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生千叶
说实在的,姬林实在多虑了,因为鄫姒的目标根本不是一个太傅,而是当朝天子!
姬林淡淡的“哦?”了一声,说:“三岁的顽童都知道羊羹里面不该加这般多的石蜜,鄫姒竟不是故意敷衍寡人?”
祁律笑着说:“天子,您有所不知,律私以为,鄫姒必然是不敢敷衍天子的,然……鄫姒做出这等怪异的膳食,恐怕是因着技穷所致,想必是日前鄫姒姑娘想到了太多的美味,所以已然将她的技艺全都掏了个干净,如今鄫姒却急于开发美食来进献给天子,反而技穷,变成了浪费粮食,无端端糟蹋了这味道鲜美的羊肉,着实可惜。所以律以为……”
祁律说了一大圈,顿了顿又说:“律以为,该当请天子禁足鄫姒,令她从今往后再不能进膳房,小惩大诫,也便是了,倒显得天子宽宥,心胸宽广,何必与一个婢子图生气怒呢?”
祁律说的头头是道,冠冕堂皇,鄫姒一听,这才恍然大悟,是自己中计了,那石蜜,也就是蜂蜜,分明是祁律食谱里写的精髓,结果现在祁律却说是自己技穷。
鄫姒想要辩驳,说这是祁律写的食谱,可是她偏偏无法说出口,因着之前已经夸下海口,是自己想出来的吃食,倘或如今改口,岂不成骗子?之前的那几样吃食,也便不攻自破。
为了一个谎言,需要其他更多的谎言来弥补窟窿,眼下的鄫姒就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根本无法为自己开脱。
而且祁律太狠了,一上来便让天子禁足鄫姒,鄫姒能有今天的地位,比旁的寺人和宫女都高一等,便是因着她也会理膳,而且手艺不错,所以天子才多看她一眼。而现在呢,倘或鄫姒不能进膳房,往后还怎么在天子面前现弄?
鄫姒是有自知之明的,她长得没有郑姬妩媚,也没有郑姬的身材,出身乃是一个女酒,身份也不高,若再没有了理膳这门手艺,往后怕是要淹没在汪洋的寺人和宫女海洋之中,再无出头之日!
鄫姒连忙求饶说:“天子……天子,是婢子,婢子一时放错了佐料,实在……实在是无心之失,还请天子,天子宽宥婢子啊!”
祁律笑眯眯的说:“哦?放错了佐料?鄫姒,你可想好了再说话,天子的膳食何等重要,今日你一个无心之失,放错了佐料,明日你一个无心之失,是不是要放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去?你在天子身边侍奉,却如此无心,还只当这是一个小过失么?”
姬林现在口中还有那股子腥膻味道,怎么也散不去,他平日里是可以食羊肉的,并不怕膻味儿,反而觉得烤羊排的膻味更有肉、欲,但是如今……
这膻味回味在姬林的口中,当真要戒了羊肉才行,尤其还是夏日里,火气本就大,姬林立刻摆手,冷冷的说:“太傅让你禁足,不得进入膳房,已然是便宜了你,下去。”
鄫姒心里“咯噔”一声,这下子好了,一切都付之东流了,她险些瘫在地上,很快有两个寺人过来,直接将鄫姒拖了出去。
祁律这一仗打得漂亮,简直便是杀人不见血。
祁律与姬林一并用膳之后,从天子营帐中出来,准备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进入郑国。
他刚一出营帐,便遇到了鄫姒,鄫姒惹怒了天子,从姬林的营帐已经被调了出去,她看到祁律,恨的牙根直痒痒。
祁律没有避开鄫姒怨毒的目光,而是直接迎上去,笑了笑,说:“律不过与姑娘开个顽笑,当真没想到姑娘会把石蜜放进羊羹之中,也着实吓了律一跳。”
他这话便是承认了,这一切都是圈套,是祁律故意下套恶整鄫姒。
鄫姒气的胸口起伏,直喘粗气,说:“是你……是你故意的!”
祁律还是微笑,看起来很亲和温柔的模样。真别说,祁太傅生的斯文又俊朗,这么笑起来更是好看,加之祁律年纪轻轻便身居太傅高位,在洛师之中,爱慕祁律的女子都需要排队,说到底是极其有异性缘儿了。
祁律笑着说:“律只是想要告诉你一个道理,倘或你真心想要理膳,我们可以探讨,但你若非要用窃来的东西现弄,律也不是好惹的。”
说罢,祁律理了理衣袍,不再理会鄫姒那愤恨的眼神,悠闲的走人了。
他没走两步,便遇到了祭牙,祭牙笑眯眯的,一脸不怀好意,说:“兄长,我听说你教训了那个绿茶味儿的老鼠?”
祁律点点头,说:“正是。”
祭牙意犹未尽的说:“要我说,这就便宜她了,只是不能进膳房,依着我的性子,怎么也要让她受点子皮肉之苦,方能解恨。”
祁律淡淡的说:“鄫姒便是仗着理膳的手艺,才在天子面前现弄的,如今她不能进入膳房,便仿佛没了双手一般,倒是能叫她安分不少。再者说了……”
祁律一直误会姬林是爱见鄫姒的,因着爱见鄫姒,所以才把郑姬送回去,所以鄫姒毕竟是天子的女人,指不定天子哪天脑子一抽,收了鄫姒给一个名分,祁律把事情做得太绝便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历史上没有对周桓王姬林妻妾的笔墨,所以祁律也不知道姬林的夫人和妾夫人是谁,凡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好。
祭牙觉得祁律说的有道理,点点头,却又说:“天子爱见这样的?鄫姒生的还没有我姑姑一半美貌,天子的口味也真是独特了!”
“阿嚏!”身在天子营帐之中的姬林莫名打了一个喷嚏,没成想这大夏日里的,自己也能打喷嚏,当真是莫名其妙了……
第二日大军启程,浩浩荡荡的开入郑国地界,往郑国的京城而去。
想当年郑伯寤生的弟弟叔段在京城,还没有作乱的事情,一心追求享受,所以京城中营造了不少宫殿,这些宫殿恨不能比郑伯寤生的郑宫还要宏伟奢华,如今叔段已经逃亡共国,但营造的宫殿还是留了下来,如今倒是好了,成为了天子下榻的行宫。
天子的队伍来到京城的城门之下,城门之下已经跪了浩浩荡荡的人群,百姓夹道跪在地上,旁边有京城的士兵把手,京城里的卿大夫们也全都跪在地上,恭敬的迎接天子御驾。
姬林坐在辎车之中,稍微打起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不由“呵”的冷笑了一声。祁律正在参乘,与姬林坐在同一辆车驾之中,往外一看,立刻明白了姬林为何要冷笑。
因着这跪拜迎接的队伍里,根本没有郑伯寤生和权臣祭仲!
天子的行程早就安排好了,已然发给了郑伯,让郑伯早做打算,郑伯派人回话,请天子下榻在京城的行宫之中,自己会亲自迎接,回话的十分恭敬。
哪知道今日一见,分明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郑伯寤生压根儿没来,只有一些低等级的京城卿大夫们亲自跪迎,这足见郑伯寤生有多么不恭敬,必然是看不起姬林这个刚刚即位的天子。
姬林冷冷一笑,说:“让大军驻扎。”
祁律立刻传令下去,说:“天子之令,大军驻扎。”
“天子之令——大军驻扎!”
“大军驻扎——”
很快,姬林的命令一声一声的传下去,浩浩荡荡的大军立刻在京城城门口的地方停了下来。
京城里的卿大夫们有些惊讶,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只差临门一脚,天子的队伍却不进来,还在外面驻扎停靠了。
京城的卿大夫们赶紧过来询问,站在天子的辎车旁边,姬林的声音从里面幽幽的传出来,说:“寡人听说,郑公会亲自在京城城门下,迎接寡人,可有此事?”
随着说话的声音,车帘子缓缓打起来,姬林亲手打起车帘子,瞥斜了一眼辎车之外的京城卿大夫。
卿大夫没想到刚刚即位的天子如此威严,赶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说:“回、回天子的话,是……是这么一回事儿。”
“那便奇怪了。”姬林幽幽一笑,他面容俊美,姿容出众,按理来说笑起来必然仿佛“天仙下凡”,然而这么一笑起来,莫名的瘆人,令人后背发冷,不寒而栗。
姬林又说:“寡人眼神不好,你可是郑公?”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卿大夫们怎么敢僭越,说:“小人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