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生为红蓝
——在荀远道替他拟写的诏书之后,他多加了一句御驾亲征。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引得朝臣们吵翻了屋顶,换过血的朝堂没有畏战的孬种,群臣沸议多是为了萧祈的安危。
年轻人多的朝堂跟菜市场没什么区别,争得急了,大有薅着领子干架的趋势,乱局之中唯有荀远道老神在在的一揣双手不动如山,他早就预料到了萧祈会走这一步,于是今日上朝前特意拿棉花絮子塞了耳朵。
“.…..”
萧祈懒得搭理荀远道这个成了精的老头,他弯腰抱起钻到龙椅下头的小猫,放到膝上撸了两把,他已经握紧了大权,像谢濯那样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朕意已决,越州一战事关……”
他冷下语气,瞥过他一众臣子,兜着小猫软乎乎的屁股沉声开口,他本是要独断专行的下一条死令,结果却莫名卡在了半途。
没有长高多少的小守湛还是敦敦实实的一个小胖和尚,他拿着净尘国寺住持的令牌一路畅通的跑到了前殿,结果却因腿短,居然在那高高的门槛上绊了一跤。
“——呜啊!!”
小沙弥五体投地落地,一声闷响,倒比萧祈的话更能让人闭嘴。
朝臣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瞧,小守湛闹了个大红脸,赶忙爬起来重新端好了手里的木盒,又朝着萧祈方向哒哒哒的快走了两步,然后规规矩矩的拜了下去。
“小、小僧,小僧尊师命,特来为陛下践行。师父说、说——陛下的帝星在中枢高位,此战武运昌隆,战则必胜,能安国境,定江山,此后百年,我辰梁再无忧患!”
第26章
卫凌替谢濯下了谢客令,凡是谢濯帐外方圆十丈以内,不得任何人靠近分毫,即便是狄骢以戎羌王的身份请见谢濯,也挨不住卫凌阴森森的眼刀。
这一趟瘴林之行,谢濯铤而走险,途没林暗合八卦天象,生门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点里才会露出破绽,他在石室那里耽搁了太久,到出林时已经过了最佳的时机,瘴林生变,生门改道,也亏得他打小就将这些东西烂熟于心,能另寻出路,否则他怕是会和那些擅闯瘴林的人一样化作累累白骨。
谢濯在林中多绕了两个时辰,寻到了另一处生门,不过全须全尾的出来,并不代表万事大吉,瘴毒沁得他五脏六腑没一处好地方,卫凌照往日那样给他驱毒,他病病殃殃的靠在浴桶里倦得眼皮打架,一度连自行咳血排毒都费劲。
他这一遭伤得太狠,休养数日不见起色,卫凌为了方便照看,索性跟他住到了一处。
帐里瓶瓶罐罐的药物堆积如山,只摆得下一张床榻,谢濯难受得无暇顾及,卫凌便大大方方的跟他挤到一起,夜里还得负责替他暖床压被子。
越州城战事愈演愈烈,加急的书信一日三次的往这汇报战况,谢濯身为军师自当过目,好在有卫凌守在帐外劫道,脚踹信使手薅鸽毛,他才得了一段难得的清净。
卫凌与谢濯都是明白人,他们清楚越州城的凶险战况是褚钊刻意伪装出来的,燕楚将领目中无人惯了,越是进攻顺畅就越不想退路,褚钊一路诱敌深入,再过几日便能间接截断燕楚的军需供应。
褚钊守城贵在惜命,他知道萧祈此战终究要弃城进攻,他所要做的只是消耗燕楚战力。
他勤修工事,暗中疏散平民,自他带兵入驻越州城以来,与越州城临近的数个州府皆已修成供给暗道,平民出城,兵士入内,燕楚人死都想不到岌岌可危的越州城背后就是辰梁举国的兵力。
昔年萧氏奉旨抗敌与戎羌结下血海深仇,如今萧祈倾举国之兵助联军一战,这些是非对错狄骢分得清,戎羌人也分得清。
战乱当头,凡并肩作战者即是兄弟,戎羌人尚武崇武,都是些坦率的直肠子,褚钊与狄骧又最是身先士卒,每逢燕楚攻城都是亲自上阵,更何况狄骧还曾与萧祈一同为质,结下了过命的交情,所以这段持续了百年的恩怨也就告一段落。
谢濯昏昏沉沉的养了一个月,没过问任何军中琐事,他已将林中一切通过卫凌告知净尘,论起八卦阵法,净尘见多识广,足以与他平分秋色,守湛当众给萧祈送上的那个密计锦盒便是带兵横穿途没林的地图。
诸事安稳,只剩最后的备战,萧祈的旨意到后,军中忙成一团,谢濯窝在榻上歇得生不如死,
他缓过来之后是真想为家国大事殚精竭虑,然而卫凌素手一抬冷冷一哼,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靠在床头喝红枣当归炖鸡汤。
谢濯不爱吃枣,尤其受不了红枣的味道。
萧祈刚回来那会他卧病在床,御膳房特意做了枣泥糕给他补气血,萧祈认认真真的掰碎喂他,他死活不肯张口,最后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连跑带蹿得躲去了阿泽背后,泪眼婆娑的逼退了萧祈。
这招对萧祈百试百灵,但对卫凌不行。
卫凌不惯他这个毛病,事实上他这几次三番半死不活的状态早就把卫凌那点医者仁心消磨成渣了,眼下他在卫凌眼里没有半点人权,纯是个只能喝药的摆设。
“差,差不多了吧……”
谢濯端着汤碗,怂兮兮的瘪了瘪嘴,他避开漂在汤面上的两颗红枣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又努力装出乖巧的模样,使劲鼓着腮帮子嚼了嚼嘴里的鸡肉。
“不行。”
卫凌正背对着谢濯收拾草药,忙得头也不抬,他已经连着数日没有好好休息了,谢濯是个操心的,萧祈也是个让人操心的,不是所有人都是谢濯这般体质,萧祈要带人强行横穿途没林就必须秘密备齐驱虫解毒的药物,所以归根结底,这场硬仗里最受累得还是他。
“不吃干净,老子掰了你下巴往里灌。”
轻描淡写,字字句句温婉悦耳。
忙到眼红的卫凌最是和颜悦色,他干脆利索的择断手中草药根部,活动了一下素白纤长的指节,在细微到不能更细微的骨节响动声中,谢濯梗着脖子视死如归的张开口。
谢濯这厢生不如死,帐外还有心急如焚的,但是狄骢和狄骧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关键时候,他们只会不约而同的把卓桑往前一推,让卓桑去替他们受死。
“谢,谢大人……我们王上……”
帐帘一动,带进一股冷风,卓桑面如菜色颤颤巍巍的跌进帐里,刚好惊得谢濯端碗的手一抖腕一翻,好巧不巧的掀翻了漂着红枣的汤碗。
“.…..”
与毒物相生相克的药蝎被放去石臼,闷沉的响声中,卫凌细腕一拧,只眨眼功夫就生生将那一掌大小的蝎干碾成了一滩深褐的粉末。
“有事?”
卫凌捧着石臼转过身来,柳眉半扬,薄唇轻启,看似是三月春风酥人心尖,实则字字带刀要人性命。
“.…..我们王上和王爷想、想……”
卓桑梗着脖子坚持了片刻,卫凌不太耐烦眯着眼睛回身夹起了一只活蹦乱跳的毒虫,一副要拿他试药的架势。
那毒虫的数十触脚悉悉索索,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卓桑后脊一凉,果断把家国大义兄弟之情统统抛到脑后,直接回身冲出了帐外。
“——打打打扰了,我我这就去看看谢大人的药好没好!!”
打发完这个,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卫凌嗤笑出声,目送卓桑跑走,而后慢慢悠悠的抬眸瞥了一眼谢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