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几杯
祁抑扬这一面对谈少宗来说其实很新鲜。婚姻生活中他们少有这样近距离面对面的时候,在床上身体紧贴意识却早已意乱情迷,分不出注意力屏气凝神去看对方的面孔。
谈少宗又心跳失序。他强行把咖啡当做罪魁祸首,想着待会儿又多了一件事要跟小孟提,祁氏自制的咖啡饮品多半咖啡因含量超标,害他在拍摄中途交感神经兴奋。
一番折腾下来全部拍摄结束时早已过了午餐时间。祁抑扬没有直接离开,他找到独自坐在电脑前检查原片的谈少宗:“我跟人约好下午谈事,时间有点儿来不及,司机会跟我先走。我让楚循过来了,你这边结束了他送你回去。”
谈少宗点点头,半点儿没抗拒这个安排。
临别时刻,祁抑扬却用别人当做开场白的话收尾:“见到你很高兴。”顿一顿又学谈少宗补充:“真的。”
祁抑扬离开之后谈少宗又花了二十分钟选图片。他不想麻烦楚助理多等,找到正在收拾器材的金洁和两个摄影助理交代:“车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三点前肯定能回工作室。你们收好东西先去吃饭,我们晚点儿人齐了再碰头说一下后续。”
谈少宗出外景很少搞特殊,都是跟助理和化妆师同车进出,因此金洁疑惑地问他:“你是不是忘了早上是坐我的车来的?”
谈少宗含混回答:“有点事情。”
谈少宗是真的有事情要问才会爽快答应祁抑扬的提议。
楚助理在地下车库等谈少宗。谈少宗上了车没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轻轻点头当做问候。楚助理跟他有限的交往中从未见过他这样严肃,原本放松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做助理锻炼出察言观色的本领,意识到谈少宗多半是有话要讲,于是立即伸手关掉了车载音乐,换好的档位又推了回去。
车厢里安静下来,谈少宗很快直切正题:“又止遇到的事情是不是比新闻里报道的还要更麻烦?”
楚助理乍一听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他做助理其实未必能窥到全貌,谈少宗问祁抑扬明显更能了解到实情。但很快他又自己给自己解惑,推断也许是祁总在家里报喜不报忧,谈少宗出于关心和担心才来侧面打听。
楚助理感到自己的立场为难起来,他不了解祁抑扬之前对谈少宗说到哪个份上,他讲多讲少可能都是错。
他还在犹豫不决,谈少宗又说:“你讲实话。”
谈少宗没威逼也没利诱,但以往态度随和的人突然认真起来给人的压迫感反而更明显。
楚助理自我斗争片刻,讲出自己这段时间旁观祁抑扬工作的真实想法:“真正的事情其实祁总也未必会知会我。不过我觉得如果新闻不可信的话可以看股价,投资者的反馈是很直接的。要是跟之前闹得沸沸扬扬那阵儿比,现在事态的确控制住了,过度发散的舆论基本平息下去,但事情的源头还没解决。对方提起的诉讼一共接近六十起,争议产品目前还都没复产,实话是负面影响还在继续。”
谈少宗听完一直默不作声。
楚助理有些埋在心里的话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说,沉默的谈少宗突然令他有了开口的欲/望:“祁总是真的辛苦。应付媒体和投资人已经足够麻烦了,还要面对内部的质疑,有那么一小撮人觉得这事是贺远正和祁总之间的私人恩怨引起的。春节假期去了欧洲回来到现在一直在连轴转,身体不可能不受影响的,你想想他月初感冒发烧那会儿居然过了十来天才彻底痊愈,休息不够免疫力跟不上。我们做下属的有时候不好逾矩关心他生活,还得靠谈先生你,你当时应该劝劝他休病假别来上班的。”
谈少宗还是不说话,楚助理复盘一遍自己刚刚稀里糊涂讲出去的话,担心谈少宗觉得他最后一句是在责备他,正想解释两句,谈少宗讲了一句他没能听懂的话:“早知道就不总是提他的名字了。”
好在此刻又在被点名的祁抑扬没打喷嚏。司机已经把他送到目的地——寸土寸金地段的高端写字楼,他用习惯的律师叶崇衍就职的事务所位于二十九层。
以往他们见面都是叶崇衍奉命去又止,这次祁抑扬主动提出他来。叶崇衍关上办公室的门就打趣他:“你可真是稀客,怎么这一次不嫌麻烦?”
祁抑扬回答:“不太方便在公司说这件事。”
叶崇衍听了这话来了精神:“私事啊?你不会又要结婚了吧?”
祁抑扬懒得跟他不正经,简明扼要讲出来意:“我打算出手持有的又止股份。”
“什么情况?要引进新股东又不打算做增发?要转多少?”
“至少一半,谈得合适可以考虑转更多,也要看对方的意愿。”
叶崇衍听明白了:“所以不是有人找到你提出想入股,是你每天好好儿上着班突发奇想要大量减持?”
祁抑扬纠正:“不是突然,考虑了挺长一段时间了,不然也会来找你谈。”
叶崇衍本来以为是桩司空见惯的交易,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全敛起来了,他直指核心:“你这是打算要逐渐退出又止了。”
祁抑扬没否认:“我爸那边早晚需要我回去,我不喜欢一心二用。当然也不会短时间内彻底脱钩,即使转出去一半,投票权上我还是有优势的。”
叶崇衍做了粗略计算:“你是有一股十票的优势,但你放一半出去,你手头的投票权降到堪堪过百分之五十。万一你们产生分歧而老股东们又站他不站你,你的局面就会特别被动。”
“我明白,”祁抑扬说,他并不打算向叶崇衍解释他为什么想要退出,只是问:“我需要你的专业建议,操作这件事从法律和监管角度看有什么实质障碍吗?”
“我需要仔细看过公司章程才能回答你,但你下决心想做,法律上的问题都有办法解决。法律不麻烦,麻烦的是舆论。这种事情发生在又止这个体量的公司本来就是重磅新闻,你还尤其受公众关注。更糟糕的是你没选在特别好的时机,消息出来大家必然会联想到之前的风波,觉得要么是你资金状况出了问题,要么是你对公司前景失去信心,唱衰是必然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离个婚财产分出去一半手头吃紧打算套现?”
“以前做着有趣的事逐渐让这些股份有了现在的市值,现在想换成钱去做点更有意思的事。”祁抑扬说。
叶崇衍听得难以置信:“你怎么也开始来这套虚的了?什么叫有意思的事情?”
“以我个人身份,不考虑对董事会和股东负责,也不用拿着财报和盈利模型反反复复开会论证表决,我拿我自己的钱投我觉得有趣的公司、项目甚至是个人。”祁抑扬说。
叶崇衍一时语塞,他理解不了,祁抑扬手头一半的股份换成现金是很惊人的数目,而他刚刚讲的投资安排听上去风险和随意性几乎等同于购买彩票。
叶崇衍和祁抑扬合作多年,印象中的祁抑扬从来沉稳理性,是律师会喜欢的那一类客户。他一时有点儿着急,再开口时讲得很直白:“我听起来你是打算做慈善,但以你的身家不至于要考卖股份才能有资本去做好人好事。那我就当你是觉得又止不再有趣了,功成想要身退的创始人不止你一个,你从现在的职位上下来就行了,非得要退得这么彻底吗?你的想法完全是理想主义,不喜欢了就一眼也不想多看,说得再难听点儿,特别幼稚,不像是你在这个位置该说的话。”
祁抑扬并没有被触怒,他今天一直很平和,听到叶崇衍没留情面的话甚至笑了起来:“可能是早早见识过真正随心自在的人,我一直以为自己非常现实。但其实当初成立又止也只是因为想做有趣的事,身边的朋友们都厉害,聚在一起能想出来无数好玩的项目,不用西装革履齐聚在会议室也不用面对采访镜头和投资人,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没想到一路发展地很顺利。”
叶崇衍依然无法被说服,他平静下来,试图继续劝祁抑扬:“你觉得又止不再有趣了想退出,可以;你想做慈善支持跟你当年一样创业的小孩儿,也可以;你不计盈亏不算风险这一大笔钱全都打水漂也不在乎,行,我知道你有这个底气。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转股的消息公开股价至少跌三天,可能更久,你赔得起不代表普通投资者也赔得起。你打算怎么解释你套现的原因?你刚刚讲的这一套我听了都觉得荒谬,你觉得大众会信吗?”
祁抑扬没说话。
叶崇衍以为他是听进去了自己这番话在思考,但片刻后他开口却讲了一句打哑谜似的话:“我知道,不是谁都能自由而无顾虑地把时间和精力坦荡浪费在美术课本上。”
第25章
手机因为日程提醒震动了一下,楚助理低头扫了一眼屏幕上推送的内容,小心翼翼朝休息室里的另一个人开口:“祁总,需要出发去机场吗?”
祁抑扬闻声缓缓睁开眼,这令楚助理松口气,刚刚房间里的安静程度几乎令他疑心老板睡着了。
见到祁抑扬第一次露出怔楞神情,楚助理又更详细地提醒:“之前您让我订过一张飞特拉维夫的机票,是今天下午的航班,刚刚航空公司在询问是否要提前办理值机。”
楚循觉得祁抑扬对这个行程一直处于一种犹豫不决的状态——之前又止董事会秘书来问起是否有时间出席本季度会议时,楚助理曾经提醒过他有冲突行程,但他仍然回答对方会参加会议,按理说这话分明暗示着出国行程已经被搁置,他偏偏又多讲一句:“机票不要退。”
再次被问及这张早早订好的机票,祁抑扬默不作声,伸手把之前松开的领带系紧了,低头看着手表。
楚助理就站在他的椅子旁,因而目光很容易就跟随过去落在他的手腕上。
平日里楚助理对老板的衣着打扮并没有太多好奇,但上午的活动上康桥特意点评了祁抑扬今天戴的手表。楚循甚至记得清他话里带着的调笑意味:“今天这盛大场合怎么选了这么一块不上档次的手表?我听人说你最近打算出售股份,量还不小,怎么啊,真缺钱?那不如考虑卖给我啊。”
上一篇:如琢如磨
下一篇:下乡综艺后我开始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