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笛
他的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宋堂主,上古名剑莫邪是你从矿山深处发掘,带往铸剑庄的,因为这柄剑,才有了兴办武林大会的缘由。”
“不错。”
“难道这剑也是你的杰作?”
宋云归只是摇头:“并非事事都能由人而为。剑是货真价实的古剑,倘若我拿来一件赝品,就算能骗过天下人的眼睛,也骗不过世代以铸剑为业的晏庄主啊。”
“的确如此。”
“反言之,上古名剑莫邪现于今世,何尝不是天意使然。”
柳红枫微微一怔,不禁再一次将目光投向水面。
三王的头颅是假的,可发生在此处的血案却是真的,因剑获罪的干将莫邪何其无辜,平白受难的娼妇十人难道就该死吗。逾古弥今,朝臣天子如日月一般更迭,可人间却依旧充斥着欺凌与不公,强、、、权当前,百姓的生命仍如草芥一般脆弱。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宋云归道:“干将之子为复仇蛰伏十载,不惜玉石俱焚,粉身碎骨,也要将十年前的公道讨回。枫公子,你我之境遇何其相似,今日三王冢一约,我们也要同心协力,将段氏不可告人的罪状公之于众,为逝者讨回公道。”
这番话正是柳红枫所需要的。
他终于伸出手,张开五指,与宋云归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岩壁上的烛火跳了跳,南宫瑾道:“恐怕残留的油蜡即将烧尽了,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段启昌此刻一定在四处寻找段长涯的下落。而这三王冢又与段府经由暗道相连,我想发生在此处的事恐怕瞒不了多久。”
柳红枫一惊,原来在段长涯房间里中窥见的入口,便是通往此处的暗道!
他沉声道:“如此说来,你们该走了。”
宋云归点头赞同:“我们的确该走了,不过你还得留下。”
柳红枫挑眉。
宋云归接着道:“段长涯今日杀了薛玉冠,但后者恶贯满盈,罪有应得,远不足以作为揭露恶行的证据,所以你要留在他身边,继续与段家交好,段长涯旧疾复发,不知要昏睡到几时,为了救爱子,段启昌定然心急如焚,不择手段,若能抓住他的把柄,便是你我破局的良机。”
柳红枫低声冷笑:“你自己摘了面具,却要我接着将面具戴下去?”
宋云归反问道:“以枫公子的心机谋略,多戴一阵又有何难?”
“段启昌已在怀疑我了。”
“那么便想个法子消除他的疑虑。”
柳红枫再无话可说,只能点头应允。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深处。
在确认四下再无旁人后,柳红枫终于允许自己露出疲惫之色,他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手,手指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灯烛的光芒更加晦暗,在周遭彻底被黑暗吞没之前,他来到段长涯的身旁,将天极剑轻放在后者手边。
这柄剑本该割断他的喉咙,然而,段长涯在动手之前停了下来。
倘若方才宋云归没有妥协,他真的能够杀死这个人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面具戴得久了,就连自己也上当受骗,然而段长涯所倾慕的不过只是面具下的一缕幻影罢了,他又何必自作多情。
最后一缕火苗熄灭,视野彻底没入黑暗。
柳红枫也终于精疲力尽,倒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听着耳畔微弱的水声昏睡过去。
黎明尚远,夜色深重,他陷入无梦的沉眠中,等待着来自远处的脚步声。
*
第十六章 西岭雪
庭园深深,却盛不下一颗颗焦躁不安的心。
尽管极力压下混乱,然而段府毕竟只有方寸之地,少主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很快在下人中传开,继而变作闲言碎语,传入天极门弟子的耳朵,
这注定是个漫长而多梦的夜晚。
素姨端着刚刚熬出的药汤,来到宅邸最深处至为僻静的院落,却见一抹红衣的身影在院门口徘徊。
“枫公子,您怎么来了?”
柳红枫转过头,脸色甚是憔悴,但在看见翠姨时,立刻迎上前去,迫不及待地问道:“长涯他怎么样了?”
素姨面露难色:“少爷他还在房中休息。”
“我能不能去探望他?这药我帮您端进去。”柳红枫说着,便要上前去接对方手中的热碗。
“请您稍等,”素姨却向后几步,躲开他的手,“实在对不住,恐怕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柳红枫停在原地,呆然地望着对方。
素姨与他对视片刻,很快移开视线:“老爷有吩咐,让少主安心静养,在少主醒来之前,寝院一概不接待外客。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不过老爷的规矩不能破。”
“是么,”柳红枫垂下视线,“可长涯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我若不看他一眼,实在安不下心。”
瞧见他颓丧的模样,素姨换了个轻缓的语气道:“枫公子,你就放心吧,老爷说少主的伤势没有大碍,只是在睡着罢了。”
“是吗,”柳红枫眉心的褶皱释开,“如此便好,只是……”
“只您的伤势也还没有恢复,老爷也吩咐下人给您备了药,已经送到您的住处,我看您还是先回去吧。倘若少主醒来,我第一个稍口信给您。”
“那就多谢了。”柳红枫缓慢地点点头,转过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不,我还是在这里等一等。”
素姨望着他,许久后,终于叹了口气,道:“唉,若不是老爷的命令,我也想让您进去。少主的性子内敛,不喜言笑,从小到大鲜有朋友,但凡接近他的人都有所企图,很少有人像您这般真心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