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似我闻
“我思慕你,找机会跟你亲近,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苏世誉皱眉,忍不住道:“楚大人……我一男子,你调戏着不觉别扭吗?”
楚明允眉梢微挑,语意带笑,“我觉得很好,再者我一片赤诚之心字字肺腑,这怎么能算调……”
“是我失言,”苏世誉抬手打断他的话,无可奈何地转过身走进库房,只是听见身后随着一同响起的脚步声时,苏世誉动了动唇角终是忍不住无声叹出两字,“冤家。”
“对了,”苏世誉忽然问道,“楚大人肩上的伤如何了?”
“早就不碍事了,”楚明允将库房门关上,回身笑吟吟地看他,“你要不要过来摸摸看?”
苏世誉转头,目光扫过他肩头,又落在他脸上,忽然莞尔一笑,道:“不必了,看来皮肉上的伤于楚大人而言,的确是不算什么的。”
毕竟脸皮都能有这么厚。
楚明允神使鬼差地听懂了苏世誉的弦外之音。
第十二章
库房里阴阴冷冷的,墙上只开着扇小窗,光线有些晦暗,数十个大箱子靠着墙堆叠出了一片浓重阴影。
苏世誉走上前去认真打量了片刻,伸手将箱子慢慢打开,火硝味顿时扑鼻而来,满满一箱的黑火药。
楚明允蹙眉后撤了一步,挥了挥手将那刺鼻的味道散去,摇头叹道:“没想到这里竟会有这么多火药。哎,依你来看,这些加起来够不够把这半个长安城给炸了?”
苏世誉又打开了几个箱子,皆是填满了火药,闻言他笑了笑,道:“长安城怎样我不清楚,依我来看,将太尉府夷为平地倒是不成问题的。”
“哦?”楚明允笑了,“是吗?我觉得还能再捎上个御史台。”
苏世誉回过头,与楚明允相视一笑,心思各异,不言而喻。
楚明允在后面抄着手打量着苏世誉,心思几转。眼看着苏世誉已经将一切复原,就要离去,他正欲说些什么拖住对方,耳中忽然捕捉到一丝动静,眸光一亮,他回首看一眼身后紧闭的铁门,压低声音对苏世誉道:“过来。”
苏世誉本就已转过了身,见状困惑地走了过来,“楚大人,怎……”
他猝不及防地被楚明允扯到了门后,腰上一紧整个人已被楚明允揽在了怀里,后背紧贴胸膛。苏世誉下意识地要挣开,楚明允另只手抢先环过他身前锁住了他的动作,又侧头将唇贴在了他耳畔,发出声极轻的气音:“嘘——”
温热气息扑满耳廓,耳际传来的柔软触感让苏世誉皱紧了眉,却克制着没有躲开。在楚明允出声的瞬间,他也听见了门外渐近了的脚步声。
私贩火药是件风险极大的事,比起要躲过官府的盘查,这些数目庞大的黑火药本身就是致命威胁,稍有不慎引爆了,不但血本无归,更是要搭上无数人命。因此谭敬在囤放火药的仓库里定下了严格的巡查制度防范火种的进入,这个时候,正是一队守卫巡查来了。
宽厚的铁门缓缓敞开,将他们两人的身形完全遮蔽,脚步声清晰地响在这一方空间。
楚明允感觉到怀中人的妥协配合,然后缓缓地勾起了唇角,放松了对苏世誉的压制,手掌却不但没有收回反而贴上了他的腰侧,一点点,缓慢地游移摸索。
苏世誉怔了一下,转而闭了闭眼竭力忽视他的行为,凝神静听守卫查看货箱的响动。
掌下的衣袍触感柔滑,手中的腰线柔韧窄瘦。如果不是眼下不适合开口,楚明允倒挺想夸一句苏世誉的身材再看看他的反应,想来有些遗憾。忽然,他的手顿住,指尖轻按,确定了自己所要找的东西。
扣住苏世誉的手臂紧了紧,楚明允的手缓缓移上,终至衣襟处,素白手指在襟口的暗色流纹上不紧不慢地划了个圈,刻意地摩挲几下,便毫无犹豫地探了进去。
苏世誉的身体僵硬至极,只隔了一层单薄里衣的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手掌的温度,如蛇般紧贴着向下缓慢游移。
守卫们检查完毕依次向外走去,楚明允的手仍在向下。铁门合上的瞬间苏世誉侧头看向他,眸光锐利,是警告之意。楚明允对上他的视线,眼角微挑弯出艳丽笑意,张口正对着苏世誉的耳中轻轻吹出口气,笑意更深。
他已经摸到了那东西的一角,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苏世誉迅猛发力,抬肘直击楚明允的胸口,借势身形一动猛地挣脱开去,拉开几步距离。但这瞬息间直觉有什么东西随着楚明允抽手而一同离去,他抬眼看去,又是一怔。
“嘶——你怎么随身还带着书?”楚明允没漏过苏世誉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他忍下胸口钝痛,扬了扬手中的书本,在如愿看到苏世誉微变的脸色后便低眼翻了翻手中东西,“原来是账本。”
“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还请楚大人物归原主。”苏世誉将情绪悉数敛去,理着有些松散的衣襟道。
“好啊。”楚明允笑着看他,手指点上自己的唇,“你亲我一下。”
苏世誉抬眼看他,平静地笑道:“这种无趣的玩笑开过一次就够了。”
“你觉得是玩笑?”楚明允翻开账本,抬手便干脆地撕下两页,“那——现在呢?”
纸张破裂声响起的同时苏世誉的眸色一深,一言不发地笑着瞧他。
楚明允仍是笑意盈盈,稍偏头对上苏世誉的视线,信手翻过几页又撕下,“现在,还觉着我是在同你开玩笑吗?”
“太尉大人,”苏世誉微微沉声,唇边笑意更深,盯着他道:“你手中拿的是案件的重要证据,哪怕你身份尊贵,如此扰乱公务也是要定罪的。”
“是吗?”楚明允拎起账本又仔细看了看,转而将东西背在身后,微倾身看着苏世誉笑道,“是什么重要案子,居然要出动你亲自来取证?你说说看,我可以帮你的。”
“还请恕苏某无可奉告,”苏世誉平淡道,“这点琐事怎么敢劳烦太尉大人。你现在把东西还回来,就已经算是帮了大忙了。”
楚明允淡淡挑了眉,收回目光将手中撕下的纸页随意叠了几下夹回账本中,走过去把它递还给苏世誉,“罢了,那就不闹你了。”他目光在苏世誉脸上转过一圈,耸耸肩折身向外走去,“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太想看见我了,那我还是先告辞吧。”
苏世誉沉默地看着楚明允就这么开门走出,身影转而消失,他捏了捏手中账本,皱紧了眉。
楚明允转过拐角时回望一眼,低声笑了,然后他看向前方,索性放慢了脚步,闲庭漫步般地往外走去。
这仓库过道里总是有些回音,遥遥地将赶来的人的脚步暴露无遗。
不出他所料,走过几个转折,就见有大批守卫将前路堵了个严实,最前方的人对着楚明允作揖一拜,“下官不知大人前来,未能及时相迎,还望楚大人不要见怪。”
“无碍,”楚明允漫不经心地点头道,“现在迎过了,让开吧。”
“下官职位卑微,平日里少有机会与大人……”
“你带人来拦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楚明允道。
谭敬顿了顿,直看着楚明允,再度开了口,“既然大人明白,下官也就单刀直入了。”
“我那生意也是同大人有过来往的,如今这个时局,大人您忽然出现在了这里,我便忍不住想来见见大人。”谭敬道。
楚明允低笑一声,道:“你觉得,我是在销毁证据的?”
“不敢,”谭敬道,“太尉大人怎么会是那种落井下石独善其身之人。”
楚明允笑意缓缓深了,他抬手从袖中取出两张叠在一起的纸,伸到一旁墙上的油灯上,火舌顷刻舔上纸张烧出一缕墨香,他手一松,便跌作了漫漫灰烬。
“可我就是这种人,”他眉目间的阴狠森冷显在暖色灯火之下,“所以别妄想拿这个来威胁我,无论是谁。”
谭敬一愣,身后守卫们都自觉握紧了兵器,蓄势待发。谭敬眼中狠厉毕现,扬手正要开口却又被楚明允抢先打断。
“不过我也没那么绝情,”楚明允吹去指上沾染的灰,“苏世誉方才还在你火药仓库里,这会儿也走不远。查你的是御史大夫,你该拦也是拦他。”
“苏世誉?”谭敬怀疑地盯着他,“大人肯将他的行踪透露给我?”
“苏世誉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楚明允抬眸看他一眼,“盼着他死的人,可多了去了。”
谭敬将这话在心头仔细体味了一番,随即了然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大人放心,下官愿为大人效力。”
楚明允扯了扯唇角不以为意,抬手示意他让开。
苏世誉停住了脚步,他扫视一周,末了视线落回谭敬身上,微微笑了,“谭大人这般阵仗,可不大像是来迎接我的。”
“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愿冒犯大人。”谭敬道。他身后守卫皆已亮出兵刃,锋芒在晦暗的走道里有些刺眼。
“冒犯吗?我以为鱼死网破大概要更适合谭大人现下的心境。”苏世誉往他来路望去一眼,“说来,你从那边过来,没碰见楚太尉吗?”
谭敬看着苏世誉这副斯文模样,不自觉将这句简单问话曲解成了对自己的警告,他冷笑出声,道:“楚太尉是不会回来救您的,御史大人要失望了。”顿了顿,又道:“实不相瞒,谭敬现在,可正是奉的那位大人的命令行事。”
苏世誉不禁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究竟该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要等他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职场性骚扰。
楚明允:呵。
作者:啊不过我也好想抱世誉啊一定暖暖的香香的////
楚明允:呵呵。
作者:……
第十三章
“您这是何意?”他问。
“你不用知道。”男人站在窗前,望着曲江天水一色蜿蜒远逝。
“运入那么多火药,只存在库中,不卖出也不转移,难道是要等着人来查我不成?”他微咬牙道,“您这是要将我当做弃子了?”
男人忽然笑了,转过身来看着他,“即便不这样做,你还能撑多久,你妻子又还能撑得了多久?”
谭敬猛然惊醒,他坐起身抬手抹去额上涔涔冷汗,只觉腕上沉重,随他的动作铁链当啷作响。身下是有些潮湿的茅草,谭敬看着自己身上的惨白囚衣,愣了愣,昏迷前的记忆迟缓地苏醒。
一切都快到他不及反应,模糊中只记得苏世誉对他一笑,转而就自己就失去了意识,只剩后颈至今还酸痛着。
眼下光景一眼便知,他垂下头,惨然苦笑了一声。
“你醒了?”一个温和嗓音响起。
谭敬心头悚然一跳,他抬头望去,有人长身玉立地靠在墙上,隔着铁栏牢门看着他。
“御史大人好身手,可真是深藏不露。”谭敬冷冷地道。
“过奖了。”
“人赃俱获,御史大人不去结案,为何反而来这种晦气地方?”谭敬道。
“我来看看你。”苏世誉道。
谭敬冷笑出声,“我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您探望的。”
“我记得你当年入仕时也是满怀壮志,愿为黎民社稷死。”苏世誉看着阴暗牢房里面形容狼狈的人,“如今竟沦落成了这副模样。”
“御史大人恐怕要失望了,”谭敬随意地坐在地上,坦然道:“从前是,现在是,哪怕临死的那刻也依旧是,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一切,包括为国入仕,也包括贩卖走私,杀人害命。”
“听上去相当矛盾。”苏世誉平淡道。
“也简单的很。”谭敬垂下眼,道:“御史大人大概也知道,我妻子坠入过冰窟,救上来后高热不止,最终给烧成了痴傻。而自此她也患上一种顽疾,发病时疼得会砸东西,伤人,甚至控制不住地残伤自己。那病没得治,只有不断给她用药去镇痛缓解。”
“这就是你官船私贩聚敛钱财的理由?”
“我在京中身居要职,看上去光鲜无比,多少人羡慕,可是要供那药却实在是杯水车薪,可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疼死过去呢?”谭敬苦笑道,“我若是连她都守不住,哪里还管什么黎民生死?”
“你妻子若知你为她如此,恐怕宁死也不愿让你走上歧路。”苏世誉道。
“她永远不会明白这些。”谭敬盯着手腕上的齿印伤疤,语气也不自觉温柔了些许,“我花了一年才让她重新认得我,又用两年教会她我的名字。后来一次发病时,我为了拦她被咬的手上鲜血淋漓,她清醒过后捧着我的手一直哭,又说不出什么话,只知道一边掉眼泪一边叫着阿敬,阿敬。”谭敬忽然顿住,压下喉中哽咽,抬头直视苏世誉,“换作是你,你会忍心让她受苦?”
苏世誉沉默一瞬,道:“既然是不治之症,你强留她在这世间才是受苦。”
“苏世誉,”谭敬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之事一般,忽然放声笑了,“你难道没有心吗?”
苏世誉静静地看着他,“同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