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梅西洲
手下人忙拍马屁:“将军说的正是呢,若四军谁先打进京城、谁就能得到他,倒是个不错的彩头!”
众人趁着酒醉说了不少不堪入耳的猥琐淡话,好似他们当真瞧见江梦枕游走在几人之中,每夜自荐枕席、扫榻以待,将各位将军都勾搭成了他的入幕之宾。
“我听人说,晋王妃的弟弟以前曾嫁过人,后来似乎是与夫家和离了...”
“呸,原来是个不值钱的破鞋!怪不得不得如此放荡,”曹主簿聊得酒酣耳热、语气越发放肆,“说不定以前就有偷汉子的毛病,生了那样一张脸,定然是不安于室的小浪蹄子,他相公的脑袋上不知有多绿,这样下贱的破鞋白给我也不要!”
“若他夜里来勾引将军,那可怎么办呢?”
曹主簿下流地舔了舔嘴唇,“那..那我必然弄得他哭爹叫娘,以后再也不敢出来卖弄风骚!”
众人哄笑成一团,把那皎月般金尊玉贵的哥儿说得比娼妓还下贱,不知令这伙人心里生出多少扭曲恶心的快意与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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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会盟正式开始,各路义军将领在大帐中/共商机要,齐鹤唳以东道之席先道:“先帝驭龙宾天后,五皇子引狄兵入关,为一己之私欲误国误民,今已被我军擒拿在帐外,而晋王未登基而北狩,蛮人借之以勤王护驾的名义进犯我朝,三年来风雨飘摇、战火绵延,幸得诸位将军抵抗蛮夷、卫我河山。常言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当此之际,狄兵已灭、晋王身死,正该拥立新君以振民心,而后一鼓作气收复失地,当世之中,唯晋王世子可登大位、名正言顺,我等发檄文昭告天下扶保世子进京,介时民心思安、大事必成!”
在座的大小将领皆都点头,唯蒋昌宗摩挲着旱烟杆儿面露犹豫:“齐将军所言甚是,只是晋王之死尚无凭据,若晋王仍在,我们扶保世子就是以子篡父、大逆不道...”
“晋王在逃亡中身中流矢,这是有人亲眼所见,”武大哥出声道:“只是是生是死,实难断言。”
盟会伊始便陷入僵局,南宫凰起身笑道:“诸位将军不必担忧,我说晋王死了、他必然就是死了。”
座下有人问:“怎么讲?”
“因为晋王在百姓心中已然死了,谁会想要一个在关键时抛下万民、投奔敌国的皇帝登基?蛮人多次袭扰我国,与我结下血仇无数,晋王世子之祖父江陵侯力主迎战、以身殉国,何等英雄壮烈!百姓要的是敢与蛮夷一战的皇帝,而不是只顾自己逃命的软蛋,就算晋王再出现于人前,那也必然是蛮人假扮的傀儡,真正的晋王必须已经死在三年以前,这也算为尊者讳,保全了他死后的名声!”
“哦!”蒋昌宗瞬间犹如醍醐灌顶,连声说:“实在是高见、高见啊!”
曹主簿“啧”了一声,又道:“晋王虽然死了,可侧妃和他儿子还活着,若她拿出一张传位的遗诏,又该怎么办呢?”
“您也说了,她不过是个侧妃,遗诏也必然是假的了,是蛮人想扶持他们娘俩上位了,”南宫凰胸有成竹地说:“自古废长立幼都是取祸之道,镇国公力主和谈、不知给蛮人送去了多少好处钱财,他和侧妃八成就是北蛮奸细!古来子凭母贵,江氏忠烈之后、又是正妻,季氏奸佞叛徒、不过庶妃,支持废长立幼者必然包藏祸心!”
南宫凰一番雄辩,将晋王世子的身份牢牢立住,大家都放了心,在名义上没了顾忌,各家便要开始考量自己的利益,曹主簿力主四军首领先行封王,他年龄最长、资历最老,自然要为众王之首,蒋昌宗只道红巾军武备太差,若无钱财兵器的补给,就算想要与敌人力战怕也是有心无力。众人要钱要权、各有心思,齐鹤唳与南宫凰勉力协调平衡,软硬兼施地来回扯皮,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瞥见蒋峰偷偷起身溜了出去,心头更是一阵起急,真恨不能冲上去和这小子大打一场!
这一谈就谈了整整三天,蒋峰后两天都没有来,齐鹤唳心里发闷又脱不开身,真觉得时时刻刻都是煎熬,午饭时好不容易得了个空,他赶紧跑到江梦枕的营帐去求见,侍人却道江公子和蒋少将军一起上山取山泉水去了。
齐鹤唳看着空空的营帐,简直是五内如焚、如孩子似的气得想哭,他抓起长/枪到演武场的无人处发泄般的猛挥猛舞,脑子里来回想的都是江梦枕拒绝他的话:“什么才叫好的结果?解开心结、互不亏欠,难道还不叫好的结果?”江梦枕已不会再和他在一起,可一辈子那么长、江梦枕又是这样的年轻美貌,怎么可能再不嫁人?谁都有可能成为江梦枕的丈夫,只有他无论多么努力都再没机会,这就是齐鹤唳不懂珍惜的结果、是他做错事的报应,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一生所爱另觅良缘,如果江梦枕真的喜欢上了蒋峰,那他该怎么办呢?蒋峰开朗、赤诚、意气风发,不正是江梦枕话语中希望他放开心胸后应该成为的模样吗?只是这么一想,齐鹤唳就已经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泪水化成汗水流出去,齐鹤唳握着枪出了一身的热汗、却仍然毫无酣畅之感,南宫凰急匆匆地把他请回大帐,又是半天的斗智斗勇、脑力相搏,齐鹤唳真是精疲力尽,全凭着一口不肯服输的气强撑了下来。
黄昏时,众人好歹谈出了些眉目,齐鹤唳终于得以在天黑前回到自己帐中,他顾不得休息,先打水洗了个澡,而后换了衣服又脚步不停地去找江梦枕。
江梦枕的营帐帐帘高挂、并未掩上,齐鹤唳猜想他定然在帐中,忙快走几步,却听蒋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这皮子当真稀罕,我以前打猎时猎狐猎虎,那些走兽的皮毛日晒雨淋的到底比不了这个!你说这东西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脑子,又忘记了...”
江梦枕笑道:“叫海龙,听说是深海里一种巨兽。”他见蒋峰摸着那件皮裘,很是喜欢的模样,以当前的形势来看,他自该顺势以此相赠借以笼络红巾军,不该吝惜一物,可他到底没将赠予的话说出口来。
齐鹤唳听见二人对话,心里“咯噔”一下,再也忍受不了地冲进帐中,“梦...江公子,”他急急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齐将军,你也来找江公子?”蒋峰很自然地问:“有什么事啊?”
齐鹤唳不知他是故意还是单纯,只绷着脸说:“...会盟的事。”
江梦枕见齐鹤唳脸上又露出熟悉的别扭表情,便向蒋峰道:“今日多谢少将军陪我上山取水,辛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蒋峰哈哈一笑,摆手道:“这算什么呢?你以后只管叫我,这种力气活儿我最在行了!那我就先告辞了,你用那水煮茶的时候,一定要叫我!”
江梦枕笑着应了,蒋峰出了营帐,齐鹤唳闷闷地出声说:“你今儿和他出去了?”
“嗯,我和碧烟去取山泉水,正好碰见他,便一起去了。”
齐鹤唳低低“哦”了一声,“下回我陪你去。”
“你多忙啊,齐大将军,”江梦枕轻轻一笑,“这几天累坏了吧?”
以前齐鹤唳骑马往返军营和齐府,也曾累得险些在马上睡着,但他只要回到挽云轩里抱一抱江梦枕,就觉得疲惫全消、犹如新生,但如今他已再没有理由抱住他,只有垂头道:“累...太累了,我累得都想哭了。”
江梦枕见他低眉顺目的模样,极像一只讨主人抚摸的小狗,忍不住抬手在他头发上轻抚了一下,柔声说:“辛苦你了,费心为我...为我们打点这些。”
齐鹤唳刚想握住江梦枕的手,他却已收了回去,齐鹤唳抿了抿唇,又道:“这件皮裘...你会不会给蒋峰呢?”
江梦可算知道他为什么在进门时一脸的别扭不安,原来是听见了自己和蒋峰的谈话,故意逗他道:“我让碧烟把这件衣服取出来,本是要给你的,可你不肯要...”
“我要!我怎么不要呢!”齐鹤唳抓起皮裘紧紧抱在怀里,大声道:“你说过给我的,你别给他...你绝对不能给他!这么好的东西,给了他就要不回来了!”他越说越是心乱,最后也不知道说的是皮裘还是什么别的。
“给出去的东西,我干嘛还要要回来?”江梦枕打趣地说:“在你看来,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齐鹤唳使劲地摇了摇头,“你是最大方大度的...”那么,能不能别把给过我的感情全要回去呢?能不能再试着喜欢我一次呢?
齐鹤唳捧着皮裘一阵鼻酸,他记得江梦枕曾经抱着这件衣服痛哭过一回,因为他以为齐鹤唳要把他父亲的遗物送给肖华,现而今风水轮流转,又是齐鹤唳提心吊胆地害怕江梦枕把这样东西送给别人——他曾名正言顺拥有的,现在却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
作者有话要说: 齐狗:我工作到吐,老婆却牵着别的狗游山玩水1551
第83章 今时今日
四军最后商定, 首领上“大将军”封号,其余官位进京之后再行分封,曹主簿见封王的好事泡了汤, 又提出要在四人中选出一个盟主、统一调配兵马。南宫凰在心里笑他目光短浅, 这个想法本是没错,只是四支义军联合已属不易,就算选出一个盟主,指挥不动别人的兵马也是枉然,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
果然四军互相不服, 南宫凰适时进言, 让这个盟主的名头落在了瑜哥儿身上——江家四人与玄甲军关系最是紧密,只要瑜哥儿留在玄甲军中,齐鹤唳就是联盟的话事人, 与盟主何异?这个结果本也在大多数人的意料之中,玄甲军实力最强众人心里其实都是有数的,只是仍难免有些取巧投机的小心思。
蒋昌宗蹲在营帐门口“啪嗒啪嗒”抽着旱烟,没一会儿他见蒋峰高高兴兴地从远处走过来,赶紧把烟杆别在腰带上,起身喊道:“二狗子过来!又哪儿撒欢儿去了?让你跟着我听听盟会、涨涨见识,睁眼人就不见了!”
“我又听不懂,去了也是坐着睡觉...”蒋峰挠了挠头,又笑着说:“碧烟姐姐刚刚来传话, 说江公子请我下午去江边小亭中喝茶,我刚才送她去了。”
蒋昌宗眼珠一转, 故意道:“难得你与江公子投缘,只是这里已谈得差不多,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
“啊?!”蒋峰大惊,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江公子?”
“等我们进了京城吧...”蒋昌宗顿了顿,又道:“也说不好,到时候他就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哥儿,你们不过相处了几天,他可能根本不记得你是谁了。”
“那怎么成呢!”蒋峰急得团团转,在原地来回绕圈,他突然一拍手,向蒋昌宗道:“要不我不走了吧?在哪儿不是打仗呢?他可不能忘了我!”
“蠢材、蠢材!”蒋昌宗用手狠狠戳了戳侄子的脑门,怒其不争地说:“你这个赔钱货!你怎么就不能动动脑子,想想如何把他带回咱们营里呢!”
“啊,还能这样!”
“怎么不行?他只是暂住在此,又不是玄甲军的什么人,现今我们已是联军,你若能说动他带着他的家人一起去往咱们营中,你们自然就不用分开了!”
“好!”蒋峰转身就跑,“我马上就去和他说!”
“你给我回来!”蒋昌宗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我先问你,他对你到底怎么样?你喜欢他吗?他对你又是什么意思?”
“很好!他对我好极了,从小到大 ,从没人那么温柔细心地和我说过话,”蒋峰涨红了脸,有点害臊地说:“我当然喜欢他啦,他...他也说欣赏我的性子!”
“你若与他去说,有多大把握他会同意?”
“不知道,他不同意我就留下呗...”
蒋昌宗额上青筋直跳,只得赌一把:“你别贸然去说,选个好的时机,最好让他不得不答应了... ...对了!你不如去跟他打个赌,如果你在四军演武中赢了,就让他答应你一件事!”
“那我要是输了呢?”
“你还有脸问!”蒋昌宗拍着他的脑袋恶狠狠地道:“输了你就只有夹着尾巴跟我一起灰溜溜的滚蛋!”
下午议事时,蒋昌宗在余事议定后提出以五皇子的脑袋祭旗,而后举办一场四军比武以壮军威,众人都无异议,只是曹主簿心知黄眉军没有胜算,更生出一股憋闷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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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我刚才看见齐将军了,”蒋峰蹲在地上扇着风炉,“你把那件皮裘给他了?”
江梦枕泡茶的手一顿,而后道:“那本就是他的,是他存放在我这儿的。”
蒋峰“哦”了一声,他心里有事,也没去细想齐鹤唳的东西为什么会在江梦枕那里,捏着扇子又问:“明儿校场有演武,你来看么?”
“怎么个比法?”
“自由挑战,站到最后者胜。”
江梦枕想起他曾错过的那场比武,点了点头道:“我会去的...你有几成胜算呢?”
“难说,”蒋峰倒很实在,“听说齐将军也很厉害。”
江梦枕轻轻一笑,“是啊,他的枪法极好。”
“那你希望谁赢呢?”
江梦枕私心里当然是偏向齐鹤唳的,可话却不能这样说出来,只含糊道:“你们各凭本事,谁赢了都好。”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似乎与齐将军很熟似的...”蒋峰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也想和你更熟悉一些,我能不能以后不叫你江公子了?听起来好生疏。”
“那你想怎么称呼我呢?”
“你比我大几岁,我叫你哥哥吧,”蒋峰想了想,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江哥哥?还是...梦哥哥?”
“梦哥哥”三个字落进耳朵里 ,江梦枕的心里仿佛被人揪了一把,他突然站起身,高声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叫我...”
蒋峰吓了一跳,“怎么了?”
江梦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说:“没什么...没什么... ...”
“是不是有人曾经这么叫你?”蒋峰竟忽然聪明起来,“是不是这么叫你的人,后来让你伤心了?”
江梦枕怔怔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炉上的水沸腾的声音犹如呜咽,蒋峰走到江梦枕身边,用手指在他脸上虚虚一抚,心疼地说:“...因为你哭了。”
江梦枕忙转过身,有些慌乱地拭去颊上不知何时滚落的泪,他讶异于自己的反应,一时间心绪纷乱、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蒋峰“诶呦”了一声,齐鹤唳怒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江梦枕回头只见齐鹤唳气势汹汹地攥着蒋峰的手腕,两个人不等上校场,下一刻就要打起来,蒋峰不明就里地说:“我怎么会欺负江公子呢?我想对他好还来不及呢!定是那个叫他梦哥哥的人欺负了他,你找那个混蛋算账去,帮我也揍他几拳才好呢!”
齐鹤唳闻言一愣,手下一松反被蒋峰推得倒退了几步,江梦枕急急地向蒋峰道:“别胡说了,方才我是让风沙迷了眼睛。”
“这里有什么风沙,我一叫你梦哥哥,你眉头一皱、嘴角一抿,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为什么要叫他梦哥哥?”齐鹤唳猛地打了个激灵,扑过去搡了蒋峰一把,“你凭什么那么叫他?”
“我凭什么?”蒋峰年轻气盛,立刻也来了火气,两个人互相揪着对方不放,“我怎么叫他关你什么事?你又凭什么管!”
齐鹤唳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他确实是没资格管的,但是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蒋峰一点一点抢走他的心上人、甚至连一个称呼也不给他留下!
“好了!”江梦枕一个头两个大,伸手分开推推搡搡的两人,把蒋峰挡在身后,向齐鹤唳道:“你怎么也不该先动手,盟会之时,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你向着他,”齐鹤唳见江梦枕护着蒋峰,心里难受得要命,“你已经偏向他了...”
“我哪有偏向谁?我只说你不该动手,何必为了一点小事闹成这样?”
“怎么是小事呢?!我...”齐鹤唳倏地住了口,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何必为了几样东西毁了他一辈子”!今时今日的齐鹤唳,终于明白了斯年斯月的江梦枕到底会有多失望,他终于也品尝到喜欢的人偏袒“情敌”的滋味,真是打落牙齿和着血往肚里生吞、硌得心肝脾肺全都颤抖着发疼!而江梦枕当时承受的委屈比他现在不知还要难捱多少倍,怪不得江梦枕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他们之间的误解太多而理解太晚,虽然感情是真的,但伤害更是深的,以至走到这般不可挽回的境地。
“是我错了...…是我大错特错。”齐鹤唳浑身的气势霎时泄了,“梦哥哥”这三个字,曾经承载了他的多少欢喜,现在就留下了多少锥心之痛,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不可能再霸占着这个叫了十几年的称呼,他连江梦枕这个人都已经失去了,留着一个称呼又有什么意义?
江梦枕见他如此痛快地认了错,很是出乎意料,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齐鹤唳看了一眼蒋峰,又低声道:“我不是不让你... ...只是他,你了解他多少?他能不能好好保护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