大叫,对父亲拳打脚踢,甚至想要动手揍自己。父亲只有在母亲控制不住想要打自己的时候才会出面阻止,其他时候,多数是由她任意发难。

夏璟变得不喜欢母亲,整天闷闷不乐,提心吊胆地看着唐琬的脸色。他还安慰父亲,让夏维年不要难过。他说,妈妈不要你,我要你。他擅自将唐琬视作敌人,和夏维年统一了战线。而这个时候,夏维年就会劝他,不要恨妈妈,妈妈还是爱你的。

这样过了大概半年,有一天,唐琬突然心平气和,把夏璟叫到自己的房内,告诉他自己有话要说。

夏维年不在,习惯了母亲歇斯底里的夏璟其实有些害怕,但他不想让母亲发现这一点,他怕唐琬会因此难过,所以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进入房间后,唐琬锁上房门,把夏璟抱到自己的腿上,轻声细语地问他,知不知道那时候和爸爸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夏璟很久没有被母亲这样抱了,久违的温暖让他放松了警惕,只觉得非常开心。他告诉唐琬,自己不认识那个阿姨。唐琬亲了他一口,说,夏璟,你记住,那是小三,是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坏蛋,他和你的爸爸一样可恶。

夏璟懵懵懂懂,不太理解母亲说了什么,但唐琬显然不想再作任何解释。他把夏璟放到地上,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哭了。唐琬一掉眼泪,夏璟跟着也哭了起来。他们抱在一起,唐琬崩溃地大叫,你爸爸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夏璟跟着哭喊,妈妈我要你,我要你的,爸爸和你我都要的。

唐琬仿佛才是需要安慰的小孩,她让夏璟说,要永远和妈妈在一起,不要丢下妈妈。她说一句,夏璟重复一句,将誓言深深地刻进身体里。她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可唐琬食言了。

就在同一天,在这间房间内,她当着夏璟的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39章

感受到傅砚箍紧的手臂力量,夏璟拍了拍他的背:“没事。”

说出母亲自杀的真相后,傅砚把他搂进了怀里。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灾难,更何况它发生在一个七岁的孩子身上。傅砚一手按住他的后颈,一手松夸夸地勾着他的腰,以一个全然接受的姿态,将他安置在自己最近的保护范围内。

夏璟顺从地伏在他的身上,扭头笑了两声,呼吸蹭了蹭对方的脖子:“我们哭完后,她让我先睡一觉,就在她的床上。我很累,一躺下就睡着了,但或许母子连心,那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噩梦连连。然后不知怎么,就突然惊醒了。”

房间里很暗,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界的光,夏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或许天色已经不早了。关于这些细节,他的记忆很模糊。

他赤着脚,下床踩到木地板,走了几步路,发现脚底黏黏的,差点滑了一跤。唐琬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垂着头,整个人躲藏在黑暗的阴影中,只能看到一个不太清楚的轮廓。

“可能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我不敢走过去,就先去开了灯。”灯光亮起后,红色填满了夏璟的视线,到处都是叫人胆战心惊的血污。地上,墙上,家具上,就像是唐琬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遗言,是她最为疯狂的发泄。夏璟深深吸了口气,试图用傅砚身上的味道安抚自己,“她坐在那里,很安静,就像睡着了,可是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血都流光了……”

傅砚猛地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拉开些许。夏璟扬起脖子,露出一双灰暗的眼睛,但眼眶干涩,没有泪水。或许在很久以前,这份回忆曾经常梦魇里反复胶着,直至麻木。“别想了。”傅砚按住他的后脑勺,凶狠地吻了下去。

吻是解药,缓解疼痛,又是毒药,令人上瘾。他们太过投入,狼狈不已,以至于忘记呼吸。夏璟掐了把傅砚的腰,笑着推开这个再度让自己嘴唇见血的男人,让他边儿去冷静冷静。傅砚跟无赖似的不肯松手,对着他的屁股又掐又揉,说一桌子酱料别浪费,要在这张桌子上吃了他。

傅砚当然不是真的要这么干,只是笨拙地想将夏璟从回忆里拉出来。叙述的过程中,夏璟看起来很冷静,不停地告诉傅砚自己没事。然而过度强调,反而暴露了心虚,但傅砚没有拆穿他。

“那之后的事情,我不太记得。”唐琬自杀后,夏璟休学了一年,频繁出入于医院进行心理治疗,身边所有的亲戚看到他都露出一脸同情。他记得母亲生前说过的话,可夏维年对他很好,怎么都和唐琬口中的坏蛋联系不到一起。

直到一年后,他那个慈爱的父亲和许茹结婚,原本朦胧的、被刻意忽略的猜测变为事实,母亲在去世前近乎歇斯底里的举动也有了妥帖的解释。尖刀刺破真相,懵懂的少年突然什么都懂了。

“那段时间,亲戚们经常说——小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可我总是在想,如果一开始,我没把看到夏维年和许茹在一起这件事告诉我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夏璟定定直视前方,无神的视线仿佛落在了另一个空间,他的假设早就被自己冠上确切的答案,便不再祈求有人能抚慰那可有可无的疑惑。

尽管美满的生活或许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象,但比起这支离破碎的真实要好太多。夏璟贪恋七岁以前的人生,父慈母爱,阖家欢乐,但是那么短暂。他憎恨父亲,也厌弃破坏了这份美好的自己,不需要理由,不需要逻辑,然而结果已经发生,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知道这种事早晚都会……但是,万一有更好的办法,我妈或许就、或许不会那么早就……我也知道这样很自私,可还是希望,那些快乐的日子能持久一些……”夏璟撸了把刘海,断断续续地梳理着自己的解释,连话也说得颠三倒四,“我错了吗?”

这么做错了吗?还是,这么想错了吗?旁观者清,当事人却无法走出来。与其说这么问是为了寻求答案,不如说,他是在对当年的事发起质问,对当年的自己发出责难。他认定自己下意识的行为破坏了家庭的和睦,而他渴望的生活,代价却是对母亲的欺瞒,仅仅产生这样的念头,就让夏璟感到无地自容。对父亲的憎恨,对母亲的愧疚,以及对自己的懊悔与苛责,他被这些错综复杂的情绪折磨了这么多年,偏执得无药可救,又该去向谁进行忏悔、祈求原谅。

夏璟仰起头,眼睛轻轻一眨,好像在说,看,你都知道了。那副表情,虔诚又无辜。他在等待傅砚的审判,别人都无所谓,唯独这个男人,在向他坦白自己所有的罪行后,依然索求的是完完整整的无罪判决。

傅砚捧起他的脸,一心一意地注视着那双眼睛:“你没有错。”

父亲出轨不是你的错,母亲自杀也不是你的错,至于七岁的你所做的一切,更是没有任何过错。

夏璟闭上眼睛,至少这一刻,他决定暂时原谅自己。

眼看天色已晚,他们也打算离开。出了房间,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其他客人,也不见服务人员。傅砚说刘清池应该在厨房,便领着夏璟朝后院走去。离厨房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热火朝天的炒菜声。傅砚站到窗户边,朝里头望了一眼,不禁笑道:“我还说他厨艺怎么突飞猛进,原来这是请了个外援。”

夏璟被他挡住视线,看不见房里景致,只能好奇地伸长脖子。蒸汽缭绕,云雾腾腾,灶台前面,两个男人凑在一起。高个的是刘清池,矮一些的,看起来很年轻,却是他在掌勺,姿势熟练,技艺精湛,一副米其林大厨的架势。刘清池在一旁看得认认真真,也不知道是针对厨艺,还是在看这人。

两人没有打扰,偷偷退了出去。傅砚沉思半晌,突然哂道:“刘清池这是为爱当1了?总不能是那孩子在上面吧。”

夏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只要有心,没什么不可能。”

第40章

回家后不久,两人又厮混到了床上。夏璟熟稔地打开胯,接纳傅砚的入侵,他汗涔涔地躺在对方身下,说着叫人脸红心跳的污言秽语。男人在这方面似乎都天赋异禀,在上床的时候脑子里住着一位文豪,就算位置反转,撩拨的情话也能信手拈来。

夏璟不觉得这些挑逗能让身经百战的傅砚害羞,但对方通红的耳尖在他眼中又着实可爱。或许是情欲高涨所致,傅砚在他身上发了狠,不要命地往那深处挺进,恨不得把囊袋也一并塞进去那般用力,叫嚣着最直白的占有欲,给那销魂之地标记上自己的所有权。夏璟抱住傅砚后背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又被傅砚我再手中虔诚地亲吻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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