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子不好吃
这位公子的相貌比方才的玥儿、闵儿要精致些,性子瞧着也更高傲,是最易勾起富家老爷、权臣贵子追逐之心的类型。
但他的孤傲像是装出来的,刻意雕琢的痕迹过于明显,难以掩饰一身风尘气息。
那公子走到屋中间,朝方柳和闻行道欠身,态度恭敬高远:“奴家名叫兰儿。”
这位便是驸马爷刘珏的蓝颜,兰公子。
兰儿自报家名之后,未曾抬头,他垂首露出自己光洁的后颈,做出一副顺从却冷清的模样。来此寻欢作乐的人,最喜欢他这副姿态,人前冷清,人后淫-荡。
但今日来的两位恩客,似乎对他毫无兴趣。
他分明摆出了引戮羔羊的姿态,可半晌过去,仍无人理会。他渐渐感到疲倦,还要装作无事发生,保持这个躬身的姿势,不便抬头。
终于,其中一位客人开了口,并非叫他起身,而是问说:“听说刘驸马是兰公子的常客?”
兰儿闻言,终于有机会抬起头来。
待到看清两位恩客的相貌,他脸上浮现讶异的神情。
他自诩是这尚阳城内品貌最出众的小倌,入幕之宾中贵胄无数,恩客千金难见一面。若不是今夜刘驸马点了他,中途又走人,而今夜的客人据说初来乍到、手笔极大,他也不会给这个面子来接待。
却没想到,客人的相貌竟比他昳丽太多。若果真一夜风流,倒是对方吃亏了。
闻行道见那小倌眼神越发飘忽,不知在想什么什么,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回答?”
兰儿被骇了一跳,立时回神:“是!确有其事……”
方柳继续问道:“只他一人来?”
兰儿这才明白,这两位客人并非想与他同度良宵,而是有话要问。
他看了眼两人的腰间,发现他们皆配有利器,一人是剑,一人是刀,想必是江湖中人。再纵观二人姿容气势,武功绝不低。
兰儿慎重起来。
无论是朝堂官员还是江湖中人,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只能挑能说的来透露。其实作为陪客之人,那刘驸马也不会告知他太多事情,多是些闲碎琐事,偶尔伺候在旁时听一耳朵罢了。
兰儿回答:“有时也会带其他大人来。”
闻行道:“都有何人。”
“这……”兰儿迟疑了片刻,笼统答道,“有六部的大人,也有近日进京赶考的学子之类。”
方柳:“看来刘驸马在朝中人脉颇广。”
连学子都要招揽,这是将手伸向了未来的朝臣。大周朝驸马无实权,他此番举动不知是出于他人授意,还是自己为之。
闻行道:“我认为他没这个脑子和胆量,应该是被人授意。”
兰儿低着头,不敢附和。
随后方闻二人又问了他一些问题,得到的都是些零碎的信息,且不辨真伪。但从今日已知的情报来看,刘珏此人虽看起来低调,实则小动作不断。
“行了。”闻行道摆手,“你退下吧。”
兰儿便连忙离开了房间,装作一无所知、无事发生的模样。
外人退下之后,闻行道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探听,这才继续与方柳对话。
方柳问:“你跟踪刘珏的时候,发现了什么,为何说他没有胆识?”
闻行道答:“一路跟踪他回了公主府,而后听两人吵了一个时辰架。”
“吵架?”方柳起了兴致,“内容是何?”
“四公主知道了刘珏为皇帝寻男子进宫伺候的事,质问他自己堕落污秽便罢了,为何还拉上她父皇。刘珏说四公主所管闲事,作为一个女人,就该好好待在府中管教好孩子,别管其他人死活。”
中间还有牵扯出了各种陈年旧事,两人互相辱骂,说的话无比难听。
方柳:“刘珏既然敢如此说公主,想必是有恃无恐,不怕他人怪罪,看来四公主并不受皇帝宠爱。”
说起来,若是受宠,也不会将她赐婚给刘珏。
闻行道继续说道:“两人争执不休,直到公主之子跑出来,大哭一场,四公主才在放过狠话后,带着孩子回自己的别院了。”
“刘珏呢?”
“趁着夜色入了皇宫。”
“深夜入宫?”方柳若有所思,“皇帝对他过于偏宠了。”
闻行道点头:“没有完全准备,我不好跟进皇宫。”
不是所有武功高手都厌恶厌恶官场,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总有前赴后继往权势上靠的人。因而,皇宫戒备森严,皇帝身边不乏高手。
正所谓寡不敌众,若要继续跟踪,须得从长来计议,不能轻举妄动。
方柳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不知在思索何事。
室内寂静良久,闻行道问:“接下来,方庄主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方柳神态从容,“只要闻大侠闲来无事盯紧那刘珏便可。”
闻行道:“那方庄主?”
方柳随口道:“我留意承安寺动静,再乘隙看看三日后的殿试放榜、状元游街的热闹景象。”
闻行道闻言,凝眸看向他。
方柳淡然回视。
“日日看游街。”闻行道神色平平,“不是花魁,便是状元。”
方柳轻笑:“若是哪日闻大侠做了何事,将要游街示众,我也会去看。”
“游街示众”这种说法,常常使用在那些罪犯身上,闻行道明白他又在拐弯抹角挖苦自己。他皱眉,抬手挥去鼻尖萦绕的呛人脂粉气味:“差不多了,我们该离开此地了。”
方柳这回没有反对。
他也不喜风月。
两人离开之前,方柳看了一眼桌面,那张写了字的粉笺已不翼而飞。
第44章 刺探
时间过的极快。
这三天内,刘珏几乎等于是住在皇宫中,从未曾回过公主府,也很少去其他什么地方。正因如此,闻行道从第二天开始,便换了夜行服,两次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潜入皇宫。
三日后,方柳和闻行道坐在尚阳城的酒馆中,交换这几日调查出来的情报。
方柳问道:“入皇宫之后,刘珏都在做什么?”
闻行道眼中的嫌弃不加掩饰。
“聚众淫-秽。”
“呵。”方柳轻笑一声,“果真不负在民间流传的名声。”
“避免被皇宫暗卫发现行踪,我只是在稍远些的位置探查。”闻行道继续说,“即便如此,也能清楚听到、见到数人在那皇帝的寝宫内……”
闻行道点到为止,不准备再回忆。
方柳:“难怪四公主与刘珏争吵不休。”
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方庄主呢。”闻行道问,“有何消息?”
“暂时无甚有用的消息。”方柳同样摇了摇首,“那承庵寺的和尚每日不是诵经、便是念佛,未曾有过其他举动,也不见往外传递信件。”
不过也该如此。
若银子已经被转移,万事落下帷幕,两方便也不必再沟通,恢复往常才不会引人怀疑,留下更多把柄。
无论是刘珏还是寺院,都十分谨慎小心。
因为若是让外人查到此事,宣扬出去人尽皆知,到时不仅仅是刘珏等人会遇上麻烦,承庵寺在百姓中的威望也会大大降低,还赚甚的香火钱。
闻行道:“看来此事并非一时能查清楚的。”
“虽然很想说不急于一时。”方柳话锋一转,“但郭盟主恐怕等不及。”
闻行道说:“昨日我与义父见了一面,他说负责调查此案的张大人似乎不再与他纠结赈灾银在何处、被谁所盗,反而开始拿这件事来威胁武林盟,让武林盟总舵尽快搬离雁山镇。”
方柳若有所思,推测道:“既然赈灾银曾经藏在承安寺,而承安寺的和尚又确实与朝廷中人有联系,说明朝廷里早有人知晓赈灾银去向。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上面的人让那张大人查此案,就不是为了寻到赈灾银,而是找个借口,站在道德高点给武林盟施压。”
闻行道接着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内外勾结,早就安排好了赈灾银的去向,以为天衣无缝不会有人察觉,没想到义父竟然真能查到承庵寺头上,这才痛下杀手。”
方柳食指扣了扣桌面:“这便全都明了了。”
他看向闻行道,两人同时说道:“监守自盗。”
闻行道:“可以猜猜幕后主谋是谁,我不认为是刘珏。”
“既然要猜,”方柳道,“就猜的大胆些。”
“那依方庄主所言。”闻行道问,“谁是监守自盗者?”
闻言,方柳笑了。
“我猜是——皇帝。”
早听闻皇帝骄奢淫逸,又怎么会愿意从国库拨出去那么多银子,给受灾的百姓。在昏君眼中,全天下的钱财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而底层的百姓不过是一茬又一茬的杂草,活不下去那便枯萎,反正来年还要再长,救他们做什么,无非浪费钱财。
不如说,皇帝如此轻易同意拨款,才让朝中所剩无几的贤臣们受宠若惊。
现在想来是留了后手。这样一来,既堵住了贤臣和百姓的嘴,又没有花费任何代价,还能趁机威胁武林盟,迁走这个心头大患。
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闻行道显然也有相同的猜测,所以并不多惊讶,而是淡淡说了句:“如此便麻烦了。”
“是啊,麻烦了。”方柳平静道,“要想调查到皇帝头上可不容易。”
退一万步讲,就算找出了证据,皇帝想推卸责任仍旧是一句话的事。
调查他还不如推翻他来得快些。
闻行道:“但武林盟绝不会就此妥协。”
说到底,对方若想表演监守自盗,随便找个由头推到不知盗贼身上,然后说查不出原因,最后不了了之便也罢了。但谁让他们心太大,竟故意施压给武林盟,想借机解决朝廷的心患。
“那边继续查。”方柳无所谓道,“不过现在,该是看游街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