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花开人如玉
林夏至把香皂作坊出问题这个包袱甩掉,继续过上他每天看看账本、处理处理寻常事物的日子。
就在他过着这种日子的时候,程宅收到了一封不寻常的信件,惊得林夏至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程鸾景写信回来了。
这封信是五天前写的了,通过商队运输,在八月二十二日才到达程宅,写信的地址已经不在郦水郡,位于郦水郡西边的汶水郡边缘,一个同郦水郡挨着的一个县城。
程鸾景在离开时留下的那封信中说过,他会在路上遇到合适商队时委托商队帮他带信回家。
现在,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第一封信送了回来,厚厚一叠,写信应该用了不少时间。
这封信简单提到了他这一路的行程,用特殊物品将自己耳朵后面的孕斑给掩盖住,通过穿衣化妆改变自己的样貌,伪装成汉子,一路跟着不同的商队到达不同的县镇,见识了一路的风土人情、人情百态。
除了他的行程,还有他在路上的见闻,从他信里的语气变化可以看出,他这一趟的收获还挺多的,一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独自出门,遇到的困难不言而喻,不过在程鸾景的笔下,那些困难都变得有趣生动了起来,好像在读一份游记。
林夏至读着读着眼眶就红了:“景哥儿在外面吃苦了。”
“我马上让人誊抄一份送给阿爹和阿么,看他们怎么安排。”程闻柳叹了口气。
在景哥儿这封信最后提到了他接下来的安排,他计划在汶水郡找个有码头的县城,渡过怒江去对面看看。
渡江之后有可能会继续往南走,也有可能往西边和东边,让家里人不要费心思找他,他会注意自己的安全,他已经物色好了一个会武艺的人,再考察一阵就雇佣他做护卫,他后面也会定期写信回家。
真是太任性了!完全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景国的经济政治中心都在怒江以北,怒江以南多为偏远贫穷的郡城,那些地方他一个哥儿过去一点都不安全。
程鸾景的信有厚厚一叠,为了节约时间,程闻柳让好几个下人一起誊抄,抄好之后立马让人送去给外地的程夫郎和程阿爹。
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不知道程夫郎他们情况如何,程闻柳的内心充满了担忧,不管景哥儿有没有事,阿么千万不能出事。
此刻,一路寻找景哥儿踪迹的程夫郎和程阿爹停留在了郦水郡的边缘,一个靠近汶水郡的县城中,他们一路找过来,在这里线索断了,好像程鸾景一下子消失不见,程夫郎急得吃不下睡不着,几天暴瘦了十来斤,看起来憔悴得不行。
程闻柳将景哥儿的信快马加鞭送到程夫郎他们手上,程夫郎火急火燎地看完信,身体终于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程阿爹急得嘴上冒出几个燎泡,儿子跑了没了踪迹,在信里留言说要去怒江以南,夫郎气急攻心晕了过去,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找大夫,别儿子没找到,夫郎却倒了。
程夫郎晕过去之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终于见到了十几天没见的景哥儿。
在那里他看到,景哥儿登上了一条将要渡过怒江的货船。
他还看到景哥儿在船上非常豪放地和船夫聊天,手上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中是用热水泡开的冷米饭和没什么调料、油水的蒸鱼。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景哥儿模样大变,长高了、变瘦了,皮肤晒黑了,眼睛却更有神……
那个样子的程鸾景程夫郎差点没认出来,反复看了很久之后他才敢确认,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他的景哥儿何曾吃过那样的苦头。
程夫郎跟在程鸾景身边,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可是程鸾景和船夫都听不到,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也看不到。
程夫郎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地跟在程鸾景身边,默默地看着。
程鸾景真的像他的信里所说那样,雇佣了一个高高壮壮、沉默寡言的汉子保护他的安全,那个汉子白天像一个沉默的背景板紧紧跟在程鸾景身边,程鸾景回房间的时候,他就在房间外面守着,到了睡觉的时间,他只靠在门板上闭目休息,随时保持着警惕,像铁塔一样让人信赖。
因为跟在程鸾景身边,程夫郎看到了程鸾景每天写下的东西,有他一路上的见闻,美好的事他照实记录,而那些不太好的他就换个说辞,让看的人既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又不会觉得乏味压抑,这些将会作为下一次的信件等他到达对岸后送往程家。
还有他正在准备创作的话本,创作话本要花大量的时间修改剧情和人物,程夫郎看着程鸾景一遍又一遍地落笔、再划掉,看着他每次创作话本时那种鲜活、欢快、惆怅、不满的模样,第一次和长大的儿子如此亲密相处,他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居然就那样缓缓安定了下来。
跟在程鸾景身边两天,从他登船到他下船,程夫郎面带微笑目送程鸾景和护卫的背影离开码头。
在最后一瞬间,程鸾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回头往货船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除了被江风吹起的落叶,别的什么都没有。
“少爷,怎么了?”铁山见自己的主人停下了脚步,瓮声瓮气地问。
程鸾景对他飒爽一笑:“没事,我们走吧。”
他们离开之后,江对岸昏迷了两天的程夫郎终于醒来了。
守在程夫郎身边的程阿爹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夫郎的手动了,他两天没睡觉,眼睛里都是血丝,眼下黑得可怕,下巴、嘴唇上都是新长出来的胡须,看着邋遢极了。
在程阿爹惊喜的目光中,程夫郎缓缓地睁开眼,程阿爹站起来冲外面大喊一句:“大夫,大夫,快来看看,我夫郎醒了!”
随即,程阿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轻轻地扶起程夫郎,在他后腰垫了个软枕:“思思,你感觉怎么?要喝点水不?肚子饿不饿?你这一昏就睡了两天,担心死我了。”
“相公。”程夫郎的嗓音嘶哑,他的喉咙干得不行,说起话有种撕拉的感觉,赶紧闭上嘴抬手指了指桌面上的水。
“好,我马上给你倒水。”程阿爹三两步走过去,提水壶的手还有些微颤抖,洒了一点水在外面。
程夫郎看在着他这样,心里愧疚得不行,都是自己不争气才让相公这么受累。
喝了水之后程夫郎感觉好多了,昏迷了两天他看上去又消瘦了一些,程阿爹看着这样的夫郎心痛不已。
没一会儿大夫进来了,他看着程夫郎的状态心里啧啧称奇。
昏迷之前他就给这位夫郎看过病,当时这位夫郎的状况可算不上好,全靠一股气撑着,现在却给他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把脉之后,大夫捻着他下巴上一小点胡须慢慢悠悠地说:“这位夫郎,您之前心思郁结,才会导致体内阴阳失调,好在如今解开了心里的郁气,吃两副开胃健脾的药就行,以后你可不能再想太多,保持心态豁达才不会再出现之前的状况。”
程阿爹惊喜地看向程夫郎,从刚才大夫的话不难听出自家夫郎这是好了?为了找失踪的景哥儿,他和夫郎都很焦急,尤其夫郎心里一直有放不下的包袱,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两幅药的煎法和普通药一样,先用三碗水浸透药材,泡一刻钟之后用大火烧开,熬煮至剩余一碗半水,倒出一碗留半碗,再加入一碗半水熬至剩一碗水,倒出同第一碗药混合,混合药液分成三份,一天内喝完即可。”大夫将药方交给药童,让药童去药房抓药,自己背起药箱慢慢悠悠地离开。
程阿爹身边的小厮上前送大夫离开,顺便把药钱给付了。
等屋子里没人了,程阿爹上前搂住程夫郎:“思思,你现在——”
程阿爹担心自己的话又刺激程夫郎,纠结应该怎么说。
程夫郎在程阿爹继续说之前把话接了下来:“相公,我昏迷这两天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
这两天,程夫郎看到了程鸾景乘船渡江,他知道了程鸾景去了哪个地方,也相信程鸾景能照顾好自己,那股迫切寻找他的心情就散去了。
程阿爹听程夫郎诉说他那段堪称离奇的经历啧啧称奇。
万万没想到,他身边居然会发生这种的事情,这是不是就是传闻中的离魂,他以前一向不怎么相信这些的神鬼之事,有了这个经历,等他们有空了一定要去庙里上一次香。
同时,程阿爹也松了口气,好在夫郎最后回魂了,不然他可不知道应该上哪里去找夫郎的魂魄。
“我们回去吧,夏哥儿和闻柳两个孩子在家里撑着我不放心,下个月夏哥儿就该生产了。”程夫郎想明白之后挣扎着想起身,他两天没进食身子很虚弱,刚撑起来就又倒回了床上。
第342章 再欠赌债
“不急在这一两天,你先把身子养好了一点咱们再回去,闻柳每天都写信给我,家里没有发生他们处理不了的事。”程阿爹赶紧帮程夫郎在背后再垫上一个软垫,免得他不舒服。
“是我心急了,应该再等等的,我这个样子回去怕是要把两个孩子给吓着。”程夫郎坐着缓了缓,突然抓住程阿爹的手,“相公,你没有写信告诉孩子们我昏迷两天的事?”
“暂时还没有,要是夫郎你今天还不醒来,我就要写信告诉他们了。”程阿爹如实说。
“那就好那就好。”程夫郎松了口气,夏哥儿月份大了,不能受到惊吓。
程阿爹等程夫郎喝了药又吃了点粥睡下之后,在旁边陪着他一起休息,他这两天几乎没合眼,一放松就睡着了,天黑透了才醒过来。
程闻柳他们不知道程夫郎他们收到信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一两天过去了没有回信送来,程闻柳猜测阿爹和阿么可能要继续找景哥儿。
他想着夏哥儿下个月就要生产,正好下个月又是收水稻的时候,他得把下个月的事情提前安排一番才行。
他们两个都没经验,程闻柳盘算得着把夏哥儿阿么请到程宅来照顾他,不能让夏哥儿生孩子的时候受委屈。
林夏至没考虑那么多,他一向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程夫郎早早就做起了安排,那些事等到他快生产的时候再说。
最近让林夏至考虑最多的是香皂作坊那件事的后续,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不能放任着不管,从一个管事可以想到全部管事,虽然不是所有的管事夫郎都是眼皮子浅、容易受蒙骗的,但是还是得采取行动才行。
要改变这种状况,林夏至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给这群夫郎上思想教育课程,简称洗脑。
不是说让他们从此对程家忠心耿耿,至少要明白自己的主家是程家,不能做出对不起程家的事情。
还要上一些简单的反骗术课程,遇到骗子、别有用心的人时如何简单分辨出来,不会傻乎乎地被人牵着鼻子走。
在外面走动的管事们跟辛苦,他们拿着不低的月钱,而他们的夫郎每天在家除了做家务就是带孩子,剩余的时间多就容易胡思乱想,不如把他们都给集中起来做事。
还有管事的孩子们,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这个时代的人本就讲讲究信用和忠诚,这些管事的孩子从小受程家的教育,长大了也能成为程家商业事业的中坚力量。
林夏至写这些东西一向是想到哪里写哪里,他准备写完之后再统一整理,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不合适的到时候删掉。
“少夫郎,林老爷来了。”程平过来,打断了林夏至的思路。
“好,让阿爹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林夏至写得头都不抬,他正好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点子,一定要记录下来再出去。
“是。”程平退下去,安排人过去招呼林家老爷。
林夏至将脑子里的主意记下来之后想起来刚才程平进来给他说了什么事,可他这会儿想不起来了,赶紧让程平进来再说一遍。
“是林家老爷来了,您说等会过去,所以我让人安排他在正屋稍等。”程平看林夏至放下了笔,“少夫郎现在要过去吗?”
“走走走,阿爹有没有说他来找我什么事?”林夏至边走边问。
林虎子一向不会主动到程宅来找他,大多数时候有事都是在林夏至回林家的时候找他,极其偶尔有急事的时候也是让李秀出面请林夏至过去。
程平回忆了一下林虎子刚才的状态:“林老爷没说,不过他看上去有些焦急。”
林夏至加快了脚步,能够让阿爹焦急就只有地里的庄稼了吧,他这么久没回去看过庄稼,难不成出事了?
一进屋林夏至就问林虎子:“阿爹,发生了什么事?”
“夏哥儿,阿爹、阿爹——”林虎子欲言又止,不敢抬头看林夏至。
这个模样不像是地里庄稼出了问题,倒像是林虎子遇到了让他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林夏至眯了眯眼,挥手让正屋里待着的几个下人离开。
“阿爹,有什么事就说,我让他们出去了。”林夏至口气硬起来。
林虎子察觉到林夏至的变化,手指下意识搓着衣角,犹豫再三才开口:“夏哥儿,我今天上午回村里,听大家说了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办。”
“是不是和阿爷、老么他们有关系?”能够让林虎子这么纠结的,除了主屋那几个人,没有别的了。
“夏哥儿怎么知道?”惊讶之下林虎子终于抬起了头。
“我猜的!”林夏至想翻白眼,“每次阿爹你这个样子,都是主屋那边出了事,你对他们的态度就不能改改?”
“我、我。”林虎子不知道怎么回林夏至,干脆转换话题,“我今天听大家说你大伯欠了二百两银子的赌债,赌坊的人追到村里来了,扬言说不还钱就要把你大伯的腿打断。”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和咱们有什么关系,阿爹你没有巴巴地跑去送钱吧?”林夏至盯着林虎子。
现在家里人都在县城里,要是林虎子回村里了,林老么哭着求到他跟前,就林虎子一个人可不会应对林老么。
“没有没有没有。”林虎子赶紧摆手,“我一听到消息就赶紧跑回县城,都不敢在村里多待。你大哥不在家,我这才急急忙忙跑来找你。”
“你回来了也没什么,这两天没事不要回村里就行。”在林夏至看来,只要林虎子之前没见到林老么,没拿钱就好给他,正好这段时间家里人都在县城住着,林老么要到县城一趟找人比村里困难。
林虎子憋红了脸,想说又怕林夏至生气。
“阿爹,还有什么你说,我不会生气。”对主屋那几个人,林夏至都生不起来气了,只觉得他们烦!
“听说在赌坊的人找来之后你大伯搬出了咱们家的名头,那群赌坊的人才会暂时离开,还给了你大伯三天时间筹银子。”林虎子一口气说完,小心翼翼地看林夏至的脸色。
哦,用林家的名头,他也真是好意思,指望着林家帮他还钱?
林夏至只回他两个字,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