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子不好吃
赈灾银失踪一事,在寻到对方破绽前,只能缓慢调查。
闻行道听见“游街”二字,眼神冷了一瞬,后又恢复往常的平静,看向了窗外。
街市上的行人驻足两旁,正兴奋地张望着,热闹极了。他们所在的酒馆,是从皇宫到放榜处的必经之路,因此状元等人游街也将经过此处。
街尾渐渐浮现高头大马的模糊影子——想来金殿内已经传胪唱名,钦点了状元、榜眼、探花,将要游街了。
方柳和闻行道身在二楼,从窗口望下去。
看着楼下的喧闹,方柳悠悠道:“看来世人皆喜欢看少年意气金榜题名,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惜加开恩科后,已然入了秋。”
闻行道冷声道:“我怎么记得那未来的状元不会骑马。”
方柳不觉有些好笑:“的确不会,闻大侠居然还记得。”
闻行道默而不语。
当初和方柳一行人赶路,为了加快速度,他提出过全员骑马的建议,当时的方柳却拒绝了,原因是顾择龄未曾骑过马。与其说闻行道还记得姓顾的不会骑马,不如说他不知不觉记下了方柳说过的每一句话。
“既然不会,便总要学。”方柳云淡风轻道,“顾择龄原先酒也不喝,如今还不是能与你我小酌一二。”
闻行道:“方庄主对他了解得还真多。”
闻行道话中有话,竟还藏着一股子酸味。他本人或许尚未曾察觉,方柳倒是通过粉笺一事的试探,逐渐洞悉。
“大概因为对方坦诚。”方柳看向闻行道,故意说道,“闻大侠藏的太深,想了解可不容易。”
闻行道便不再言语,怕又被方柳牵着鼻子走。
正当此时,街市上更嘈杂了些,原来是状元一行人马走到了这条街上。
远远地望去,打头的是走在前方旗鼓开路的侍从,他们都系了大红色的绒花,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跟在他们身后骑着马的,便是此次殿试的三鼎甲。
顾择龄不负众望是头名,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头戴乌纱帽,身穿红袍脚跨高马,手捧皇榜圣诏,前呼后拥风光过市。
跟在他身后的榜眼和探花同样风光,都身穿御赐的官帽和衣裳,春风满面。
都说那探花郎会钦点进士中容貌最盛之人,今朝的探花的确年轻端正,却比不上走在前头的状元郎俊俏清朗。榜眼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不如何瞩目。
街市两旁的夫人和少女手中拿着花,砸向骑马而过的三鼎甲,欢呼雀跃之声此起彼伏。其中,身上被砸花最多的,自然便是今朝状元。
只见那状元郎骑马的动作生疏却稳当,他目视前方昂首阔胸,儒雅俊朗之余,笑起来还有些腼腆,似乎不太适应此等众人追捧的盛况。
见此情景,路人便愈发热切地往他身上扔花。
方柳撑着脸颊打量远处动静,见状打趣道:“果真这几类人最容易让闺中少女情窦初开。”
闻行道便问:“哪几类?”
“闻大侠不读话本的么。”方柳勾唇,“自然是少年将军、新科状元、仗义游侠之类。”
闻行道:“确实不知。”
方柳打趣道:“说起来,闻大侠还能占其中一样。”
闻行道:“方庄主亦然。”
金科进士的高头大马逐渐走近,酒馆下面的人群越发喧闹。方柳摇摇看着那些人马,却似乎未将那些人群与喧嚣放进眼中,眸底唯有一汪冷冽无波的清泉。
他缓缓说道:“当然,除了这些功成名就的,还有什么怀才不遇的书生,身负血海深仇之人……也极其受欢迎。”
身负血海深仇之人,几乎便是在指名道姓说闻行道。
闻行道虽听懂了,也只当做不知:“方庄主倒是十分了解。”
方柳:“手下的丫头有段时间喜欢研究这个。”
闻行道:“原来如此。”
方柳未再与他闲聊,一来怠于开口,二来那游街的人马正逐渐走近。
真如闻行道所言,他们这段时间,竟是时常看游街,先是花魁后是状元,总坐在高处俯瞰下方的喧哗人群。
锣鼓声渐近,高头马上的清俊状元郎开始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拿下肩上的花,抬首寻找,终于对上了一双极其漂亮的眼。
——是意中人。
状元郎便在众人的簇拥中,凝视着窗内的人,缓缓笑了出来,发自内心。
渐渐地,往他身上砸花的行人也意识到了状元心不在焉,不知在思谁念谁。看客顺着他的目光四处张望,还真有几人寻到了方柳的身影,望见那绝世之人,登时也心神不宁起来。
方柳便无趣地撑着脸,在他路过酒馆正下方时,无声用口型对他说了句话。
——状元郎,看我做什么。
顾择龄先是慌乱了一瞬,而后展颜而笑,仍定定地寻找方柳的双眼。待到驾马走过酒馆,实在看不到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朝着皇榜昭示处继续前行。
金秋时节,他皇榜高中,方公子看他骑马而过。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
自顾择龄高中之后,便忙了起来,官场上关系错综复杂,作为新科状元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因此,之后的一段时日,他都没能再与方柳见过面。无奈之下,只有托准备返乡的张园景与陆超,给方柳捎了一封信件。
信中倒也没提别的,只说自己会尽快在朝中站稳脚跟,好与方柳兑现当初的诺言,让他再等等自己。
方柳便回了一个“可”字给他,而后专注于调查承安寺的事宜。闻行道知晓之后,心情出奇好了不少,也愈发认真调查刘珏一事。
出现转折是金殿放榜五日之后。
方柳去寻找其他线索,便遣了陈安和石一潜入承安寺查看。却不想,他们不慎被人发现了踪迹,承庵寺顿时戒严起来。
萧然山庄一行人暂居的别院内,陈安和石一跪下认罪:“属下失职。”
方柳摸着杯沿,沉默思索着什么。
陈安和石一两人皆不敢起身,垂首等候发落。
室内寂静至落针可闻。
良久,方柳开口:“或许是个机会。”
陈安立刻了悟:“听小庄主指示。”
石一:“听小庄主指示。”
“原本承安寺的和尚怕是只当赈灾银风波已过,故而看起来与寻常无异,如今你们暴露了行踪,打草惊蛇,他们一定会开始遮掩。”方柳端起茶杯,缓缓饮下一口,这才继续道,“毕竟,承安寺的和尚不会无缘无故帮助刘珏,总要有些好处。”
而这个“好处”,或者是金银、或者是其他,总要留下些蛛丝马迹。
方柳:“你们再度潜入承安寺……罢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那主持有些功夫,发现你们也无可厚非。”
陈安和石一头埋得更低。
陈安:“请小庄主责罚!”
石一:“请小庄主责罚!”
方柳放下茶盏:“你们一人去石二那里领十五鞭。”
待到小庄主果真责罚他们,陈安和石一才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遵命!”
“现下是白日,闻行道应该还在蹲守公主府。”方柳吩咐道,“你们将依风叫来,与我一同去承庵寺。”
依风功夫了得,轻功更是在萧然山庄的一众弟子、下属中独占鳌头。
既然闻行道不在,这次的行动,能配合方柳的便非她不可了。
陈安和石一遵命退下,领罚之前,将依风叫去了屋内。
依风进屋,欠身恭敬道:“小庄主。”
方柳言简意赅:“你换身劲装,与我前往承安寺。”
依风领命。
.
方柳抵达承安寺,发现此处的武僧个个气势迫人,寺院中戒备非常,就连扫地的小沙弥也神情紧绷,与之前全然不同。
这些武僧和小沙弥未必知道赈灾银的事,也不会知晓承安寺做过什么,只是对寺院的归属感,促使他们听从命令,时刻警惕。
方柳和依风各自蒙面,换了不常穿的衣裳样式,穿梭在寺院中。
因为已经来过几次的缘故,方柳记下了主持和监寺等人房间,他没有迟疑,直接来到了监寺无增的住处。
无增的住处房门紧闭,里面不止一人,正在着急地谈论什么。
便听到一人怒气非常道:“老衲方才发现,刘驸马寄过来的书信早已不翼而飞!”
另一人急声说:“何时丢的?!”
“老衲如何知晓?!”
这自称“老衲”之人,便是监寺无增。
另一人方柳没有印象,似乎并非寺中之人。
方柳小声嘱咐依风:“你小心在寺庙中转转,看是否有房间守备相较其他更加森严,或者瞧一瞧是否有树下、井底之类的地方,也有僧人把守。若果真有,便立刻过来禀告于我。”
如今承庵寺正处于戒备状态,看守最严密、诡异的地方,便越有可能藏有线索。
依风轻功上佳且心细谨慎,能避免被人察觉,却还不到能来去自如的地步,只能慎行。她点头应下,便按照方柳的指示,在寺庙中寻找疑点。
方柳则留下了听无增和尚和另一人着急地互相推卸责任。
监寺无增质问:“是不是你败露了行踪?”
“如何是我!”那人反驳道,“郭征才醒来没多久,我怎么敢轻举妄动。”
这人竟是武林盟的人,果然不出他们的预料,武林盟中有里应外合的叛徒。
“郭征有何动静,还未放弃追查赈灾银之事?”
“他当然不曾放弃,毕竟朝廷不仅想让江湖中人背这口黑锅,还欲动武林盟的根基,他不可能无动于衷。郭征只要一日是盟主,武林盟的总舵就不可能撤离雁山镇。”那人说道,“不过他身子不适,每日都在整理庶务,将调查一事皆交于我,每日问一问,我便随便答一答。”
听到这里,方柳已经可以确定屋里的第二个人是何身份——便是武林盟的二长老。
郭征本就对那二长老多有怀疑,这些时日始终在演戏,装作担忧着急的模样,不断试探二长老。二长老不知闻行道和郭山另外查案的事,只当自己藏的很好,骗过了郭征的眼,骗过了整个武林盟。
无增忿忿不平道:“郭征此人果真棘手,早该除去……”
二长老阴森一笑:“呵,若我是武林盟主,哪还有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