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生千叶
祁律端着承槃,刚要放在案几上,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有些眩晕,手一颤,险些将烤鸡架直接折翻在地上。
姬林眼疾手快,一手接住承槃,另外一手一把搂住要摔倒的祁太傅,赶紧扶着他坐在席上,说:“太傅,怎么了?”
祁律晃了晃头,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突然感觉有些头晕,就好像贫血的感觉,一瞬间站不住,但眼下已经恢复了。
头虽然不晕了,心跳却有些快,微微心慌,好像喝多了咖啡或者奶茶的兴奋感,胃中还略有些火烧火燎的不适。
祁律摇摇头说:“没甚么,兴许是天气凉了,律不小心感染了风寒。”
这些天的确有些冷,尤其还是在长子邑的郊外,这四周都是荒野,营地风大,一到了晚上冷的很,祁律前些便有些打喷嚏,却没当回事儿,这会子怕是加重了。
姬林十分担心,把喷香的鸡架子放在一面,低头一看,正好看到祁律包扎着伤布的掌心,连忙托起祁律的手,说:“你受伤了?”
祁律的右手包扎着伤布,不过并非什么严重的伤口,祁律说:“在膳房理膳的时候不小心被木刺扎了一下,有些流血,潞国国女已经给律包扎过,没甚么事了。”
姬林一听,皱眉说:“潞国国女?”
他说着,脸色沉下来,又说:“怪不得太傅身上会有一股子香粉的味道,明明是从膳房而来,却带着一股子女子的香气,这些日子太傅与潞国国女走得很近呢。”
姬林距离祁律很近,便闻到了那股子香喷喷的味道,和那日手帕上的味道十分相似,心里登时吃味儿,口吻也酸的厉害,占有欲作祟,姬林又说:“寡人不允许太傅与那潞国国女走到如此之近。”
祁律胸口越发的憋闷,胃中那种不适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听着姬林那霸道的言辞,微微蹙眉,脱口而出说:“不允许?天子不也有自己的秘密么?晚间从来不见人,还用箭伤搪塞于律。为何却这般约束旁人?”
姬林一愣,没成想祁律突然提起“箭伤”的事情,而且平日里祁律从来不大声说话,也从来不和人争吵,今日竟然突然露出暴躁的表情。
祁律说完,也有些吃惊,奇怪自己的态度为何如此暴躁,胸腹中那种火烧的气息更加明显了,越发的烦躁,还咳嗽了起来。
祁律赶紧压下心中不适的感觉,拱手说:“律失礼,先告退了。”说完,匆匆转身离开了天子营帐。
祁律从天子营帐中出来,冷风嗖嗖的吹着祁律的衣袍,这才让他心里的火气微微下降一些,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发脾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侣吵架?
可是祁律素来也知道,天子喜欢吃味儿,平日里没少吃味儿,祁律从没因这个事情生气过,今日却觉得心中躁动不已,火气噌噌的往上拱,很多奇怪的话脱口而出,越发的不像自己了。
祁律不喜欢和旁人吵架,因为和旁人吵架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吵架的确是个很麻烦的事情,有的时候需要腹稿,嘴笨还不行,万一表达不出来,气的可是自己,所以祁律从来不和旁人吵架,实在太麻烦了。
而近日,他特别想要吵架,胸中的淤气怎么也排不干净似的。
祁律想到方才姬林被自己“骂”了的呆愣模样,活脱脱一只委屈死了的小奶狗,心中那种淤气更加烦躁,干脆闷头走到膳房。
膳夫们见到祁太傅这么快回来了,还笑着问:“祁太傅,烤鸡架如何?天子可爱食这口儿?”
天子?
天子根本还没吃烤鸡架呢,祁律便离开了天子营帐,自然不知道姬林喜不喜欢吃这口。
祁律干脆拿了一只擀面杖,“砰砰砰”便开始捶丸子,只觉捶丸子当真是排解烦躁的好法子。
“咚咚咚!”
“砰砰砰!”
“梆梆梆!”
祁律对着牛肉馅一顿狠捶,反反复复的捶打,膳夫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祁太傅这是怎么了,干脆也不招惹祁太傅,默默地开始干活儿。
祁律从不到晚膳便开始捶打丸子,膳夫们做完了晚膳,祁律还在捶打丸子,已经捶出了很多。
潮汕牛筋丸虽然十足美味,但是祁律捶的也实在是太多了,膳夫们更是面面相觑,但是看到祁太傅脸色黑得仿佛锅底一样,所以都没阻止,眼看天色晚了,膳夫们都要“下班”了,膳房里的人越来越少,祁律竟然还在孜孜不倦的捶丸子。
膳房很快静下来,膳夫们全都离开,只剩下祁律一个人“梆梆梆”不停的捶打着丸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心里的淤气终于消散了不少,但是捶的肩背生疼,手臂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祁律干脆把擀面杖放下,定眼一看,刚才光顾着发泄,没有仔细看,如今这么一看,竟然已经满满一大盆的丸子,祁律眼皮狂跳,看来明日会盟营地要全天吃丸子了……
祁律眼看着天色不早,自己发泄的也差不多了,赶紧把膳房收拾了收拾,便准备回去歇息。他收拾着膳房,身上沉重的厉害,心中烦躁稍微少了一些,头却越发的疼了,不只是头疼,还有些头晕,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席卷了上来。
祁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甩了甩脑袋,抬步往膳房外面走,刚走了两步,那种眩晕的感觉更加严重,祁律眼前的事物几乎摇摆着打转儿,明明站在平地上,却像是站在斜坡上一样东倒西歪。
“嘭!”
祁律身形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膝盖一软,突然倒了下去,摔倒的时候还磕到了旁边的水缸上,登时撞到了额角,额角被撞破鲜血直流,顺着祁律的面颊滴在地上,而祁律竟然没感觉到疼痛,脑中一片麻木,昏厥了过去……
天子突然被祁律“骂”了,一脸呆呆的目光,还没反应过来,祁律已经告退离开,只剩下天子营帐的帐帘子微微摇摆着。
姬林站在原地良久,面容从“呆滞”,慢慢变得阴沉沉的,气愤的一甩袖袍,转身坐在席上,指着那只香喷喷的烤鸡架,微微蹙着一双剑眉,说:“太傅胆敢凶寡人?”
烤鸡架自然不会回答天子的话,只是静悄悄的默默的撒发着幽幽的美味,炙烤的香气十分特殊,带着一股子辛辣的味道蔓延在营帐之中。
姬林心中又是气,又是委屈。想他出生便是洛师的贵族,他的大父是天子,父亲是太子,后来父亲去世了,姬林变成了太子,这天底下怕是没人敢凶姬林。因着姬林的父亲去的太早,所以姬林的大父周平王对姬林十分宠爱,也不会急言令色。
姬林这辈子,被人害过,被人算计过,但从没被人凶过。他如今又已经成为了天子,经历过卫州吁的叛乱,打压过郑国,扶持公子冯成为宋公,更是平定了淮夷,这些事情是旁的君主一辈子也做不来的事情,而姬林在即位之后这么短短的一些时日里,竟然全都完成了。这也促使了姬林的性子慢慢变得高傲起来,越发的充斥着君主的高傲。
就是这样的天子,突然被祁律凶了一番,心里一时间当真是气愤难当。
姬林也没有去追,反而坐在席上,把自己的袖袍挽起来,抓起那只烤鸡架便啃,啃得模样十分“凶狠”,哪里还有一点子天子高贵金贵的模样,仿佛一头大野狼一般。
姬林一边愤怒的啃烤鸡架,一边心想,无错,都是祁太傅的错,祁太傅日日沾花惹草,还不自知,那文潞分明喜欢祁太傅,祁太傅又分明已经有了寡人,竟然还和文潞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倘或不是如此亲密,祁太傅的身上怎么会沾染那么浓烈的女子香气呢?
姬林一想起祁律身上那浓烈的女子香气,气的恨不能把鸡架子整个吞下去,连骨头一起啃了。
姬林虽然十足气愤,但那鸡架子一入口,味道当即是别提了,分明只是一个简陋的鸡架子,连肉也没有多少,但是经过祁律的妙手侍弄,竟是说不出来的美味儿。肉质紧实,外焦里嫩,一点子也没有鸡肉的腥味,也不觉得口感柴,酱料刷得恰到好处,尤其是这藙子,辣味儿适中,深得天子之心。
姬林喜欢食辣,但偏偏又不能吃太辣的吃食,所以祁律理膳之时都十分注意,不会做的太辣,但是又十分解馋。
姬林的眼神当即亮了,从大野狼变成了小奶狗,双手抱着烤鸡架,虽然弄得满手油乎乎,但只觉吃得十足过瘾,无论是咸香还是辛辣,那都是一点子不多,一点子不少的。
姬林这么吃着,眼神又快速的暗淡下来,这烤鸡架的口味,明显是祁太傅按照自己的口味烤的,如果是祁太傅自己食用,一定会烤的更加辛辣一些,毕竟祁太傅喜食麻辣,特别能食辣味儿。
姬林低头看着自己油乎乎的手掌,宽大的手掌捧着祁太傅精心为自己烤制的鸡架,只是一个鸡架子,却能看得出十足用心,方才的美味儿在口中瞬间荡然无存,姬林突然有些犹豫,寡人是不是真的说了很过分的话,惹得太傅不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