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翎
邓天佑心中感慨,却也并未太过在意。
感慨是因为他读完那位解元在乡试上所作的文章后,着实有些欣赏对方的才华,可那毕竟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说关切倒谈不上。
邓天佑没再说什么,诸位翰林只议论了几句“不懂规矩”“白白损失个让巡抚大人认识的机会”之类的话,便不再多做议论。
宴席进展过半,酒足饭饱,知府又道:“巡抚大人酷爱赏诗,这次鹿鸣宴的请帖上已通知过诸位举人带各自的诗词前来,不知可要他们现在呈上来?”
邓天佑点点头:“呈上来吧。”
鹿鸣宴作诗是历来传统,邓天佑又是个酷爱吟诗作赋之人,每次无论大小宴席,都少不了这环节。
只见知府抬手挥,让侍卫端来一方托盘,盘中整整齐齐摆放着数张纸条。
每张纸条上都是一首诗。
邓天佑问:“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知府笑吟吟道:“回巡抚大人话,这上面都是此番新科举人所作的诗词。下官想了个新玩法,几位大人每人从中挑出一首最喜欢的,再让他们当场出题作诗,优胜者下官会予以褒奖。”
“有意思。”邓天佑道。
作诗品鉴回回都有,其中不乏有人用旧作浑水摸鱼。这法子让众人先出一首旧作较高下,再通过即兴题评出优劣,比往年简单的作诗品鉴更有趣些。
“那就本官先来罢。”邓天佑坐直身体,俯身去看那些纸条。
他认真端详片刻,含笑点头:“岳大人,看来今年江陵府出了不少能人啊——”
邓天佑刚说到这里,目光触及其中某张纸条,忽然一顿。
知府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附和道:“都是圣上庇佑。”
可邓天佑没有回应,他紧紧盯着其中张纸条,眉心压紧,方才还温和的面色竟然显得有些凝重。
“大人?”知府注意到气氛不对,问,“有什么不对么?”
邓天佑拿起其中张纸条,冷冷问:“这首诗是谁写的?”
他这语气可不像是欣赏,知府心下骇然,只听端着托盘的侍从道:“这……这好像是秦昭写的。”
邓天佑猝然抬眼:“谁?”
“秦、秦昭,解元秦昭。”那侍从被他吓得磕绊下,才道,“就是今天告病缺席那个……”
秦昭上午派家丁来府衙向知府告假,不过作诗的要求在请帖上写得很清楚,因此秦昭在告假时,同样送上了首诗,表明要献给巡抚大人。
知府事先看过这首诗,在秦昭以往的水准里着实般,他只当是对方生了病,状态不佳,没有多想。
可现在看巡抚大人这反应……这诗真有这么糟糕?
秦昭出了名的会作诗,这诗说是水准般,那也是与他自己过往比较。要是与其他举人相比,知府不觉得他会落了下成。
至于气成这样吗?
知府心中不解,又不敢当真凑近去看。本想听巡抚大人评判几句,可后者只是轻飘飘将那纸条扔了回去,又从中随便挑出另外首,递给那名侍从:“就这个了。”
随后,便坐回原位。
诸位翰林逐个选出自己最喜欢的诗句,被选中的人再起身以固定命题作诗。众人吟诗作对,派祥和,可巡抚大人却仿佛有些疲惫,全程心事重重,兴致不高。
待到鹿鸣宴结束,知府送走顶头上司,才想起来去翻看秦昭送来的那首诗。
可他翻来覆去找了许多遍,也没找到写有秦昭那首诗的那张纸条。
……丢哪儿去了?
知府困惑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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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下,景黎搬着个小凳子坐在后厨的灶台边,有搭没搭地扇着炉火。
阿七推门走进来,景黎回头问:“小鱼崽吃完了?”
“嗯,正在陪先生休息。”阿七将空了的碗碟放到灶台上,过来接景黎的班,“夫人也去吃点东西吧,药我来煎就好。”
“不用,你去休息吧。”景黎道,“我不饿。”
阿七没动,又道:“您一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您这样,先生知道会担心的。”
景黎抱着膝盖,别扭道:“谁乐意管他担不担心。”
后厨的气氛有些僵滞,阿七在原地站了片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先生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我瞧着气色也好了很多。虽然现在还在睡,但明天应当就能下床。”
“他还是多躺几天吧。”景黎声音有些发闷:“大夫说他思虑伤神,能多睡一会儿是好事。”
说到这里,又抱怨道:“乡试都考完了,你说他还在劳神个什么?”
阿七又是沉默片刻,宽慰道:“夫人请宽心,先生不会有事的。”
“你们每次都这么说。”
这么久相处下来,景黎早就将阿七当做至亲好友,说话没那么顾忌:“让你帮忙盯着他,你就只会帮他瞒着我,也不知道是哪头的。”
“我……”阿七不善言辞,又不会说谎,只能默默低下头。
景黎见他这木头模样,心头只剩无奈。阿七性子老实,有什么想法都只会憋着,从来不往外说。
景黎想起这人白天还因为自己发火受了委屈,站起身,对他认真道:“早上我不该对你那么凶的,对不起啊。”