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生千叶
“是,是!小人敬诺。”医官上士赶紧应承。
太宰黑肩又说:“退下。”
“小人敬诺、小人敬诺!”医官如蒙大赦,连忙捡了自己的官帽,一路膝行,爬着从太室退出去,退到外堂的东序。
东序也就是外堂东面的墙边,整个寝殿分为外堂、西堂、东堂、北堂、西夹、东夹、西房、东房和太室,西序隔断外堂与西夹,顺着西序向外便是西堂,而东序隔断外堂与东夹,顺着东序向外便是东堂,然后过阼阶,出寝殿。
医官上士不敢怠慢,一路爬行向前,退出太室,来到外堂,在东序墙下,正好碰到了前来探望新天子病情的虢公。
虢公字忌父,与太宰黑肩一样,都是周洛师的扛鼎之臣。
说起虢国,并非春秋时期的大国,无论是春秋五霸还是战国七雄之中,都不见虢国的身影,很多人恐怕以为虢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国,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虢国的起源十足尊贵,想当年周武王灭商,周文王有两个弟弟被封虢国,便是历史上虢国的祖先,分别称之为东虢和西虢,可想而知,虢国以姬为姓,乃是周王室贵族之中的贵族。
到了如今的春秋时期,大小封国高达一百多个,然而真正的姬姓老贵族少之又少,只有中原一带的地区,才是姬姓老贵族的封国,例如郑国、虢国等等,而像后世强大的齐桓公,他便不姓姬,而姓姜,吕氏,在姬姓老贵族的眼中看来,这些外姓人和北面的狄人、西面的戎人、东面的夷人、南面的蛮人其实差不多,便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下等人。
虢国虽然地盘子不大,但乃是公爵封国,在五等分封之中,公爵最高,次之侯爵,然后伯爵,如今鼎盛一霸的郑国国君寤生,才是个伯爵,而虢国国君已经是最高等的公爵,因此可见,虢国在贵族之中的地位有多显赫。
再者,虢国的地理位置就在洛师旁边,可以说,虢国是洛师的门户,再加上虢国素来与周天子亲近,历代的周天子,都会重用虢国的国君,在后世人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虢公,可是周天子身边赫赫有名的心腹重臣!
当年周平王动迁,虢国力保周平王,立下大功,又因着虢国素来与周王室亲近,所以这份亲密关系一直荫蔽到了如今的虢公忌父身上。
说起虢公忌父,就不得不说他的名字。历史上也有很多男子叫做父,例如齐桓公时期的大司马王子成父;历史上的千古一相,帮助齐桓公开拓春秋霸业的管夷吾仲父;还有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尼父;西楚霸王项羽身边的谋臣范增亚父等等。
或许不少人认为项羽尊称范增为亚父,意思就是第二个爹,因为范增实在太聪明太聪明,项羽特别尊重他,所以敬重范增为第二个爹。
鸿门宴中有一句这样的话——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
意思就是说,张良问刘邦,大王您来的时候带了什么?刘邦说我带了一对白璧,想要送给项羽,一对玉斗,想要送给亚父,但是正碰上他发怒,我就不敢送了。你就替我送礼吧。
按理来说,范增是项羽的亚父,那么刘邦与张良对话的时候,为何也说出“亚父”这两个字?刘邦没道理也称范增为第二个爹。
其实这个亚父的“父”字,跟爹没什么关系,而且亚父的父,压根就不念四声,而是三声,音同斧头的斧。“父”在古代,除了有父亲的意思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对男子的美称,和三国时期很多名人的字号里带“子”一样,都是对男子的美称。
同理,虢公忌父的字,也出自美称。
虢公忌父乃世袭父辈的公爵,如今他三十岁有余,一身黑甲加身,腰配宝剑,一手将头盔夹在腋下,另外一手按在宝剑之上,衬托着武将的高大身材,一张国字脸,刚毅中透露着些许的憨厚与正直。
虢公在洛师之中地位不小,他的地位可与太宰黑肩比肩,因着为人耿直,脾气直爽,喜欢说真话,在周平王晚年之时,十分被信任,当年周平王想要废掉郑伯寤生在洛师的卿士职位,就是想要提拔虢公忌父上位,让他掌管洛师的一切军政事务,由此触怒了郑伯寤生,也因此牵连出了王子狐前往郑国做质子的故事。
周平王虽然没能将虢公扶上卿士的职位,但是让虢公掌管了洛师的周八师,周八师两万五千兵,全在虢公掌控之下,周平王之信任虢公,由此见得。
虢公忌父走进来,正巧看到爬行出去的医官上士,皱眉摇了摇头,便知道太子林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定是太宰黑肩又在发脾性了。
虢公忌父走进昏暗的太室,果然看到了太宰黑肩,还有太子林的叔父王子狐亦在。他走过去,端详着太子林惨白的面容,声音沙哑的问:“太子……如何了?”
太宰黑肩没有说话,沉默不语,王子狐一脸悲切的说:“我这侄儿,端的命苦,怕是……怕是先父太过宠爱林儿,在黄泉底下,也想念着林儿,想让……想让林儿过去尽孝呢……”
王子狐说着,扶住脸面,似乎要哭,但无论如何挤咕眼泪,愣是哭不出来,只能将眼睛硬生生擦红。
相对比王子狐的兔死狐悲,太宰黑肩的表情便显得太过淡漠了,王子狐都替他捏了一把汗,要知道虢公为人直爽,周平王崩前托孤与虢公忌父,让他尽心辅佐长孙太子林,虢公这个人认死理儿,必然誓死以报,而太宰黑肩与王子狐则是要篡位之人,他们并非一个阵营,王子狐就怕虢公看出什么端倪来,因此才哭的如此悲切。
太宰黑肩便这样站着,他纤瘦的背影藏在象征权威的天官太宰黑袍之下,显得更加纤细,透露着一股风流体态。
黑肩的目光凝望在榻上,用轻柔的嗓音,不哭,反而笑了一声,说:“虢公可还记得,当年太子与我二人上战场的情形?”
一提起这个虢公忌父刚硬的脸上,突然划过一丝悲戚,闭了闭眼睛,似乎不忍回忆起当时的场面。
太子林少时聪明,武艺过人,他有两位太子太傅,一位便是如今的天官太宰黑肩,教导太子林礼义廉耻,另外一位师傅,便是太子林武艺上的师傅,正是眼前赫赫战功的虢公忌父。
黑肩与忌父一文一武,二人同为太子太傅,可以说是倾囊相授,也就是两年前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当时北狄人犯境,晋国向周平王提出求援,周平王便派虢公为将,太子林为副手,太宰黑肩出谋划策,三人同时上阵。
北狄人闻风丧当,被打得落花流水,岂知道北狄人阴险狡诈,倾尽所有兵力偷袭了当时大军的营地,企图鱼死网破。
虢公忌父闭着眼睛,声音更是沙哑,他按在宝剑的手微微用力,剑鞘合着剑刃,发出“铮铮”的鸣响,说:“当时情况危急,战马受惊四处奔跑,太子他……”
太宰黑肩声音清冷,淡淡的说:“太子说,狄人是冲他来的,只有他能引开狄人,让众位将士兄弟脱险……”
当时军中马匹嘶鸣,混乱不堪,黑肩与忌父都找不到自己的战马,唯有太子林的战马是难得一见的宝马神驹,太子林将马匹让给黑肩与忌父。
太子说:大父少了林,只是失去了众多孙儿之中的一个孙儿,但二位师傅便是我周王室的三足之鼎,失足之鼎,如何可立?我大周王师不能失去二位师傅。
太子林把马匹让给了黑肩与忌父,复又去引开狄人袭兵,义无反顾的冲入火海……
太宰黑肩轻声说:“狄人的杀声,仿佛还回荡在黑肩的耳畔,看到太子躺在病榻之上,黑肩比谁都要心疼。”
“太宰……”虢公忌父一抬头,眼看着黑肩眼圈发红,竟是哭了出来,他虽没有哽咽,说话的声音也很平静,但那泪水仿佛清泉,瞬间夺眶而出,划过太宰如玉一般的面庞,颗颗坠落。
虢公忌父的手掌微微颤抖,最终放开了按在腰间的宝剑,似乎叹了口气,展开手臂,将无声哭泣的太宰黑肩轻轻拥入怀中,安抚的说:“林儿是你我看着长大的,甚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挺过?必不会有事。忌父……也不会让太子有事。”
太宰黑肩无力的靠在虢公忌父的黑甲上,这个角度虢公根本看不到太宰黑肩的面容,然而王子狐看得真真切切。
太宰黑肩靠在冰冷的甲胄上,眼眶还流下悲切的泪水,唇角却在昏暗中微微挑了起来,露出一个比甲胄更冰冷的笑容……
……
“呜、呜呜——爹爹,你不要小白了嘛?”
小豆包只有三岁大小,个头矮矮的,仿佛一个小地出溜儿,脸颊肉嘟嘟,面容蹭了一些灰土,但是不难看出来,这么小就是个帅哥胚子,长大了恐怕便是第二个公孙子都,俊美的颠倒众生!
只是……
这孩子虽好,那一声“爹爹”却把祁律给唤懵了。
做渣男之后,自己竟又要喜当爹了么?孩儿他娘是谁,祁律自个儿怎么不知?
别说祁律了,其他人也是瞠目结舌,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祁律,谁不知祁律与郑姬的风流韵事,区区一个小吏,将祭相家中的妹妹迷得神魂颠倒,五迷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