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羽一一
“是, 向后上次跟少当家去过。”向右道:“巧的是, 东宫失火后, 我们洒在黑衣人身上的‘鬼粉’, 就到了这一带便消失不见。”
聂云川抬头仰视着那高高的山峰,层峦叠嶂,似乎有些熟悉。
“这里……”聂云川皱皱眉头:“向右,咱们从山下绕过去,我想知道,后山是通向哪儿。”
说罢一拉缰绳,策马往山后绕过去。
一辆素蓬的马车缓缓驶到京城某处偏僻的宅子前,丫环撩开车帘, 里面出来一个贵妇人。
虽然是身着素服,头上也没有多少首饰, 但从材质面料上来看,也是大家女眷的派头。况且举手投足之间, 完全自带贵气,不似一般的豪门女眷。
丫环看看那朴素的宅子大门, 微蹙眉头道:“太子妃, 是这里么?”
庄明鸢冷声道:“不是说了不要再如此称呼我, 让外人听了,徒留笑柄。”说着打量下那宅子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时候,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仆从过来行了个礼道:“夫人, 二皇子在已经恭候多时,请。”
庄明鸢听了“夫人”这称呼,面色尴尬了一下,也没理会那仆从,仰着头走进宅子。
穿过两道门,眼前出现一条不长的廊道,廊道两边各有三间厢房。有的厢房窗户上,有小孩子的脑袋好奇的伸过来,看着庄明鸢,却立刻被抱了下去,显见的都是姜澈的家眷住处。
庄明鸢面色紧绷地径直走到顶头的房间,仆从掀开门帘,便见不大的厅堂之中,正对着门口的八仙桌旁边,坐着姜澈。
“嫂嫂,恕我腿脚不灵便,不能起来行礼。”姜澈看着庄明鸢,面上带着惯有的温厚文雅的笑容,伸手指指面前的椅子:“嫂嫂坐。寒舍不比皇宫,让嫂嫂将就了。”
“哪里,二弟的朴实在老家时便有耳闻,已经是我辈中简朴的榜样。父亲经常让我的兄弟们,也要跟你学习呢。”庄明鸢款款坐下,客气道。
“只是朴实而已,平日里节俭些就可以,哪里能得大将军如此青睐,我很是惭愧。”
庄明鸢笑笑,转移话题道:“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厢房中的孩子。我离开京城之时,二弟方才成亲,现如今也是子嗣绕膝了。”
“只有两个女孩还懂事些,儿子还小,我却成了这幅模样。”姜澈叹口气道:“不似嫂嫂那么有福气,景昀已经长成那么懂事的模样了。皇兄葬礼上一见,都不敢认。”
庄明鸢听姜澈提到葬礼的事情,立刻哽着声音道:“可怜景昀还没好好得到太子教导,太子就……现在东宫被烧,太子薨没,我们孤儿寡母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说着抹抹眼泪,抬头看着姜澈道:“那东宫失火,听说又是跟颖王有关?”
姜澈笑笑,模棱两可地道:“这个么……据说有人看见了颖王,但因为证据不足,父皇也并没追究。您也知道,父皇状况很不好,清醒的时候不算多。”
庄明鸢柳眉立起来,声音愤愤地道:“这个颖王,先是将太子克病,现在又出了这事。就算皇上身体不好,就没个能做主的人么?”
“现在朝政大权都在皇叔那里,嫂嫂为何不去找皇叔说说这些呢?”
庄明鸢面色红了红,转而做出一副傲娇的表情:“天下都说淳王在给太子下毒,难道我还能如此不顾忌的去找他么?二弟将我看成什么人了。”
姜澈笑笑,看不出什么表情:“嫂嫂出身高贵,一向不屑虚与委蛇。但天下有一种人,是会做出违背自己意志力的事情,那便是为人之母。”
“嫂嫂独自带着景昀在老家蛰伏许久,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来您也不会轻言放弃。”姜澈目光中的温厚渐渐散去:“我下山一趟不容易,嫂嫂不如别绕圈子了,咱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如何?”
庄明鸢目光中滑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旋即平静下来,冰冷如水地道:“既然二弟这么痛快,那我也便不用客气了。”
“现今太子薨没,皇上只剩下您和颖王两个儿子。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愿意站在你这一边。”
姜澈淡淡地笑笑,没有任何感情:“嫂嫂为何不支持姜麟呢?我可是连封号都没有的瘸子。”
庄明鸢冷笑一声道:“二弟也不用跟我打哑谜,这些年你明里似乎是什么都不问了,暗里却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现在在朝中,能跟淳王抗衡的,非你莫属。”
“至于颖王,他虽有亲王封号,却没有任何朝中势力支持。况且亲母丽妃是自尽而亡,死后虽然也葬于妃寝,却没有按照惯例追封祀号,足以说明皇上也并不看中他们母子。”
“呵呵,嫂嫂,你确是离开京城太久了。”姜澈的眼中浮起一丝复杂的冷漠,还夹杂着隐忍的嫉妒:“皇上如此做,正说明他看重丽妃。不过你也没说错,对于姜麟,皇上确实恨不得他死在外面,不回来才好。”
庄明鸢急忙道:“所以,我当然会支持二弟。亲王封号不过是个名头,真正能把持朝政的,才是储君首选。”
姜澈眯起眼睛,看着庄明鸢道:“嫂嫂支持我,也必是有条件的吧。”
“明君上位,功臣都要论功行赏,不也是应该的。”庄明鸢面色严肃地道:“若是我母家支持二弟登上储君之位,只在事成之后,给景昀要一个‘晋王’的封号。”
姜澈神情顿了顿,道:“晋王封地在京城,看来嫂嫂还是喜欢让景昀管辖着京城。”
庄明鸢也没客气:“晋王是亲王之中最尊贵的封号,我家景昀原本是储君,要个晋王的封号并不过分吧。”
“确实不过分,怎么说也是太子唯一的儿子。”姜澈的神情缓和下来:“我也希望景昀能一直留在京城,留在我身边,做一个得力的帮手。”
庄明鸢一听,面现喜色地问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当然,嫂嫂亲自来拜托,我怎么能推辞。”姜澈又恢复了原本的儒雅温厚:“能得到大将军府的支持,姜澈不胜荣幸。”
京城外的一条路上,聂云川和向右勒住马匹。
转过那座山,到了山后,迎面便是一条大河。大河两岸,有一些守军守着从京城地下出来的出水口。
向右眺望着河岸道:“少当家,前面是军事管辖地带,我们过不去了。”
聂云川拽着马缰笑笑道:“没关系,我只是要看看这山后是通向哪里,现在我知道要如何做了。”
颖王府上,丹娘走进姜麟的书房。姜麟从书案上抬头来,问道:“丹娘,有事么?”
丹娘面色看上去有些焦虑,吞吞吐吐地看一眼金贵。姜麟给金贵使了个眼色,金贵转身离开房间。
丹娘看看关上的门,走到姜麟身边,压低声音道:“殿下,我方才跟叶青一起演练那些要进入汐月宫的死士,却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姜麟皱皱眉头:“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这一百个死士里,有一半是我们在陕川招募的,另一半是当年二皇子送给咱们的。最近几天,我偶尔撞见过几次,这些人似乎总是偷偷聚在一起说些什么。”
“看到我的时候,便立刻做出一副互相调侃的模样,但我确实看见他们在那之前,都是很严肃的低语。”
丹娘说着,用手拧着衣角:“殿下,我知道你一直将二皇子当成恩同再造。但是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来京城这段时间,我发现看上去咱们是有了二皇子这个靠山,实际上却处处危机。尤其是殿下,若不是有几次武阳王世子出手,您就陷进危机里不能自拔了。还有东宫失火那次,殿下有没有问过二皇子,到底怎么回事?”
姜麟道:“问过二哥,他也并不知道其中实情,听见的时候也是惊讶万分。说是要调查下那晚派出行动的人,后来回话说那些人都被发现死在京城郊外的某个地方。”
“所以,这件事便死无对证了。”丹娘走上一步道:“殿下,汐月宫之事惊险万分,牵扯甚广,咱们不得不考虑万全。”
姜麟微蹙眉头:“你的意思是……”
“听说武阳王世子也去汐月宫秋游,经过几次事情,我觉得他是个很可信的人。殿下要不要跟他商量一下咱们的退路,虽说二皇子已经安排周全,但再有一条保障,也是好的。”
姜麟犹豫片刻,道:“丹娘,你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想,你先下去吧。还有,既然有所怀疑,便盯紧些那几个死士。”
“是,殿下。”丹娘转身离开房间,姜麟却面色一暗,沉沉地靠近椅子里面。
姜澈是他最信任的人,也可以说姜麟是为了姜澈才回到京城。对于姜澈,姜麟从没有半点质疑,从来都是唯他的指示行事。
但是丹娘这一说起,姜麟也不由得有些疑惑。再往前想想,姜麟便想到了来京城跟聂云川偶遇那次。护卫自己的死士们,是真的没有机会带自己离开险境吗?
姜麟这么想着,心中不禁烦躁起来。对着进来送茶的金贵道:“帮我备马,我要出去走走。”
第50章 建议您把他睡服
半年前, 鹰嘴山山路上。
姜麟一行人马正匆匆赶路, 叶青看着前路拉住马缰, 焦急地道:“殿下, 是缇骑!”
这时候, 头上的雷声已经越来越密集。丹娘策马上来:“不能在此耽搁,山上已经先下了雨,搞不好会有泥石流。”
“可是前面都是追兵。”叶青皱眉看着前面山路上越来越近的缇骑身影。
“后面的山路上也下来了缇骑,已经无路可退。”丹娘抽出腰间佩刀,目色冰寒决绝:“没办法了,只能杀过去!”
“那就杀吧。”叶青咬牙抽出佩剑,对那些护卫道:“你们几个跟着丹娘到前面去,你们几个跟我来后面堵住他们。”
人马都分散开在山路上, 缇骑瞬间即至,丹娘带着护卫们挥着刀剑厮杀过去。姜麟也抽出腰间佩剑, 准备冲进缇骑队伍。
突然,胯-下骏马一声嘶鸣, 后腿一软,正在奔驰的姜麟险些被甩下马去。姜麟吃惊地转头看向马后, 却惊讶地看见马屁-股上血淋淋的一道伤口, 显见的是用利刃划伤。
雷声越来越大, 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来。雨水将马屁-股上的血冲散开,立时冲出一道血瀑。骏马叫的惨烈, 腿一软向旁边跌去……
“是利刃所伤……”姜麟伸手揉揉额头,当时太过混乱, 没有仔细去想,现在回忆起来,那竟是一道深深的刀口。深到砍断了骏马的血脉,导致瞬间血崩。
但当时,距离自己最近的缇骑都在前方,后方的缇骑刚刚杀到……
鹰嘴山,姜麟摔下马去,再站起来,却已经被大雨浇的睁不开眼。突然四周原本就嘈杂的声音变得混乱,姜麟感觉有两个人过来架住了自己。耳中听到惊叫:“泥石流来了!”
努力甩开蒙住眼睛的雨水,姜麟看清楚是两个缇骑,奋力地挣脱开来,跟两人厮杀在一处。
“殿下,小心!”厮杀正酣的姜麟还没来得及反过味,便被一个护卫飞扑过来,挡到一边。护卫倒在姜麟怀里,脖颈处奔涌出鲜血。
姜麟努力地想扶住护卫,斜刺里却又一道寒光闪过来。姜麟被逼的节节后退,一颗石子突然打在他的脸上,然后噼里啪啦的一大堆石子裹挟着泥水砸过来。
“当心!泥石流——”
惨叫声此起彼伏,泥石流已经卷着石子、树干,在暴雨的助力下滚滚而来。
那泥水的激流将所有的人马都冲的东倒西歪,姜麟躲闪不及,那寒光再混乱中又闪过,姜麟立刻觉得腿上火辣辣的一疼,站立不稳,被泥石流裹挟着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京城中,姜麟骑在马上飞奔着,脑海里满是疑问:“是谁?”那个横刀砍过来的,姜麟一直以为是缇骑。但现在想想,泥石流已经将所有人冲散,从马上掉下来的时候,似乎身边就两个架住自己的缇骑。
怀中的护卫挡住了自己的目光,只看见泥石流和大雨倾盆下的一抹深绿,掩藏在寒光之下……
姜麟的脑子嗡的一声,心瞬间慌乱起来——深绿——那是自己护卫的服侍。深绿袍服,褐色护腕和饰带。死士们的服饰颜色是姜麟自己亲自挑选的,只因他们必须行动隐秘,这颜色利于隐藏,不容易被发现。
姜麟只觉得心窝一阵疼痛,拉着缰绳的手一松,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还好骏马训练有素,觉察到缰绳松下来,便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姜麟附身在马首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难以置信自己细细回忆之后的事实——即便那是自己脑海的记忆,都没法相信是真的。
“哎?这不是颖王殿下。”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姜麟缓缓抬头,被一张很丑的脸吓得一哆嗦,差点忘了自己方才还沉浸的悲哀。
“后……壮士。”姜麟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是武阳王府呀,我当然在这儿。”向后说着指指身后。
姜麟抬起头来,一张原本沮丧的脸似乎被什么外力扭曲了似的,从满是悲哀和难过的神色变作目瞪口呆。
“这……这是武阳王府?!”姜麟从没想到自己会在一座宅子面前变的结巴。
眼前的武阳王府大门……呃……门楼——简直就是一座城门。金碧辉煌就算了,还那么壮观。而且门前的两对神兽,竟是通体墨黑的墨玉雕成,没有一丝杂质。
乌黑温润的材质,映衬着身后赭色墙壁,灰色瓦当的大门楼,气势呼之欲出。
看着姜麟的神情,向后笑着道:“呵呵,颖王是第一次来到武阳王府么?”
“不是……武阳王府不是在‘武阳王府前街’那里?”
“哦……那不过是一个街门,类似牌楼。武阳王给牌楼上贴了金箔,怕人揭去,就一样派家丁守着。身份尊贵的客人才能穿过门楼,直接来到大门口。”
向后打量着姜麟,小三角眼里居然有些“你懂得”这样的深意:“刚才殿下急急火火地冲进来,家丁们那么喊都没拦住,还好我出来闲逛,碰上了。”
姜麟向四周看看,才发现身后跟着几个气喘吁吁的家丁。见他回过头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原来是颖王殿下,方才没看清,得罪了。”
说罢喘着粗气,相互扶着走向那硕大宏伟,仿佛大门一样镀着金箔的牌楼。
两个人压低声音的交谈随风飘来:“都说颖王跟咱们世子好上了,看来是真的。不但在皇上面前勇于坦白,对世子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通着急,喊都喊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